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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间章

我,十岁了。

夫子说,我已经算得上大人了。

可是,我知道些什么啊,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夫子不是经常说我笨,说我什么都学不会吗。

大人都是这样的吗,也是好多都没学会,也是笨笨的吗?

老爹常说祖上可是朗夜国的首席御厨,“我儿,好好学,老爹把手艺交给你最放心了。”

可是,可是,阿爹,如果真的很好的话,为什么不让弟弟学。

我也想懂一点,多懂一点东西啊。

好在,我不懂,所以,爹,我听你的。

我会,好好学你教的厨艺的。

-

直到七月半的某天,本是该在家休一天的阿爹,却急冲冲的把自己拉起来:

“囡囡,快换点衣服,去外面乘牛车,跟爹去做外膳。

哎呀,囡囡,你去去去,把文正那九岁的那件黑,不不不,青色的衣服换上。

囡囡,爹给你说,这次我们可是去给仙人做饭的,所以食材会好很多,你暴叔吹牛的那些食材都能见到,还有一些食材,你暴叔吹牛都不敢吹的食材也能见到。

到时候要多看多学,少问少开口。

对了,我儿,到那个地方去了,一定要千万要乖。

仙人老爷不要下跪的,你记得拱手,低头,总之恭恭敬敬的态度要做足。”

-

官老爷和将军老爷要比仙人厉害吗,为什么不用仙人跪下。

算了,我不懂,我好多都不懂。

牛车和阿爹酒楼的其他人一应汇合了,然后换了一个大马车。

咕噜咕噜的滚。

我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这个镇子呢,老爹老说这个地方不安全,说,“该死的厦国,动不动就要来我们群玉联盟挥一挥拳头。”

可是,明明很安全啊。

连隔壁村少了只鸡,缺了只鸭,隔天就能传到院子里,再一天我们村也都知道了。

-

“诶诶,是,宋管事,我这不是跟你说了要带一个徒弟去嘛,怎么没有位置呢。”

“哪里哪里,宋哥,她只要做一天菜,就是一天我的徒弟,哪里徇私了呢。”

“宋哥说的是,我天天在灶房没有挪步,是该运动运动,和兄弟们一起跑跑,还是宋哥有眼力见,我这腿脚功夫越来越不好了,赶明儿给宋哥也送点舒、筋、膏药,不是宋哥你说,我就要一直拖着了,太谢谢了。”

我看见父亲对着那个在老在厨房门口晃的人弯腰又弯腰的,说完还拽了拽我。

“我儿,到时候好好学,有事你就赶着上,在这里瞧着的东西,可能以后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听着了没。”

我都听着了。

“是,阿爹,小满,会做事的。”

“囡囡也别怕,到时候你还是在阿爹旁边打下手,你爹也算得上个人物了。

自己机灵点就好。”

-

怪不得要坐马车,马车足足走了三天才到了一处山脚,其中蜿蜒的上山路更是车马都上不去,酒楼的掌柜都难得露面了,他唤来好几个力夫吆喝道:

“都给我挑上去,一担五十个铜板啊。大伙都是卖力气的,保证都不亏待了,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锅碗瓢盆都是新给仙人用的,打碎一个就给我赔十两银子。”

听得我都心动了,只是父亲瞪了我一眼,小声说道:

“别丢我脸,我带出来是见世面的,你到时候在我的厨房,就好了,这里的人都不能冲撞。”

我迷迷糊糊的应了应,也没有问为什么,反正我什么都不懂,是要听话的。

-

所以,她是那样的好看啊。

她真的好好看,太好看了。

像天上白色的,在发光的,亮亮的月亮。

穿的衣服也是那样的看起来比酒楼的掌柜还好,下午饭点的时间,太阳还是有的,只是那黄色的太阳,都好像没有她的衣服白。

我没有见过仙人,我不知道什么是仙人,但是我只知道,在这座有仙人的山里,如果她不是仙人,再没有人称得上仙人了。

哪怕我一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就算面对她了,也只敢去看她的衣角。

“呆娥,别愣着了,过来给爹打下手。”

-

其实她很好找。

那个木牌上刻着一个“容”字,这个摆了整座连绵大山的天大的宴席是来奠“冰雪道祖师容雪姬”的,而她又是一头像雪一样的颜色的头发。

而且。

而且那些话本上说的都是“容雪姬收了一个像雪一样淡淡的,可以承她衣钵的徒弟。”

和她好像,不,也不是特别像。

她是月亮,就是那种,晚上,有一点点云,然后月亮,有光,但是还是照了下来。

她不是雪,她是月亮。

她是,冰雪道祖师的徒弟,季翎。

甚至这个宴席都没有结束,我就打听到了好多她的信息。

她真好啊,她真厉害啊,她……

就像有好多云的晚上,挂在天上的月亮,云一过去,就照在自己身上了。哪怕,这月亮,这光,这冰冷冷的温暖,和自己无关。

可是,她真的存在啊……

愿望啊,愿望是什么呢,蒙学里面也没有这种词,是童学里面教的“希望”吗?还是童学里面的“所欲”篇章,还是那夫子说的“你长大后想要做什么”吗?

愿望。

-

冰雪道祖师的祭奠是铺天盖地的大,像是要把容雪姬三个字嵌入到凡人的分毫去,哪怕骄阳如火的地方,都有故事讲在遥远的东方,有隔绝南北世界的大山,本来就是奇险以至绝地。

书上称大绝山脉,大物如山,隔绝南北。

而那冰雪道祖师为了体悟天道,为了人间造化,才选了那里为了道场,将一处化为白地,终年飘雪,是为白山。

如今祖师崩殂,冰雪道显现,此地应为冰雪圣地。

而祖师当年体悟道法亦有艰辛,上回说到祖师嫉恶陷险,中了陇东陈家老贼埋伏,一个灵满仙人暗中窥探才灵有境的祖师……

……

“都好了都好了,这一回已经说好了,下一回是祖师八策提点皇帝,十年小相智析因果。

三个铜板三个铜板,交了的官人进里屋,没交的爷这边茶水管够,酒肉都有。”

谈小满低了低头,十岁的她理应是没有银钱的,只是有时候厨房的叔辈会差她跑跑腿,“小满,去去去,给我买几口酒。”

这样偶尔呲溜些铜板下来,那些叔辈有些可喜欢这个小姑娘了,故意多给好几个铜板,也就都是她的了。

所以她也能交一个铜板的茶水费,坐在大堂一同听“容”姓祖师的故事。哪怕她好早就问过了,问那个说书的先生,“祖师仙人大人也有白头发的时候吗?”

那个说书先生哑然半天,也支支吾吾的没说出来个所以,只是大概说了,“祖师是和我们常人一样的黑发……”直到后一日说书的时候,说书先生才说,“小朋友,我合计了一下,祖师的弟子是白头发的,在后十七回就有登场,到时间记得来听哦。”

谈小满点了点头,说,“好的叔,会来的。”

其实她不怎么去听说书,因为酒楼闲的时候总是少数的,哪怕再闲也不会提前让你走的,能听说书的时日,其实很少。更重要的是,便是听书要一个铜板的茶水费了。谈小满偶尔的跑腿,那能够得上这样的奢侈。

就像她早就知道那个白发的仙人是,“冰雪道祖师衣钵传人,季翎。”谈小满早就知道了,比全部的说书人都早知道。在冰雪道祖师祭奠礼开始的第一天下午遇见了之后的晚上,她就到处听,假装很憧憬的细细问。

“祭奠的是谁。”“白发的仙人有哪些。”“她是谁。”

谈小满拿钱是有用的,她要拿钱去买话本。那个所谓的冰雪道感悟她家里也被赠与了一份,“仙人恩泽,只管受用。”

全家,不,全村,不不不,他们酒楼在的那个读书人很多的小镇,没一个人能从一模一样的汉字里面,看出一丝丝的仙韵。

谈小满上面好多字也不认识,更别说看进去了,所以她要去买那津津有味,嘘嘘如生,以及,以及有“白发仙人”出现的话本。

一个话本要五十左右的铜板,算下来一个铜板只能买两三页。

谈小满要买。

谈小满找不到,甚至也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找“白发仙人”的痕迹的方法。若不是偶然听过一次说书先生说,“最近雪魄先生又出山了,一晃多年,雪魄先生的名号也是被传承下来,正好碰到了如今冰雪道祖师的这般大事,也是该他火起来。

雪魄大家写的冰雪背景的话本,真的是太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和一个如冰雪变成的人生活过一般。”

她都忘了,忘了可以通过话本这种荒谬的方式,去攀那更高存于天空之上的仙人。

是啊,谈小满怎么可能把钱花在买话本这种浪费钱的事情上呢,所以她一直没有想到。所以,现在她想到了,她想到了之后,就一直在存钱,存着买任何一个和“冰雪道祖师徒弟”“雪魄”“白发仙人”有关的话本。

谈小满一丁点多的铜板都给不出来。

谈小满那天准时去听了“天灵下示缘法祖师收获亲徒”,她那天做得飞快,恨不得把整个班组的事项都做了。

“那时季翎仙师还且年幼,只不过**岁的样子。祖师又在军阵对垒的时候落了些雪,季翎仙师一头白色的雪发白得亮眼。这不,祖师一看这种天生异象,而且恰好是雪白雪白的颜色,心里就满足,当即收她为徒,让她三叩九拜……”

“好,好好好!”

