真被官浔猜中了，四点半，紧急集合。那铃声又密又急，顺着耳朵钻进脑子里，最后再炸得四分五裂，只要是还活着的生物，都逃不过醒了的结局。
三分钟内完成集合的编队才算达标，三分钟内没完成集合的编队，则要接受再加五公里的惩罚。
十公里结束以后，编队里很多人强撑着维持队形，跟他同编队的官浔，在听到解散休整后，立刻弯下腰，用双手撑住膝盖。
山是连绵不绝的，人是精疲力尽的，编队里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还好吗？”故冷新走过来，除了看起来有点累，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我发誓，我来的那天，绝对没有见过这么陡的山！这山从哪里冒出来？！”官浔指着连绵不绝的山怒骂道。
十公里负重越野不可怕，十公里全在山上那是真的有挑战性。
“联合军校征用了整个星球做校区，你没看到这边的山很正常。”
“不不，”官浔连忙摆起手，“你不理解，我透过中舷窗看过这里，靠！斐斯北不在这里！我跟他打的赌！这里之前绝对是平地。”
深吸口气，理顺呼吸后，丝丝的血味翻涌上来，又一口咽下去。
“你怎么回事？我记得希斯泰尔区不是山区吧？你，一点事没有？”
在巨大怀疑中的官浔，转头打量起只是看起来稍微有点累的故冷新。
故冷新绿色的眼睛眨了眨，亚麻色的寸头在远处都是山的背景下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奇怪了。
“我出生在群山之城古斯多切，那里人人都会爬山。”
官浔眯起眼睛，脖子向前伸，希斯泰尔区的驻地离古斯多切也太远了，从古斯多切打个洞，打穿博克玛尔，差不多能到希斯泰尔区驻地。
“你怎么想的？你也有一个？额？梦想？”
故冷新有点想笑，他伸出手抓住官浔的小臂把后者牵到棵树下。
“我还有一个弟弟，我参加，我弟弟就不需要参加，我们家的生活也会好一点。博克玛尔的大内战已经过去了六十年了不是吗？”
“居然已经六十年了。”官浔喃喃自语道。下一秒，想到什么的官浔死死盯住故冷新的眼睛，开口：“我是说，如果再发生了怎么办？你会怎么做？”
“我们的宿命是奔赴战场，无论是什么样的战场。”
故冷新的答案算不上官浔心里的标准答案，实际上，官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毕竟博克玛尔的大内战已经过去了六十年，而和平会更久一点，至少有个一百年吧。
应该是这样。
可惜，官浔在上历史课的时候总是睡着，他这样对人类历史的盲目自信也不知道从何而来，或许是博克玛尔的人大部分是这么认为的，这种普遍而又自我欺骗的事实，潜移默化地化成了一种对战争不会轻易发生的笃定，事实上，从来没有任何力量这么许诺过。
今天算得上是开学第一天，早上的十公里负重山地越野是给这些心高气傲的“人才”一个开胃小甜品。
这里是联合军校，多的就是优秀的人，所有在这里的人，都是零的开始。
官浔跟故冷新顺路，回来的路上继续扯了点零散的话题，对方很热情地介绍起自己的亲弟弟故冷都，还邀请官浔有机会一定要去古斯多切玩。
“我这辈子最讨厌爬山，想到爬山就头皮发麻。”官浔嘟囔着，随后还问故冷新在哪个楼层。
故冷新自己摁了楼层，继续在那里说什么冷都是个很好的孩子啊，古斯多切风景有多漂亮啊，官浔听得脑子都要大了。当他听得厌烦，他会抬头去看故冷新的脸，看完之后，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走廊里不像之前那么吵，估计今天都累坏了，官浔也感觉累坏了，他现在只想洗洗澡，睡上一小时也好，半小时也好，哪怕十分钟也行。
官浔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还没等斐斯北的手搭上官浔的肩，官浔利索抓上斐斯北的小臂，身体转了半步，要不是看到是斐斯北，这时候斐斯北已经吃了一个结实的背摔。
“你这么神经干什么？”
“你这么神经干什么？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连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
官浔没好气地松了手，张口就是一句脏话，斐斯北继续贴上去，笑嘻嘻地说：“兄弟战区，隔壁个的，有什么？说到这里，你能把我昨天打赌输的积分还给我吗？”
对上斐斯北蓝色的眼睛，官浔扯出笑意，毫不客气地回怼：“凭什么？”
“哎！不是！今天你可看到了，那里有山，你可怜可怜我吧，还我一半就行。”
