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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水漫声

磨盘村有个教书先生,据说是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不管是为了沾沾书卷气还是别的什么,村子里的大人都喜欢把孩子往他这里送,有时还有别的村子也会送孩子过来。

孩子们都叫他“范先生”。

当然,最吸引大人们的或许不是范先生的才学,而是范先生教书的报酬实在很低,不过一些粮食蔬果,几乎相当于白白帮乡亲们带孩子。因此,何乐而不为呢?

范笃行确实不需要什么报酬,磨盘村就他一个秀才,还是外来的,没什么竞争,按理说漫天要价都可以,但他偏偏没有。

“唉……”长叹一声气,坐在只剩自己的私塾里,范行笃十分发愁。

秋闱又不能如期举办,自己经邦济世的理想依然遥遥无期。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几年局势动荡,北羌和大吕战争连绵不断,磨盘村这边离前线虽然远,但多少也会受到影响,比如全国范围内秋闱无限期推迟就是其一。不过即使没有对外战争,现在朝廷出了问题,秋闱还是举办不了。

范笃行中秀才时不过弱冠,不过青涩懵懂,在后来的秋闱失利。不过不管怎样他也并不灰心,依然准备报名下一次秋闱。

结果迟迟没等来下次秋闱,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谁还在意这些文人墨客?

“唉!”又叹一声气,范笃行知道其实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没有贤臣相助,病殃殃的当今圣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权力。

范笃行摇摇头,天色已晚,自己也该回家了,便收拾起书卷和纸笔。

立秋已过,南方的气候虽不至于寒冷,日落时分却是早了起来,回家有一段距离,到了天大概也就黑完了。范笃行取来一盏油灯点上,便出了门。

锁好私塾大门,范笃行看着乡间景象又想叹一口气,眼下乡下人都睡得早,每家每户都是门窗紧闭,秋风里一片萧索。

前几朝倒不像这样,勉强还够得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今是不行了,世道乱得很,每个人都过得提心吊胆。就算

没有劫匪强盗,也怕各地官府一时兴起跑来搜刮一番。

范笃行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形,不禁又悲伤起来,匆匆离开,不愿再停留一刻。

他本不是这磨盘村的人,甚至不算江南的人。范笃行从小生活在淮左,甚至还是个地方大族的旁支,即使乱世按理说也过得比较滋润。不过很不幸爹娘早逝,只能寄居在一个不怎么欢迎他的亲戚家,给他们家做了免费的奴仆,天天被使唤着干事。

偶尔得闲就会跑到附近的石羊书院偷偷听课,蹲在墙角边上听,然后用捡来的的废纸笔写写画画。范笃行没钱去书院上课,收养他的亲戚也不准他去上课,所以只能每天赶着时间做完安排给他的活儿,再偷偷跑去听课。

这事情很容易败露,因为亲戚家的孩子,他的堂弟就在这书院上课,别的学生见到他并不会多管闲事,但堂弟见到了就必定会告发。

那段时间范笃行没少挨打,亏得他平时干活多身体好,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毕竟没人敢闹出人命,亲戚们也不想失去一个免费苦力。

为了阻止范笃行跑去听课,雇来的仆人的活儿竟也渐渐交给了他干,但范笃行一言不发的接受了。活儿再多也是有限度的,他可以更早起床干活儿,也可以晚睡一些,只要不把他锁死在睡觉的茅草屋里,他总能跑到书院去。而为了方便使唤亲戚自然不会把他锁起来。

这样的局面竟迎来了改变的契机。

一天范笃行照样蹲在墙角听课,突然间先生抛出了个问题:“诸位求学于我少则几月,多则二三年,那我且问问诸位,当今我大吕弊病丛生,症结在何处啊?”

范笃行脑海里闪过了所学的大儒们的言语,又闪过了自己奔走巷陌间所见到的人,那些和他一样的百姓,他深切的察觉到从下面的官府到遥不可及的朝廷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昨日苦中作乐的挑货郎今天便能卖儿鬻女。还有自己站在卖菜摊前正在和大娘交谈,下一秒菜摊便被一脚踹翻,连同大娘也倒下了,自己想要扶起大娘,却也被挥到地上,可眼冒金星时看到的高大身影,分明穿的是官服……还有……还有自己如今的处境,“广陵范氏”内部一样是明争暗斗,谁都想一支独大……

“庶民莫议国事,先生是想引我们这些小辈犯事吗?”