谈小满清脆的喝彩童声突兀的在安安静静的说着书的大堂响起,众人也没搞懂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只是有人喝彩,又是祖师的徒弟第一次出场,那么?喝彩,也不是不行的吧?

“好!!!好!说得好!”

谈小满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满堂彩,笑了好久。

她想的是“我比她大诶。”

-

谈小满开始刻苦的学刀功,以前虽然也是都要学的,但是也没见哪个后生没事了也要去“剁剁剁”,毕竟。

上班累死人了都,为什么没事干的时候要主动去学。

是牌子。

那个木刻的令牌她看了好久,也没有看出来一点点和普通的木牌有什么不同,她不是在怀疑“白发仙人”骗她,她想的是。

好厉害啊。

这刻的字真好看啊,这个木牌做得是真好啊,摸着是真舒服啊,这个木头是不是很高级啊,还有仙人的仙术在上面。

雪魄先生写的,冰雪祖师大人和季翎仙师,都喜欢木牌,而且她们会自己做木牌。

谈小满没有证据,可谈小满就是觉得这个“雪魄”就是,就是祖师身边的人。

她买了好多话本,那些小说家编撰的祖师总是有着莫名可怖的威严,“雪魄”写的祖师就不会那么可怖,不是说“雪魄”不敬重祖师,而是“雪魄”写的祖师,不会让天下人都低下头去,不允许旁人看她。

你看,祖师把自己的一生的感悟都送出去了,还临了画像挂在灵前,怎么会不允许别人看她呢。而且,而且“雪魄”,也只有“雪魄”会写一些季翎仙师的事情。其他的小说家,都只是泛泛写季翎仙师如何,大多笔墨都是写祖师的畅意江湖事亦或快哉自由行。

毕竟,季翎仙师仿若横空出世,之前一点事迹都没有留下。

所以,谈小满相信“雪魄”写的,祖师和季翎仙师都喜欢牌饰,而且都会做牌饰。

谈小满对自己下了决心,她自己也要会。哪怕她会不会木刻同祖师,亦或是仙人毫无关系,但,好歹也是一点点的联系,是就好,怎么都好。

谈小满在明面上刻苦的练习刀工,她在背地里偷偷练习木刻。

只是谈小满有点苦恼,明明雕豆腐那样难的技艺,要在柔软的嫩豆腐上面雕得细致,她都可以能雕个雏形,这硬硬的木头,怎么还有点难雕呢。

-

谈小满跑出去过好几次。

白山!白山!就是白山!

她家的镇子就在裙玉山下面那一圈,听说里祖师的道场在白山那里,百里左右的距离,只消三五天就到了。

太久了。

谈小满偷了一次归家的时间,在那个四月半的时间,她父亲打法她回去把薯好好种了。

“都抽不开身,你去把地点了。”

倒也不是她父亲苛责她,是她说过好几次有点熬不过后厨了,算来算去,也是该种薯的时间了。便清了三天出去,让谈小满把小半坡的山种了。

谈小满回到家和拉着她妈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点完了,她妈都心疼坏了,“傻妞,怎么跟个汉子一样硬使力气。”

谈小满只是说要回酒楼。

谈小满从有母亲的家里,有父亲的酒楼,有她那夫子的学堂,从她的世界,偷了整整一天出来,送给了自己。

去那个百里之外的地方。

太远了。

谈小满走了半天,问了一个面善的老丈一打听才说,“妮子,俺们王家桥呢,您说的什么山不道呢,你家哪,你家大人呢。”

她这才有些恍若隔世的明白,她在追求的是仙人啊。

仙人啊,是所谓的仙人。

在镇上一个乡绅老爷就可以让她家那个酒楼老板线上殷勤的笑脸。而那个奠礼上,能在尾端赔笑脸的那的乡绅老爷,听说都能有好些军队,只要动动心思,就可以出兵把她家在的那个镇用刀寸寸都犁干净。

“爷,我家就在后头下家湾,咱是来找王家桥找我王三叔的。”

那老丈瞥了她一眼,道:

“回吧,妮子,下家湾离这里有十几里路呢,要走好几个时辰。”

谈小满彻底明白过来,知道她的脚程再怎么也到不了白山了,向着老丈谢了好几声才走。

直到谈小满走了十几米,想着回头看看自己最远走了多少,直接那眯着眼睛还在看的老丈抿了一口酒,含了些模糊道:

“妮子,这儿叫王家桥是因为当年村里以前出过一个女婿,出了大钱修了这座气派的拱桥。我们这,姓赵。”

谈小满慌了一下,连忙解释道:

“也是,我就说怎么和三叔说的地头不像。”

那老丈只是摆摆手,不在意的道:

“不像就赶紧回去吧,待会天黑了,就不好走回去了。”

谈小满跑了起来,往她父亲在的那个镇里跑了起来。

她是在酒楼的仓库小房里过夜的,平时跑脚多,一来二去的,都摸清了仓库丑时左右便不怎么来人了,值守的叔往往也是意思意思就好。

毕竟,卯时的时候就又要开始进菜清点了,漏看不了什么。

谈小满休息完后就往她家里走,酒楼离镇上走快些,只需要个把多的时辰。她要去给她母亲说,“娘,父亲让我带回来的有几样东西,要亲自给文正做,你别糟蹋了。”

她还去买了两个肉烧饼,她父亲回家的时候喜欢往回带,至于为什么不在酒楼后厨做?酒楼里不做这种下档次的东西。

偏偏文正喜欢,她父亲总是买回去三个。

一个烧饼五个铜板,那些让谈小满跑腿买酒的叔可能也就三五天会赏给谈小满三五个铜板。

到了家,给了烧饼后她还要说,“娘,我想起来你后头有好些薯点密了,那样不得行,我给你挑了重来。”

谈小满是在家里待了三天的。

谈小满也是真的偷了一天出来给自己的。

谈小满同样在要求的第三天的晚上,回到了酒楼。

谈小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所谓的叛逆,是不是逃跑。

好痛快啊!

按着自己心矿狂烈的奔跑,这个是不是所谓盛大的出逃!

当然这个代价是昏昏沉沉了整整半个月,干啥啥都被骂。

“小娃干不了就回去睡觉。”

“老大你去给你家娃搭把手吧。”

……

这是放肆的代价,谈小满觉得这个代价也太少了。

她愿意付出更多,更多的代价。

-

谈小满想让她爹搬家。

她想了好多好多好多。什么那边有仙人,会很安全;那边很出名,会有很多高级酒楼;那边未来会越来越好,钱会更好赚的。只是最后说出来的是:

“爹,我听说好多有名的夫子都在那边开学堂了。”

她爹敲了敲案板的刀,恨恨的说道:

“我不知道白山会好吗?我不比你知道吗?北边的那些流民现在都能对我们趾高气昂了,我不懂吗?

你以为我是见不着好吗?”