官浔皱起眉，手已经打算去点终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干什么了？积分花完了？”
“我那栋楼里一半是奈普洛卡人，我跟你说，我的舍友可是奈普洛卡的……”
“请客请完了？”
“怎么了？”斐斯北随意回了句，正对上官浔越变越差的脸色。
“你是博克玛尔人，他们不会真的……”
“好了好了，”斐斯北不耐烦地打断，“你才17，说话怎么跟希板头一样，我做什么了？”说完，斐斯北手插上口袋，下巴往上一挑。
走廊里的灯光正好亮起来，啪得一下，整条走廊都变得明亮起来，官浔不偏不倚站在灯下，帽子的阴影正好遮住他整张脸。
“你再说一句希板头试试？”
强效镇定剂的作用已经过去，疼痛顺着又红又肿的脚踝逐渐爬向库格莱德的中枢神经，似浪潮席卷而来，汹涌澎湃。无论是躺还是坐在床上，都是煎熬。
没在三分钟内完成集合的编队很少，库格莱德在编队就算一个，再加上有些学员和教导老师起了冲突，实际越野的公里数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数目。
门外传来阵阵的争吵，门打开后，先进来的是官浔，后面进来的是个陌生人，库格莱德不认识，他觉得官浔应该人缘不错，怎么每天跟回宿舍的男人都不一样。
后进来的人大声嚷嚷：“你为了他揍我？你居然为了他揍我？官浔！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没揍你，只是我出招你没躲过去。”
库格莱德对官浔的印象一般，官浔表现得很和善，略微有些圆的眼睛更加加深了这一印象。
现在的官浔冷着脸，捏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库格莱德毫不怀疑，后面的人再多说几句，官浔就要一拳揍上去。
也许是瞄到宿舍里还有其他人，也许是在陌生人面前吵架太过尴尬，斐斯北快速停止了质问，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你用被子蒙头能干什么？”
库格莱德露出头没搭话，紫蓝色的眼睛蒙了层雾气，他现在能做什么，又不能跑，接着他又把视线偏向一边来逃避官浔的提问。
随着脚步声渐渐逼近，库格莱德的心跳也逐渐加快。官浔也没做什么，他坐到床上，扯开被子，随意扫了眼，问：“扭伤？还用了强效镇定喷雾？”
“对……”
“伤得不重，不过确实有点错位。”
也许是库格莱德的错觉，官浔的手又冷又冰，他的手很干燥也很粗糙。其中一只脚被对方用手心托起，另外一只手也轻轻抚上去，咔擦声作响，骨头正了位，这快速的治疗激得库格莱德出了身冷汗，脑子里的空白画面接连不断地跳出来，头晕目眩得想吐。
“你在家做过农活？”
稀啦啦的水声拉回库格莱德的思绪，等到他能开口回答的时候，官浔已经重新站回他面前，手又恢复了干燥。
“做过一点。”
“挺好的，那你自己申请退学吧。”
“为什么？！”
官浔拖过张椅子，坐上去，慢条斯理地梳理起来：“今天早上集合的时候，你至少犯了六个错误，如果是我，我不会想跟你一个编队，和你在一个编队的日子能一眼望到头，被你牵连受罚，然后一直循环。再加上，你毫无训练痕迹，军事素养基本等于零，到宿舍那天，还拿了堆没有用的东西。除了做农活这点我没想通，其他的，只能证明你是一个不情愿被拖来联合军校的少爷，以后的训练还很辛苦，到这里挺不错的。”
库格莱德听得直发蒙，怎么会有人顶着一张和善的脸，在帮忙后直接劝退别人的。
“我承认，来联合军校不是我本来的意思，但是既然我选择过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没有，小少爷。你觉得来联合军校的都是什么人？我们区人很多，最后只来了我一个。博克玛尔也好，奈普洛卡也好，来这里的人都是拔尖的，没有人陪你玩过家家实现梦想的游戏。对了，我还要多问一句，你为什么老是并着腿，你的心理性别是女性？”
前面的劝退理由至少还有点合理性，最后一句话多少带点挑衅。
官浔这种粗鲁的人，在库格莱德过去十五年的生活里基本算得上是第一个。他简直是野兽，遇到人就要上去打一架确定上下级关系，看似人懒散地坐在那里，下一秒绝对能变成灵活残忍的猫科动物，冲上来咬住对方的喉咙，把对方逐渐微弱的挣扎一点点品尝完，再餍足地离开。
“我不会退学。”
官浔站起身，一只脚跪上床，再一点点逼近，在看到库格莱德想后退又因为疼痛后退不了的表情后，露出恶劣的笑容。
“床位后面就是按钮，你按下，就能拿到退学申请，要是没有勇气按，我随时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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