范笃行听声音就知道是他那个又蠢又坏的堂弟,他最是讨厌这个堂弟,要是能顺利长大一定是个作恶多端的贪官。平时为了掩盖自己不好好学功课的事,一面打骂范笃行让他替自己做功课,说什么“反正你最爱偷听了”,一面又顶撞先生。

先生明显被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范笃行探出脑袋朝着窗户缝隙看,一向温和儒雅的老学究已经涨红了脸,可惜他的修养让他想不到半个能骂人的词。

范笃行有点可怜这位先生,平时听课,还有替堂弟做功课,他能感觉到先生虽有些迂腐,却是个实打实的好人,老生常谈的仁义道德后面却能看到他那颗热爱家国的热腾腾的心。

在堂弟得意洋洋的引导下,学生们哄笑起来。范笃行坐不住了,先在心里用市井的污秽之语替先生骂过了堂弟,又决定说出自己的答案替先生救救场。

其实他有些提心吊胆,他跟着听的课都是零碎散乱的,也没有读过经史子集,最多的还是自己生活里的所见所闻,也不知道先生赞不赞成自己的看法。

况且自己偷偷听课的事情就败露了,以先生一丝不苟的性格……

范笃行还是鼓起了勇气,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回先生,是政不为民!”

每一字都铿锵有力,书院里顿时鸦雀无声。

先生情绪很快平静下来,对于范笃行的突然出现似乎也并不意外,不过对于这句话倒是有些惊讶。

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范笃行的心跳得比唱大戏时的鼓还快。

这句话一旦传出去是死罪!

他知道,但他想说出来!沉默的人们,发出的声音本就应该是震耳欲聋的。

“你再说一遍。”先生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范笃行反倒安心了,一字一句地说:

“回先生,是政不为民!”

范笃行竟从先生那饱经沧桑的眼中看到了逐渐亮起的火光。

“政不为民……政不为民……好一个政不为民!”先生从未如此失态过,在教室里不断踱步,并重复着范笃行的答案。

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却前所未有地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朝气与活力。

而学生们却有些被吓到,不敢说话了。

范笃行心里有了很好的预感。

过了片刻,先生猛地抬起头来,朝着他的方向问:“你叫什么名字?”

范笃行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答道:“回先生,我姓范,名笃行。”

“好……好……好名字!是《论语》啊……你进来吧,让我好好看看!少年奇才,定是前途无量啊!”

范笃行第一次光明正大进了教室,在先生面前站直了腰板。先生上下打量,神情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一身傲气与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双眼。

郭铮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范笃行成了郭先生的亲传弟子。范笃行才知道先生并不是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而是昔日的朝廷副宰相,被奸人设计,一气之下告了老,躲起来办了书院。

范笃行日子好过了起来,无视亲戚一家怨毒的眼神,在郭铮对亲戚家的委婉劝诫下他不用再干又苦又累的活儿,除了晚上依然要回到茅草房蜷缩着入眠,白日都能待着书院里,先生甚至允许他一起用膳,范笃行对此感激不尽。

郭铮在一开始提了一些问题,几乎都是围绕国政,范笃行由于知识有限,并不太能理解这些问题,不过在郭铮解释之后稍加思索便能对答如流。

有天分,有见解,还有一颗报国之心。郭铮连连称赞,果断决定从此倾囊相授。

因此,范笃行在书院里除了跟着同学们学一些儒学经典,还会在私下里向郭铮学习一些为政之道。

按理说书院不该与政治有过于密切的联系,但郭铮显然不再把范笃行当普通弟子,两人谈历代政治得失、谈当下弊病、谈人物、谈法令,郭铮还给他看一些自己珍藏的书籍……久而久之,范笃行在下层见到的“果”都找到了“因”。

同时,时节更替,少年人本就成长得快,过上了相对安逸的日子,束发之年的范笃行称得上是玉树临风,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和父亲的身形,范笃行文雅却并不过于清秀。尤其是在郭铮的矫正之下,一些从市井学来的粗俗之举也都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范笃行终于有了世家公子的样子,还称不上学富五车,却也博览群书,大多是经世致用的文章,他对诗词歌赋实在苦恼。

郭铮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任你曾在朝堂叱咤风云,任你桃李满天下,此时也只能卧于病榻。

石羊书院的大门关上了,郭铮的儿子将他接回了自己的任处。郭铮临走前最后一句话是叮嘱范笃行的:“笃行,该参加科举了……这世道常有不公,圣上又遭蒙蔽,唯有科举,给我们寒门留下了最后一条能致君尧舜的道路……”

范笃行又回到了亲戚家里,重新当起了奴仆,使唤的力道对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现在他有了郭铮留给他的一些书籍,还能忙里偷闲翻阅一二,清苦的日子里竟也有了一点乐趣。

乡试的报名并不严格,范笃行头一次违背亲戚家的命令几天夜不归宿,自己准备好东西跑去应考了,居然第一次考就中了举。

同样应考却无甚收获的堂弟恨得牙痒痒,亲戚家再也容不下他,把他赶去了城外的一处破棚子。

范笃行忙着准备下一年的会试,并不在意这些。有了微薄的俸禄还免了徭役,有时还能得到看好他的地方官的赠礼,再不济还能去别人家里帮忙做事,日子竟是过得比在亲戚家好了不少。