谈小满刀和如刀的凌厉吓到了,右脚不自禁的退了一步。面对她爹的发问,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明明在开口前悄悄问了好多叔叔婶婶,问白山是不是。

假的,骗人的,吃人的地方,充满欺压,到处都是老爷。

不是。

白山真的有仙人,仙人无情,仙人什么人都看不上。

“哎呀,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仙人哪里会来欺负你呢。”

仙人并不在乎所谓百姓。

“不过听说白山那里,有个什么大祖师死了,不许有排场呢,那些敢欺压的乡绅,都被仙人教训了。”

仙人也不在意所谓乡绅。

她在一片空白的情况,又听到她爹说:

“真要搬过去不是不行,安家多少钱呢,到时候又找谁做主家,文正的老师又找谁,你去给文正找吗。”

谈小满正要说话,她爹就又插了一嘴:

“不要再来给我说了,你什么时候挣钱了,什么时候再给我说。

你现在连一两银子都挣不到。”

-

“我行。”

“爹,我行了。”

谈小满固执的和她爹这样说,“我打听到了,我这样的帮厨月钱能有一两的银子,如果后厨让我做菜的话,凭我的技术月钱也能有二三两的,”

她爹气笑了,话里满是讥讽:

“一两银子有屁用啊,那你现在别帮厨了,去,去看谁要你上灶。”

谈小满真的往外走了。

她爹被谈小满的动作激到了,也生了些怒气,嘴中吐出一句狠话道:

“你走,只要你有本事挣到十两银子回来,我就听你的。”

谈小满停了一下,回头冷冷静静的说道:

“真的?这可是是你自己说的。”

她爹愣了一下,被这小人有一出是一出的样子吓到了,又看谈小满这么冷静,生了些打算:

“这样,一个月,不,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我可以给你白吃白喝,你只要不出角溪镇把银子挣回来了,我就考虑考虑你说的话。”

谈小满回头长鞠一躬,恭敬的说道:

“好。”

“不需要。”

谈小满离家出走了。

-

谈小满是负气跑出来的,但谈小满不是突然才想跑出去的。

在四月多的时间里,她跑过一天,一路上算过好多次一百里要多少钱。饭钱,住店钱。

还有那些她爹说的好多好多莫名其妙的,兀自生出来的好多钱。

她想要挣钱,她想过法子挣钱。

其实她偷偷去问过其他酒楼什么年纪能上灶,那个和她爹在的酒楼不对付酒楼,也就只是掌柜不怎么对付。底下人偶尔还会在同一个菜农碰到,倒是能说上几句话,那个买菜小管事吐了一口气说道:

“干啥子来后厨哦,钱又没多少,也就灶上的师傅月钱多点。”

小管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谈小满篓子的菜,又说道:

“我们这种没技术的,和你们女娃娃没区别,哪怕过了十三四都上不了灶。

好歹一个月多少能有一贯来钱,还能吃吃酒楼的剩饭,也还好吧。”

谈小满听懂了,不让女的上灶。

是。

难怪她一个厨娘都没听过。

所以她想到是赚钱的法子是找食材。

她家的酒楼,和和他们对着干的酒楼,都是每天采买最新的食材做菜,所以谈小满觉得是肯定不愁出路的。

十岁的谈小满没有考虑到一个事情。

她抓不住所谓的食材。

角溪镇之所以叫角溪镇,正是作为裙玉山的一角,样子带了些弯钩,像是裙袍的衣角,而正好有小河顺着边缘流下。

自然是有山的。

但是山外围这些野鸡野兔,又少又逮不到,而那更上面的山。谈小满凝视了很久,还是没有再往里进发。

匆匆忙忙的,倒是找到了一些酒楼里常用的“趴地菜”——“圆小叶蕨”,和零零散散一些蘑菇。

找得天都黑了,才勉强找到了这样的东西。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谈小满撑着饥饿,用河水洗了洗蘑菇和蕨菜,啃了一口。

……

谈小满没有啃第二口。

正是八月时节,正正是炎夏的时间,拜冰雪道祖师所赐,酷暑时分的夜晚竟然也些许的凉爽之意。

谈小满在找了个角落偎着树饿着睡了半宿。

至于为什么不是睡了一宿?

谈小满饿醒了。

她看了看天象,已不再是浓黑如墨,已经有微微的明光了。暗暗估计着卯时左右,千万不能太早或太晚。

她,要去偷一个火石。

把燧石偷回来,生火吃熟的,吃采到的蘑菇、蕨菜。

火石多少钱呢?用来搓打火石的小铁匕又是多少钱呢?

不,不是的,谈小满对自己说,这是借,借来的。

本来是可以买的,虽然不知道价格,哪怕一看这个小铁匕和火石能值上十来个个铜板,她也是会给的。

可是,可是一旦给了铜板的话,就是不再是自己的一个人的努力了。

她是借,借来的,到时会还给酒楼。

谈小满过去,正好仓库没人巡夜,只剩个叔打着盹看着库房门口。

她借来了打火石,也借来了小刚匕,回到上山那颗树旁,随便拂过来些许碎叶就想生火,只是划拉了好几下,火星都没燃上去。

空荡荡的林子,只有刚刚扫过碎叶和现在划拉火石的声音,太过突然,以至于寂静穿透一切,生猛的寂静把谈小满的心激了一下,让她回望了一圈林子。

好黑。

黑到仿佛一亮起火,就会是全部的光,到时候整个林子,到会向着这里覆过来。

谈小满放下了火石,维持住了林子的寂静,止住了生火,靠着树木,有一搭没一搭的数着林子里的动静,“鸟”“虫子”“风”,她把声音数清了,硬生生熬到了天彻底明亮。

天亮了,谈小满把蕨菜混着蘑菇烤来吃了,竟然也算得上好吃。

最起码谈小满吃得很快。

只是,哪怕过了一天一夜,谈小满的接下来的任务也不是休息,而是“打猎”。

她在后厨择过了好多菜,也是见多了,在家也是要干农活的,野菜也是认得好多。虽然山上能卖出去的就“小叶圆蕨”和些许蘑菇,但是还有好多野菜是能直接吃的。

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也能卖出去,但小满得先找吃的。正好,山林上不缺所谓卖不出去的野菜,叶厚肥圆的“敦菜”,上青下红的“血衣菜”……这些菜除了量不大,再一个就是卖相不好,酒楼都不收的。

能吃。

她想着自己会在这山上生活两个月,用小钢匕刨了一上午的谈小满又找了个临水的丛子,找了些叶子好好铺上。

这个地方她是找了好久的,小溪就在二十来米的地方,周围还有些矮树挡风,坡势也不太陡,好入山。

最关键的是,这里下山很快,真要是有什么猛兽,出了山就是大路了,大路总有人走的。

不至于死了之后能没人看到。

-

谈小满要外衣包了好多蘑菇,蕨菜难得洗,山外围的蘑菇是要小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还是不小的。

野外的蘑菇菌子是长不大的。

可是野外的蘑菇菌子,都不会长得很小。

大伙都是吃山里的东西,不会做出把地皮刮干净的这种蠢事来。

谈小满洗完,沥干水分理完之后估摸了一下,估摸能有个六斤的样子。收菜的一般都是大早上,亦或是大晚上。

现在正是傍晚时间,不过卖不出去也没什么事,看看菜场口是什么情况。

毕竟,以前她跑腿的时候,那些卖菜的叔姨总是把菜码得齐齐的。可那计较起来,那样的情况不是菜卖不掉吗?

确实卖不不掉。

旁边那个婶看了她好几眼,到最后太阳落山才过来和她说道:

“小娃,你这是要卖菌子吗?”

谈小满用很明朗的表情和那个婶“嗯”了一声。那个婶摆了摆手,和谈小满说道:

“你个小娃娃,没个大人在旁边的,别人不认你的东西。”

那个婶说完停了一下,又说道:

“而且,小娃,我记得你不是常常来买菜吗,今儿个怎么出来卖菜了。你那挑的都看不上我们小百姓种的,老是挑挑拣拣的。”

谈小满扣了扣蘑菇,头没有垂下去,而是递过去了看上去挺饱满的大会伞菌:

“姨姨,我们师傅喊我出来学习,看看都是怎么个菜价,这个菌也挺好吃的,一天下来就姨姨和我说话,送给姨了。”

这个婶乐呵呵的结过了谈小满递过去的菌,还顺手用布满茧子从头到尾捋了她的头。

“你个小娃娃跟婶客气啥。”

谈小满等到那个婶出了菜市口,便飞快的裹着蘑菇走了。

她,卖不掉。她,这里,会有酒楼的人来。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其余的一切人。

甚至,菜市口以前她自己都来。

可是,已经黄昏了,这勉强还能算新鲜的蘑菇怎么办,自己一顿吃六斤来吗。

-

谈小满想的很快,她一下就顺着几个酒楼摸过去,找到了采买的管事。

“李叔,我这中午才取的菌儿,你看要吗?”

“林叔,这点圆蕨都是可新鲜呢。”

“钊哥,我这一斤菇只要六个铜板!”

“小牛哥……”

……

谈小满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认下来这么多采买的管事,下意识的就喊出了口,竟然还都对上了人。

只是,她知道这些采买都否了她的货。

-

谈小满没吃完六斤蘑菇,她算了一下,估计吃了小一斤,剩下的刨了坑半包着。

谈小满边掉眼泪边吃。

这烤的蘑菇真的好难吃。

还有那好大一把的小叶圆蕨全都浪费了,明天那个蕨菜肯定是怎么都卖不出去了。

其实明天那些个蘑菇也多半卖不出去了,只是,万一呢。

什么小木棍,真的很烦的,削细了烤蘑菇的时候就燃起来了,削粗了又不好上串。而且什么调料都没有,真的很不好吃啊。

谈小满边咬牙边埋怨。

特别是一想起来,那么一把蕨菜,也有个斤把左右,全都浪费了。

她没有碗。

明明酒楼里偶尔能看到这两样菜的,为啥卖不出去呢。

她还以为自己,自己,这样好好采的,选的好的,能直接卖给酒楼了。

谈小满边委屈边刨坑。

她要把这点小叶圆蕨也埋起来。

卖不出去的东西!等着我后面狠狠的把你吃干净!

“嗝。”

其实挺饱的。

又难吃又吃了那么多又没味道又想了好多,要不是清点了一下,还真没注意吃了小一斤去了。

吃饱了,谈小满又觉得其实还好了。

今天在菜市口待了一天,倒是发现确实时鲜能有好价。特别是,她打算直接卖给那几个除了她爹在的那几个酒楼。

能赚到钱吧。

能吧?

谈小满靠着树,望着天,闭上了眼。

也许睡过去了。

-

一大早!

清晨!

谈小满就逮了好几个标标准准的菌儿和蘑儿,还有好几丛小叶圆蕨,跑过去找昨天拒绝她的那几个采买。

“看,叔哥爷……”

“这个样货能收不能收,你看都还带泥呢,人没睡醒就被我扯起来了,准鲜。”

没要。

人家酒楼是清早收菜没错。

可人家清早是收菜啊,都收了,你还递过来干嘛。不收昨天和别人说好的份额,来收你的?这还是那个小刘哥给她拉过去讲了几嘴:

“这样,你后面来我这看看我有收够没,没够你再过来就好。”

这样的话谈小满听得懂。

一边去,我都给你这样面子下了,以后别当着面问我了,不收。

“诶,爷哥叔……”

“我今天晚上给你报个明,明天给送上来成不成,也是这个鲜度的。”

几个采买都有了反应,考虑了几下都默契的点了头,认了谈小满的买卖。

“行吧,毕竟咱两也不是外人,都一条街的。”

-

谈小满在菜市口看价的时候,被“观雁楼”的小二请到旁边,那个小二稍微有些拘谨的和她说道:

“小满,咱这有好几桌都上了小鸡炖蘑菇,来的都是贵客,店里的没那么鲜,不想凑合了,你看你那边能拿得出来多少啊。”

谈小满随口一答道:

“四斤能拿出来吧,一桌五两来算都是够了。”

小二当即拿了二十个铜板出来,给了钱就跑了:

“小满,给我们观雁楼先送啊,都时候直接送过来就好了。”

谈小满:“?”

她回她那个小山准备拿今天才摘的蘑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小二,就是她爹酒楼对面的“客竹林”的,她还有些印象,估摸姓宋。

姓宋的小二迎上来直接说道:

“小妹我家来了个贵客,听管事说你这有鲜菌,六铜板一斤成不成。”

谈小满犹豫了一下,先应道:

“剩的不多了,可能不太鲜了,可能只比,诺,那个叔摊上的样好点。”

小二走过去颠了颠说的摊上的样子,回来和谈小满应了:

“成,你有多少。”

“四斤多。”

“这,小满这是二十五个铜板,你给四斤就好了。到时候你送我们对面,那啥,后门的后厨那边就好了,你认得的。”

说完就走了,连闲话都没有。谈小满也乐得如此,她往自己做的那小小的家走。只是又走了几步路,就又看见一个眼熟的小二,看样子也是冲她来的。

哪怕是谈小满也发现了有些不对。

果然,这个小林哥上来直接就问她还有菌子吗。谈小满没有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直接说没有。

倒是追问了句:

“为什么今天要这么多菌子。”

那个小林哥拍了一下手,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

“阿妹,我给你讲,你不要给你别人说啊,听说,有个什么木薯仙君来我们这里落了下脚,他老人家喜欢吃鲜口的。你懂不懂什么叫仙君,就是皇帝老儿都要下跪的人物呢,那肯定大伙都要吃蘑菇了。”

说完就挤了个眼色,急急忙忙的又走了。

谈小满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

毕竟像她这样直接去和库房说卖蘑菇的人,被记住也情有可原吧?

只是她走出门去,就听到街上到处窃窃私语的声音。

“哇,真的是仙人啊。”“听说是可以变出木头的仙人。”“什么仙人,别人是木薯仙尊。”“听说还有更厉害的。”“那可不,火焰仙尊肯定比她厉害。”

……

大家都知道了啊。

那就没有什么不对了。

-

等到蘑菇都交完的时候,谈小满算了算,观雁楼四斤,客竹林四斤两钱,一共45个铜板。

离十两银子,整整一万个铜板,还有好远,好远。

远到她下意识忽略了,时间,忽略了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囤积的东西一下都卖出去了,倒是有了些许的空闲,谈小满只是放空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光靠蘑菇菌子是不行的。

得要些肉。

只是,她捡菌子的时候,看了好久的山。山上有兔子吗,有鸡吗,甚至是有猪狼吗?

有。

但是和她没有关系。

能在山上活着的动物,怎么可能被这么一个小屁孩给抓住,她试图冲过去抓那只灰不溜秋的野鸡时候。

连带起的树叶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声音的落下,像是山连“不自量力”都不屑于说出口。

甚至,甚至她在看到山里深处那比她手掌还大的脚印的时候,脑子里是空白的。

连害怕都没生出来。

所以,谈小满想到了唯一的,有实现的可能的方式,她那家里旁边的小河里面的鱼。

说起来裙玉山这边的鱼肉还真不便宜,没有大湖,只有三两个村各自围了塘,勉强能吃上。也不是没人想再去养鱼来卖,只是看到那几个渔户十年如一日,卖鱼的时候又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又放弃了。

野鱼?

谁没事来捉野鱼来卖。

她在鱼摊上也看了好几眼,鲫鱼9个铜板一斤,草鱼一斤能有13个铜板,鲢鱼便宜,只有四五个铜板都有在卖的,其他的鱼多多少少也是这个价,怎么看都比单卖菌子来得多。

说干就干,她当即就回去试了下能不能抓到鱼。

那条小河有十来米宽,谈小满不敢直接小河去,在岸边瞅了好几眼,好不容易看着鱼了,只是连鱼尾巴都没有碰着。

后来实在是用棍子试了好几下,确定了最深的地方不过她的腰部,最深处不过两尺多的样子。

她这才扒着岸边颤颤巍巍的下水了。

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捞着。

谈小满想了一阵子,好几次都是鱼到了身边,因为要扒着岸边,所以够不到鱼,于是她想到了削个棍子来扎。

这一想,还让她想到了好多。

比如那些渔户有大网,有抄网,再不济铁叉。

倒害真让谈小满想到一个她也可以用的法子,扯一些树枝放在河流中间,这样多多少少能截住一些鱼,吧?

于是忙活了一整天的谈小满,新晋的编网师傅再忙乎了整整一个下午后,终于用一些藤条,网了一个有个三个人那么大一个网。同时作为一个新晋的扎鱼师傅,在太阳变为一圈大橙前,终于扎中了一条估摸着有四五斤的草鱼。

不是谈师傅技术好,单纯是这个鱼是楞的,硬生生往编的网里钻,谈小满赶忙插中了给她拿上来。

也是拿上来了才看清了是一条草鱼,这个样子的草鱼能卖四五个铜板,但是现在怎么也没人买了,更何况,有一个两指大的创口。

其实谈小满最开始只是想试一下能不能搞到鱼,没有去想搞到了之后怎么办。所以,不管怎么说搞到一个估计有四五斤的草鱼,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这是差不多五六十个铜板啊,没了。

当然也不会浪费,杀鱼这种事情,对于后厨她这种的没资格上灶台的,可是太熟练不过了。杀鱼、分割、择菜……

只是,确实一次吃不完。

她慢条斯理从水里出来,把鱼从棍尖取下来砸了好几下,登时这鱼就没动静了,这才下水把石头压着的树枝网拿出来,拖到了她那个小窝的附近,倒是把鱼放在了岸边。

因为杀鱼要用水洗,免得在回来一趟。

只是这个时候谈小满在思考吃不完的鱼怎么放,毕竟夏天这个时间,还真不好直接放在外面,同时还在思考另一个事情。

要不要买一个锅呢?