然而会试就没那么简单了,范笃行的议论太过尖锐,诗赋又不太擅长,果然落了第。

此时还传来另一个噩耗,恩师郭铮在朝堂上受廷杖而死,还背了个暗中培养党羽的罪名。抄家、惩处朋党沉甸甸地砸了下来。

范笃行悲痛之余感到自己落第可能不仅仅是才学不够。

此时他还未及冠,对于上层的风谲云诡?还只是一些纸上谈兵的经验,郭铮的死让他非常茫然,只感觉未来一片灰暗看不到一点光明。

为什么一个如此热爱自己国家和百姓的老先生会落到如此境地。“政不为民”,自己当年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语好像一语成谶,朝廷在意的真的不再是百姓了。

范笃行的拳头紧了又松,他悲哀的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对郭铮党羽的清查一层层下来,他忍辱隐匿起来,甚至不敢说一句“我是他的弟子,我要为他鸣不平”。

日子不再好过起来,微薄的俸禄不知何时消失了,范家知道自家出了个郭铮的亲传弟子,都急着撇清关系,甚至乡里都

不太敢和范笃行往来,范笃行竟落魄到去山林里寻些野生草木维持生命。

饥寒交迫中再读着那些圣贤书。

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天下安危,唯在为政善恶……

国以任贤使能而兴,弃贤专己而衰……

范笃行笑出声来,将写满字的纸一把撒开,躺倒在地上,任白雪一样的纸张覆盖满身。

到头来,还是只能走上科举这条岌岌可危的道路,明知这条道路也早就被操控,除此之外竟没有退路了。

范笃行笑到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泪水一滴滴落在纸上,洇开了一团团墨迹。

他看到的分明是满地的鲜血。

后来范笃行虽然还是继续读书,却丧失了不少斗志,整日都恹恹的。

最开始的风声鹤唳后,朝廷看来也不太在意他这个几乎无法再考上进士的小小举人,范笃行又开始和乡里们做些交易谋生了。

本以为自己会往后都过着读书、落第、读书、落第循环往复的生活,没想到却发生了转机。

说来很荒诞,范家这个世代为官的家庭出了个老道士,且叫他范道士吧,跑到江南磨盘村接手了个道观。没人知道他怎么就入了道,总之如今是要羽化升仙了,还放不下他这道观。这人没有子孙也没收弟子,终于想起了背后还有个家族,想要找个族人来替他照看道观。

按理说这种事情和范笃行这个儒生八竿子打不着,可偏偏范笃行之前借住的亲戚家还有些忌惮他,尤其是自从赶走了范笃行后这家人就被议论说“薄情寡义”,便有了让他远走高飞的念头,这下直接替范笃行作了主,让他接手了道观。

范笃行倒是无所谓,他没什么牵挂,对未来也没什么打算,除了在哪都能准备的会试。收拾好简单的行囊,范笃行就带着范家给的盘缠上了路,这盘缠不出所料是单程的。

在磨盘山过得还称得上闲适自在,道观名叫青云观,规模不大很好收拾,甚至收拾好之后比他之前住的茅草房和烂棚子舒服多了。

范笃行整理出来一些道家典籍,他是看不懂的,但是可以抄来卖钱,郭铮的教导下他练成了一手好字。青云观香火并不旺盛,偶尔几个零散香客也好接待。他不懂内行的东西,不过多数香客也不懂,按着以前在淮左寺庙道观见过的做就行了,那些礼仪和话术他都记得很清楚。

后来对磨盘村熟悉起来,试探着问了三老是否可以开办私塾,并且自己不需要太多报酬,只希望能提供一间屋子,对方便很高兴地同意了。

当然,对于道士来当老师,估计还是有点奇怪的。虽然范笃行完全算不上道士,但在不了解的乡民们眼里开道观穿道服的就是道士。

虽然预感科举无望,且深知来上学的孩童估计有很多都是凑热闹的,范笃行还是想以成为郭铮那样的人为目标。即使不指望这些孩童能走上官路,让普通百姓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改变不了这个国家的上层,至少还能改变下层,哪怕只有一点点。

范笃行回想了自己称得上波澜起伏却一无所获的前二十年,还是颇为感慨,或许一直守在这里也不错,只是心里总有些不甘。

一路上油灯忽明忽暗,好歹还是撑到了道观门口。

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山上并不恐怖,范笃行不信鬼神,更不怕精怪。但总有些孤独,天上的弯月也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了。

“啪”地一下油灯彻底熄灭了,范笃行因为以前读书光线不好伤了眼睛,现在看远处和暗处的东西不怎么容易。此时只能眯起双眼一步步踩上最后一步楼梯。

隐约看到了黑乎乎的牌匾上“青云观”三个大字,范笃行摸索着找到了门锁。

正打算开门,突然发现脚边有个软软的东西。

范笃行是个胆大的,立即凑上去看,这便对上了一双抬起来的眼睛。

这团东西迅速挪了位置,“扑通”一声像是伏在了地上。

“道长!请收我为徒!”

先试下水TT感觉本人文风一点也不晋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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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水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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