一切都抛开不谈,要喝水。

一个锅多少钱她心里没有价格,只是她知道厨房那几口大铁锅都不是便宜的货色,或许直接去铁匠铺那边打一口小锅价格还会便宜一点?

要一个锅。

还有一个令人沮丧的结果,直到把鱼都清理完了谈小满也没想好怎么处理另一半吃不下的鱼。

裹些叶子掉树上吧,希望不会被吃了。

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是光是食材就价值二三十个铜板的烤鱼。

-

于是第二天,谈小满起了一大早,就是要看树上那吊着半截鱼有没有被吃掉。

或许是她处理得太干净,又或许是裹了又是树叶又是泥巴的,倒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天的早饭极其昂贵,是光是食材就价值二三十个铜板的烤鱼。

第二天谈小满去找那些仓管谈生意的时候,对于那些仓管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她那蘑菇卖过来的情况,谈小满并不意外。

当天现采,又是选了成色好的,这种货色自然不会嫌少。

只是谈小满对于一个二个的仓管对于她说的“会有创口的野生鲜鱼”,也有一家愿意要。

“活的是最好的,你要是中午前带过来,那时候鱼还能蹦一蹦,便勉强算活的吧。”

“山水闲食客”是为数不多的能在裙玉山这个靠山吃山的地方,能把水中的东西,也做出特色的酒楼。

谈小满恭恭敬敬的鞠躬谢了这个仓管,那个仓管只是侧着让了身子,对她道:

“小姑娘不容易,你的货要是好,价钱肯定是一厘都少不了的。”

谈小满又谢了一遍,对仓管吱了一声,道:

“付叔,那个,你这里有没有闲着的小一点的锅啊,我可以买。”

付铁愣了一下,头不自在的扬了扬,只是谈小满盯得紧,他叹了一口气,道:

“酒楼的锅肯定都是要用啊,怎么会有闲的小锅呢,只不过可能一些老锅破了,就扔在了左手边第四个库房的门口。”

他见谈小满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就又说了一遍:

“那种锅我们山水客都是不用的,都是报废的,直接要拿去当废铁卖了。”

他看见谈小满还是没有离开的动作,而是在翻刚刚才放入了才结算的十一个铜板的布袋子,听着声响估计有个四五十个。

果然,能自己出来卖东西的小孩,是该有这样懂事的,他低声说道:

“这样吧,你给我三个铜板吧,你去那边找一个小锅拿走,要是卖了,能卖更多的钱就算你的跑腿了。”

谈小满惊讶的看着他,付铁只是说:

“小的那种铁锅我们去采购也才十几个二十铜板一个,毕竟铁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也只能卖三五个铜板了。”

这话说完,谈小满才分了三个铜板,递给了向下伸出那一双带着不同风格的粗糙却又同样是老茧的大手。

“谢谢铁叔。”

“哪里事,快去吧。”

-

整个库房没有所谓的烂到不能用的锅,毕竟,如果烂到不能用了,早就被扔出去了,哪里还会在堆在库房等着处理呢。

谈小满想了很久,只是挑了一个边缘有些缺口的锅,倒不是谈小满故意挑的成色好的,真要说的话,这个成色还算不上好。

那些漏了底的锅,大多数成色都算得上新。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直接用的锅。

-

谈小满大概算了一下,蘑菇需要在晚上采,鱼需要在上午扎,这样一天能有个四五斤的蘑菇来算,能有个二十铜板。鱼的话算忙活两个时辰,应该有四五条鱼吧?一条鱼算20个铜板,这样一天估摸在勉强能有**十,甚至一百个铜板了。

有些迷茫。

谈小满给自己算满上,这样一个月也才三两银子左右。

可是这样,这样直接就回去吗。

回去对她父亲说,“我放弃了,我做不到。”

“你是对的。”

-

谈小满真的迟疑了。

这四天来,刚开始有着一股狠劲,不觉得渴,不觉得累,连带着害怕,都用一种一定会渡过的决心掩盖了过去。

直到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天,荒郊野外的日子竟然也说上了安稳,开始变得虚无起来。

蘑菇总是有的,只是大夏天的,要低下去在阴处找,花些时间一天也能有个三四五六七斤。鱼是时有时无的,哪怕她的技术已经越来越熟练了,学会朝着鱼的印子前面扎了。

也得看有几条会跑来钻她那树枝网的洞眼。

九十七,七十二,六十三,八十五。

为什么第一天能卖九十七个铜板呢。

因为谈小满第一天攒足了劲,想看看自己狠狠的打鱼能打出多少来。

结果只是几条鲫鱼,要不是有拖网的的时候拽住了一条不小的青鱼,估计第一天的收成差上不少,那时她还预想着会是有一百四五的铜板子,只是当她用那个锅装着鱼屁颠屁颠跑到山水客的时候,一路晒着夏日的太阳,又开着眼的鱼,早就没什么劲了。

只能说,活着。

铁叔还是要了。

连谈小满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她说:

“叔,看不上的话也没事,我后面就不打鱼了。”

铁叔拍了拍她的脑袋,回身抽了桌上的水壶,淋了一点在鱼上。

又动起来了。

“小满,叔看得出来够鲜,只是色没顶好,价钱损点就成了。”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道:

“叔,那好勒。”

哪怕是这样,第一天算下来也才不到一百个铜板。

谈小满笑了笑自己,确实她对十来斤左右的东西是有拿捏住斤两的,只是涉及到自己卖东西,还是潜意识的往高了估。

“我以为这条青鱼有七斤呢。”

铁叔指着秤砣,上面的卡着五斤六两四钱,他脸色故作难看,道:

“你来称。”

谈小满扭了一下:

“得呢,谢谢叔。”

说完数了四十二个铜板就走了,几条小鲫鱼,也算是半送了。

只是,哪里天天会这么好运气,甚至第一天抛去那条五斤的青鱼,97个铜板子一少,估摸也是七八十的样子。

只是,不这样做,又可以怎么样做呢。

哪怕迷茫,哪怕没有方向,哪怕看不到完成的尽头。

也都要,也只能,前进,一直前进。

哪怕不是为了所谓的梦想,为了所谓的希望。仅仅是为了自己,从这短暂又狼狈不堪的自由痛快的大口的呼吸,当然,还有自己当初以为一切都还好,所以直接离家出走的倔强。

所以,仅仅是为了自己,也要坚持下去。

-

谈小满觉得自己被人跟着了。

她猛的回头。

真的有人跟着她。

是她后厨的那四个师兄弟。

“哟,这不是我们的后厨的大姑娘吗?听那个老家伙说你在做买卖啊?”

“怎么,怎什么买卖了,给咱师哥几个铜板子耍耍呗。”

真的是,怎么在外面出门还能碰到这几个丧气。看样子又是被使唤出来买东西,估摸着又是老刘头罚了一阵毒打。

她爹在她犯错的时候也会罚她,不过是罚她反复的做。反复的分拣、颠锅、切菜,罚到恶心。

那个时候老刘头总是笑嘻嘻的凑到她爹面前说:

“你对你这个乖乖徒真是心疼啊,打都不打打一下。”

她爹说得烦了,就把刀往上案板子一跺,闷声道:

“她是老子闺女,不用像你训这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样,别忘了你起码职位还没我高,少来我这指手画脚的。”

谈小满有时候真的觉得她爹是很关照她了,特别是看到那几个师兄被打了之后喘了几个气,就要瑟缩着用冰水洗菜的时候。可是一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灶台,就想吐。

不讨厌,不委屈,不累,只是想吐。

这几个丧气要说跟她有仇,到也不见得,只是没道理都是一个后厨的学徒,怎么对待的样子差了这么多。

凭什么教她的师傅这么好,凭什么她的师傅是她亲爹。

谈小满的父亲不反对谈小满被敌视,甚至凶起来打架的时候,他还会把多余三个人的小屁孩踢开。

等到打完了,把谈小满没打过的剩下的小屁孩再打一遍。这个时候老刘头还会笑嘻嘻的过来讨嘴,道:

“谈师傅这么闲啊,还帮我先收拾了这几个兔崽子。”

厨房这时候总是安静的,特别是只有带一个副手的厨子。明明后厨的人大多都是谈小满父亲带起来的,偏偏老刘头他是大管事的亲大侄,还别说这老刘头除了一把好手艺,说起话来做起事来,更是人五人六的。不然这几个天天被打折腾的小崽子,在最狠劲的少年时期,不早就闹起来了,哪会心服口服的被这样狠训。

谈小满在后厨的好,是隐隐的,好像存在的好。

不好。

只是这样的她,也是后厨的学徒们羡慕,或者说,嫉妒的对象。

面对这几个师哥平时的贱嘴,她往日也许跟着也就嘴贱回去了,只是现在她才卖完鱼,连腥味都没去,兜里那袋子装的直接有七十多铜板。

如果只有三五个,哪怕十来个,或许她犹豫一下,还是会打发走几个板子。只是现在身上的铜板子太多了,随便一拿就会漏财。

毕竟,铜板子太少了,少到少了一个,谈小满都会觉得难受。

“刘大毛,你信不信我把你打趴下了,到时候你回大刘师傅那,你还要被再打一遍。”

领头的那大男孩用手指着谈小满,对着后面的师弟们左右一笑,道:

“我还怕师傅打吗,咱们哥几个就是皮糙肉厚,耐打的劲。哥几个也不欺负你,咱几个就要一两个铜板,买点糖吃。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从来不给我们跑腿。”

谈小满瞥了一眼,四个人,这一开口就是七八个铜板了,够她忙活大半个时辰了。

那刘大毛转头又是一嘴:

“再说了,我平时在厨房不也是有帮衬着你吗,怎么你就这么小气呢,都是一家的。”

哪里来的帮衬,帮她上灶吗?

后厨的哪个学徒不想上灶。

谈小满捂紧兜子就开始跑,一边跑一边喊:

“我没钱。”

刘大毛“诶诶”两声,使唤着后面的两师弟把菜兜子提上,领着旁边那人就追过来,道:

“没钱你跑什么啊,师兄就是馋了,给点板子买糖啊,别跑啊。”

谈小满重新往镇上跑,本来她都往镇外走了,只是想到自己可能在荒郊野外打不过四个人,更何况,如果这几个晦气知道了她那小窝,那就太不安宁了。

等到刘大毛追上她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条多的街了。

“我说谈师妹,就借几个子儿,你急什么啊,要不是要你命。”

谈小满两手一摊,道:

“我没钱。”

刘大毛瞥了一嘴,道:

“我不信,没钱你跑那么快。来,我搜。”

谈小满干干脆脆的支起手来,真就直接让他搜了。

只是刘大毛靠近的时候,她就下意识紧了紧眉头。

好臭。

刚刚迅猛的跑了一两条街,虽然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至于大汗淋漓,但是是狠出一身热气,把独属于厨房和那邋遢的不收拾的味道都烘了出来。

虽然在厨房里大家味道也好不到哪去,但是乱糟糟的味道待久了,也就不那么难耐了,还别说更多时候饭菜真的很香。

猛的单独闻到这样一个味道,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应。

刘大毛往她左右荷包都摸了一摸,还真都没摸到。他诧异的回头,后面的人双手拢了下,在嘴里发出无声的,“有,就在屁股那。”

谈小满只看到得见高她一头的刘大毛扭头之后又扭回来,然后左手按住她的肩膀,右手就往先开她上衣多出来的碎摆,往她屁股那边摸。

后厨是男人的世界,那些叔叔遇到事了,或者气氛到了,就会讲讲荤段子来笑笑,来凑合凑合气氛。

也不对。

那些择菜的,洗菜的,上不了灶台的阿姨,那些女的,也会跟着哈哈笑。

哪怕埋怨,也是笑着埋怨。

像撒娇。

她父亲也不在意这个,只是会在闹麻了才喝几声,道:

“没菜做就收拾收拾,给我灶台弄干净,不想弄的滚出去招客。”

所以,谈小满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刘大毛会想摸她的屁股,特别是她瘦兮兮的,真要说的话她屁股还没有这个高她一头的刘大毛大和劲实吧。

“啊!”

“舍舍舌头,你装我。”

刘大毛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嘴巴缓了一会,看着眼前往下压身子的谈小满,狠狠的道:

“老子今天还非要拿几个板子了。”

说完,谈小满就一脚踢了过去,刘大毛还在捂嘴呢,没等到谈小满的口头回应,直到腿到了眼前才反应过来要挡。

被提得退了好几步,随后直接跌在地上。

“打她啊,愣着干嘛,都看见了,是她先动的手。打啊,怕什么,打。”

谈小满没有尝试逃跑,因为她知道跑不掉啊。

是真的跑不过这几个男的啊,刚刚跑的时候,也是真的全力在跑了。

最先过来的,便是李大钟。叫大钟,却又不壮又不粗犷,非要说的话,就是高。

大人们总是呵斥他叫什么大钟,弱不禁风的。所以学徒们也跟着喊,喊他李风风。

不壮的李风风比高过谈小满的刘大毛还要高,当然,不壮的李风风也比瘦弱的谈小满更壮。

谈小满是真的不想打架,平时在厨房打架,大人们都当是闹着玩,还会在旁边指指点点的。

可是打架哪里打着玩的啊,被打的时候真的痛啊。

所以谈小满打得格外的凶,打得格外的恨,以至于后厨的全部的学徒都不是太想和她打。

她不是打架厉害,也不是打不过,而是,这个人好奇怪。

李大钟跑过来就想直接抓住谈小满,身高和臂展的优势可以让他轻易的先够着她。

如他所想,抓住了谈小满侧身躲避的半边肩膀,正要用力扳正的时候,谈小满双手扒住他身子,就着他冲过来的姿势狠狠一踹,让他踉跄的跌撞了好远。

后面那两人明明看见了李大钟扣住了谈小满的肩膀,谈小满还这样发力,一时间只是围着,把谈小满往后面逼,谈小满也不想直接对上两个人,也一步步后退。

有风。

谈小满极力的去躲,也还是被李大钟撞到在地,她哪怕用头去撞了一下李大钟,李大钟也只是晃了一下,随后开始跟着地翻滚。

看起来插不上了,这时候仍然趴在地上的刘大毛喊话了,催促道:

“上啊,我屁股好痛,肯定骨头断了,打啊,她先打我的。”

那两人才走到地上翻滚的战团,找准机会提上谈小满几脚。

所以,为什么那些大人能看着后厨的学徒打架呢。

谈小满感觉被打了很久,那三个人也都被她打得嗷嗷叫。

为什么还没完呢。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几个小孩,怎么三个打一个啊。”

终于,谈小满也算是听到了劝架声,这条街靠近的“王家小食”,算是人流最多的一个馆子了,除了饭点上客外,不是饭点也有大量的食客出入。

只是还没跑到门口就被追上了,过了这么久才有人来劝架。

“嘿,我认识你,刘大毛,你又在装死,讹人怎么还打上架,去去去,赶紧回去找你那干爹。”

躺地上的那骨头断了的刘大毛一骨碌就起来了,连忙道:

“小王叔,诶,别,我今天可没来这条街啊,你看错了,我真没来过。”

一遍往那摊地上歇气的三人踹了几脚,低声道:

“快跑,这个人认识我爹。”

等到这三人别别扭扭的跑回去了,那个小王叔才走到谈小满跟前,道:

“小娃娃,你怎么惹上姓刘那小子了。”

谈小满听到那人喊出刘大毛的名字的时候,第一时间想把自己藏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她一次也没去她爹那个酒楼的原因。

只是自己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所谓的难堪不早就被看得一清二楚吗?

还好,这个小王叔只是认识刘大毛,看起来也不怎么熟悉她父亲那酒楼的。

“谢谢叔叔,只是路上碰到了,找我要钱,我给不出来就来打我。”

那个小王叔的人还想过来扶她,谈小满偏头就躲开了。

“我妈叫我回去吃饭了,谢谢小王叔。”

倒也是走得快,哪怕上一刻都还是半趴着。

像条死狗,张不开嘴吐气那种。

谈小满绕了一小一圈,又回到了王家小食这条街的拐角,左看右看都没什么人注意这里后,半蹲下朝着三块长条砖,一块小磨盘盖着的地方开始掏。

一个小布兜,七十多铜板。

全都在,谈小满好开心,一个都没少。

谈小满往自己那个小窝回去了。

-

时间过得真快,快到谈小满只是多修了一下小窝,把小窝前隔出了较大的空地,又多了些树丛遮掩。

就已经过去了27天。

她数的很清楚,明明每天做的都是一样的日子,但是做起来却是格外的难熬。

明明是27个不同的日子,偏偏回忆起来是一片空白,仿佛,一天。

真的,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她数了铜板,反复数了好几遍,都只有两千四百七十二。

可是这样也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谈小满又坚持三天。一个月的时间,谈小满能有两千七百二十个铜板,带回家。

有了回家的念头,她想了好久要怎么把两千多个铜板子带回去。

因着没地方放钱,所以搜的多是现结的铜板,倒不是换不到百十文的银票,而是银票子这东西在野外不方便藏,不禁放。

这时候断断续续数了一个下午的两千四百七二十铜板,一下子又好多好多。

如果一直去换的话鼓囊囊的钱袋子太显眼,而且自己又是独来独往的一个,小孩,女孩。

可是如果慢慢倒腾,把两千多个铜板子倒腾回家,也很显眼。路上的时间太长了,被注意到了怎么办。

特别是她小心翼翼带着鼓囊囊的衣服包裹着的三百文铜板时,感觉谁都在打量她微微勾着的腰下凸起的肚子。等换了三张百纹银票子走出钱庄后,又感觉谁都在不经意间侧目打量她的荷包。

最后闲逛了半天,才感觉正常了好多,一遭下来倒是下定决心,花了五个铜板买了原价七个铜板的大皮草袋子。

只是当她真正装了一千来个铜板进去的时候,她才发现有点重,有点难提。

但是这能克服。

问题是,走路会有声音。走路有声音,那岂不是大声的宣告,“我这个小女孩拿了好多钱走在路上,我很有钱。”

谈小满放弃了,她对自己说,你既然已经都放弃了,那回去找爹爹帮忙拿自己赚的钱,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谈小满放弃了。

她特地挑她爹下工的日子,想在家等待他爹回来。

只是她还才推开院门都没进家门口,就意外的看到了门口劈柴的父亲。

她正要回头离开,她爹就停下了动作,竟然转过身去,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一声道:

“怎么,在外面快活了一个月,是不是一个铜板都没剩下。现在快活不下去了,舍得回来了?”

谈小满好委屈,委屈到她想咆哮,她想对自己的父亲咆哮。

她都被自己生出念头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想呢。或许真的是在外面“快活”够了吧,整整了有一个月。毕竟,一个月以前的她,根本不可能往这方面想的。

所以,谈小满只是扶住门把手,倔强的不往里面进一步,道:

“我赚到钱了,都是铜板子,拿不走才喊你来拿的。”

她爹听了什么反应都没有,连身都没转身。

“几个铜板就拿不走了,这么久才来我门口,是自己都绝得丢脸吗。”

“两千四百七十二个。”

她爹这才转过身来,平时身为主厨却时时都在灶台一线,真要说也算得上膀大腰圆,平日在后厨也不用特别注意样貌,更何况他这种一直做菜的厨子也不用怎么见人。

胡子乱糟糟的留着深浅不一的黑印,一张脸许是因为愤怒,都有些红了,两只眼睛瞪着谈小满:

“在哪,我去拿。”

-

谈小满知道或许她爹不会答应她,不会提搬家的事情了,她也只是想喘口气,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只是没有想到她爹会指着整整一个院子的铜板子,哼哧哼哧道:

“屁用没有,比我当初差远了,别说十两银子,连三两都没有。你这几天就不许出去了,也不用来酒楼了,自己在家老实待着。”

不需要安慰。

谈小满不是回来找她爹安慰的,她也没有想要得到她爹承认的意思,可是,为什么是禁足,为什么,不可以之后,还要不允许。

“是不是我赚到十两银子之后,你就会听我的了。哈?爹,啊?”

也许是她爹呵斥得太大声了,也许真的是她“快活”过了,她吼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对着她爹吼出去了,回过神来的谈小满也没有畏缩,仰头楞楞的和她爹对视。

对峙。

她爹推了一下,或许是力气没用上,竟然没有推动谈小满,只是让她后仰了身子,崛起的头垂下去。他再低头看,谈小满垂着的脸,鼓鼓咬着牙流着泪,他一搭手,就想把谈小满往里屋薅,谈小满双手一推,抬头对着他恨声道:

“老子不服了。”

她爹反手一巴掌打在谈小满脸上,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缓过来,道:

“你等我,一个月内,肯定给你赚到剩的七两银子。”

吃得结实,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抖,不过谈小满很硬气,硬气到她那个转身背手的爹想等谈小满喘完了再回身。

回身的时候没见人。

-

谈小满走的很快,来回几次,力气没了很多,可是不愿意被抓住了,硬生生又快步走起来。

她奔着她那个小窝走,走了大半天后,又想到她爹已经知道了那个溪边的位置,还把那个小窝顺手推平,覆上草土了。

她停了一下,又有点不知道怎么走了。

谈小满开始哭,嘴巴一张泪水就落下来了,不过因着这样,倒是没有哭声。

只有喉咙里挤出来了声响。

只有“呃”,“诶”,“嗯”。

谈小满边哭便往那个溪边走,想的是不去那个小窝了。

小窝不在了。

换个地方就好。

她当时为了让她父亲高兴那么一点,还好好的收拾了自己,洗了半天,规整了半天,才小跑回家的。

结果她父亲不在乎啊。

明明今天一点都不脏,那个小窝也是干干净净规规整整的,几个装蘑菇装鱼的竹筐一点灰土都没有,挡风雨的树枝又直又密,因着之前漏雨,还找了好多干草。

都是才洗干净的。

谈小满哼了几下,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咬牙道:

“你明明知道说的是两个月十两银子,自己二两半都没有就回去,活该,你就是活该。你就是不信邪,你没用,没用没用,怪不得谁都不喜欢你。”

边走边说,到了后来,除了眼周红了一点,也没有什么异样了。路过镇上的时候,谈小满停了片刻。

‘我今天晚上在镇上睡多好。’

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的,本来就是下午的样子她父亲才去镇旁边溪上取她的钱,现在她又重新走到镇上的时候,哪怕是夏天的夜色,也出来了。

这个念头才出来,谈小满就嘿嘿笑了一下。

她之前身上总会带些铜板的,只不过今天点钱的时候为了看上去更多一点,一张银票,一个铜板都没留。

所以当然去不了啦~还是夏天啊~一点都不冷~

谈小满去了小窝更里的丛子里。

是夏天啊,夏天哪怕有了夜色,天上总是一片朗空,只要一点点的月光,就好亮好亮。

路上三五的蟋蟀和树上偶尔还在埋怨余热的蝉,倒也吵闹。

计较起来,也不寂寞。

-

第二天,谈小满认认真真的在溪边清洗了身周,还用手细细分缕了发丝,一切都弄得干干净净的。

她要去找工。

一个月下来,大小酒楼的管事都和她有点熟稔了,万一有个上灶的机会呢。

万一可以上灶呢。

虽然她之前也曾经升起来过找工的念头,不过单单卖个东西都这么为难的样子,便算了。别人家的管事也只是做工而已,不可以太麻烦别人的。

只是现在,必须要试一试了。

谈小满自信,自信自己的手艺,不说学了她爹七成,五成肯定有的。

毕竟后厨里打样的时候,总是她来上手。

不过她其实对自己的手艺也有怀疑,因为她从来没有做过给客人吃的菜,夸奖,哪怕是批评,也只是师兄弟,最多她爹不咸不淡的说好,或者不好。

这样算起来,那就算三成吧。这样一个月工钱要三两吧,不,试试四两。

谈小满已经想好了,挣到了七两六就回家。如果三两的话,要多一个月。

谈小满已经做好了打算,没挣到七两六,就不回家。

这次,一定,要完成,任务。

她选的目标是“豪吃菜馆”,这家她父亲曾经点评过,“有技术,但是技术不多,走的是大众精品的路子,不过也有可取之处,他们少了很多工艺,节省很多时间。”

这家要她的蘑菇也不是照收,而是给别的地方打个招呼,然后谈小满再在第二天带过来,她觉得相对来说,这一家和她的关系,没那么求人。

而且大概要的技术不是特别高,可以试试。吧?

第二次走了正门,要知道除了开始的时候问怎么去后仓买卖的时候,再也没有来过了。照着经验,找到了负责巡场的管事,谈小满多少有一点紧张。

倒是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她只是紧张怎么谈价钱,不说要强行多半两银子的工钱,就按三两银子的起价来,也是有点高的。

她怕别人直接拒绝。

在一个月之前,一点实际的感觉都没有,大人们总是能漏出来铜板子花着玩。在离家一个月之后,又觉得一两银子好多,像是在,卖命。

只是这个管事瞅了她好几眼,有些不确定的道:

“小,小伙子,你这么小,会什么技术吗?”

这里的巡场不认识谈小满,当然,谈小满也不认识这个巡场。

太好了,谈小满反而觉得这个会更好一点。面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管事,倒也没去管管事口中的称呼,她反而有些镇定了下来,道:

“叔,我烧菜技术很好,虽然我处理食材在行,择菜也不马虎,但不让我烧菜的话,也就是太浪费了。而且我要得还便宜,我只要五两银子一个月。”

谈小满镇定的报了一个高价,这样也是方便还价,另一个就是,厨子是要看手上的功夫的,万一能直接打动别人呢?万一呢。

管事愣了一下,看着底下谈小满认真严肃的眼神,没有找到捉弄的意思。

按理来说,没有答应,没有应下,就是。

拒绝。

只是这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以为真的在考虑啊。

再说了,他也只是一个巡场的管事,哪里管收不收厨子啊,于是他开口道:

“你光说肯定不算,来,后边有师傅瞧你手艺。”

到了后厨,一众人看了他都稍微顿了顿动作,都招呼了下,“刘工”,“琪哥”。

他找来后厨趴着睡觉的总厨,在角落找了个灶让谈小满上,让她过去,自己和总厨在那说些悄悄话,道:

“老李,这个小家伙说炒菜功夫很好,逮着我就说要来上工。”

总厨眉头一挑,对谈小满大声吩咐道:

“炒菜是吧,做个油麦炝肉。你要上灶就不用折了,直接去拿就行。”

大部分的炒菜都是家常菜,何况他们家也是主打家常的,油麦炝肉算是最经典的一种炒菜。其中显现技术的除了把握味道外,便是色泽的处理。

青菜怎么炒得有水光,没有水意。至于大油猛火的那种爆炒方式,自然不在考教中的时候来做,毕竟,那样的话也太难看了,炒菜又不是油炸菜。

这个总厨看到谈小满拿了油麦之后,还顺手拿了刀,顿时觉得这个小伙子肯定是个很细致的人。只是当他看到谈小满轻轻在分段的梗背上,还顺手浅划了一下,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用刀分段能说是有家教,而划细梗背,那边是传承了。

后面的处理过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两样的,规规矩矩的一个油麦炝肉,只是出餐正好塔尖一摞,完美得好似故意丢捡摆盘。而更重要的是,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出的餐分量是正好的“三人份堂食”。

他太小了。

炒完菜第一时间也不是赶着端过去给大人评判,而是自己动手清理起了这个原本搁置,算得上新的边角灶台,总厨趁此时间对管事道:

“这个小伙子要了,多少钱。”

管事蔑了他一眼,老神在在的说道:

“别人可是要五两银子的哦,咱们家可要不起。”

那总厨听到后轻轻嘶了一声,咬咬牙道:

“也要了,这钱我来出,交我手上就行。”

那管事没好气的瞪了总厨一眼,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下。

谈小满就在三步外安安静静的看着两个大人交头接耳,招工是要好好对待,她父亲的那个酒楼招工都要审好几天呢,这个只是得个大概的意见,她自信可以通过。

毕竟说的是五两银子,实际四两银子就行了。

再不济,其实三两银子的月钱,她也会做的。

什么都会做的。

谈小满看见总厨皱了一下眉,内心暗道不好,果然,接下来那个管事就对她说道:

“小伙子,这个,我们刘大厨说乖乖你的流派不适合来我们菜馆子做炒菜,你来这”

谈小满第一次着急,她着急到想要打断别人的说话,她想说,炒菜哪里来的什么流派,她想说,没事,只能炒菜也是没关系的,自己可以做。

只是看到管事轻轻压了压手,示意了下,‘不要慌,我还没说完’,谈小满就又安静下来了。

“小朋友,老李说你的技术确实好,你放在我们这确实也是曲才了,去那边鹤喜楼吧,工钱也比我们这里多哩。这边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到里面随便找个管事,说是豪吃菜馆的刘乡推荐的就好。”

鹤喜楼,贺喜楼,巧词又红火的名字,做的是高管贵人的大宴,确实是这个镇上的最高档次的食肆了。只是,和她父亲做工的酒楼,面对面。

和‘群仙’面对面。

群仙。

冠了仙字,偏偏名头撑住了,名声一直是最响当当的。虽然不止群仙接待过仙人,可是以地命名酒楼,又这么大的名字,自然算得上龙头,生意总是最好的那一家。

还别说这时间又是司道薨天,祭场就在百里内,到处仙人来往,到处都是贵客。

谈小满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只是刘乡管事递过纸条的时候,她木木的接过,下意识的道谢,走之前还看了眼灶台,确认干净后才大步离开。

管他的!不就是可能和父亲面对面吗!本来就是出来打工的,又不是只能去群仙打工,鹤喜楼打工又怎么了!给钱就行!

谈小满自己给自己暗示了好几次,这才把内心的躁动平了下来。

其实她反复打气也不全因为有可能会见到她父亲,而是,真的吗,原来真的可以去和她父亲做工的酒楼一个档次的食肆做工吗,那个刘叔叔说的那么真切,那个总厨大人的眼神那么惋惜。

原来我这么厉害吗?

原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

刘叔的条子有用,但没有特别有用,里面的管事看了眼纸条,确实把她往里面引,把谈小满引到单独一个完整的厨房,让她来尝试做菜。谈小满看着一应俱全的屋子,打起了精神,干净利落的做了个自己勉强才掌握好的主菜。

做的菜在群仙叫“生机万物”,鹤喜楼则叫“浅鱼”,实际这几家酒楼大大小小大体的菜式都有些相似的影子。用的是应季的绿色带叶的鲜菜斜躺着,盘面上铺着黄金脆薄的鱼皮,而那鱼皮底下还俯着嫩劲的粉白鱼肉。

这个菜要想好吃,十分考验对叶菜的造型的处理,要是把菜弄过火让它变软了,立不起来,也就没有郁郁青青的一片“塘绿草色”。更加为难的还是鱼肉处理完之后的对鱼皮的处理,要在鱼肉不变形的情况下,干干让鱼皮变得酥脆金黄。

这些都做完了,还要一片片的对鱼肉进行摆盘微调,最后才能算一切都做好了。

只是这个菜虽然是肉菜,但是涉及到了鱼刺,不体面,不喜欢这口的贵客,基本都不会喜欢的,特别是这种需要固定摆盘的菜,还有一个特点——一拨弄就变都不好看了。

饶是如此,这也是谈小满父亲交给她的算得上最难的菜了,大体还是有信心的。

谈小满把摆好的盘子才端出来,给外面门口站着的管事打了声招呼,就往后面桌子上去搁。桌子旁背对着她坐着一个男人,这男人全副武装的一身大厨工服。

这应该就是她的考官了,大概率还是她的带厨师傅。

只是谈小满没想到的是,竟然是那个管事应下的她的差事,那个管事道:

“谈小满是吧,行了行了,我看过了,你这技术够了,能来当小厨,五两银子一个月,就这样吧,你明天收拾收拾来做工就好。”

“我想想,你待会跟我走,我给你找个小屋,后面你就住那个屋里,这样你也可以多做点活。”

可是那个管事明明只是站在门口看了她做菜,这菜做的是干脆,但是也是一直忙了大半个时辰。端过去的时候,他最多看了一眼摆的盘的样子。

什么色香味,都没有评鉴,就这样草率的决定了,五两的工钱?

虽然谈小满的预期只是四两左右,五两是完全超了她的打算,可是,不对。如果是她据理力争,如果是她把其中步骤一一道来,如果是她求一下,谈小满想求一下这个管事的。

谈小满总觉得应该求一下这个管事,或者不管是谁,才可以拿到钱的。

还是整整五两。

这个时候,桌子旁边的人适时转身面向她,温声道:

“小满,是你啊。我也是前不久才升了副厨,能带一个学徒,赵哥来找我说的时候还想着是哪家的呢,结果是你啊。”

“过来吧,以后你就是我的下手了,你还像之前那样管我叫岩叔就好。”

怪不得谈小满看这个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这个是她村上东头的岩居叔叔,以前还能偶尔看见他跑过来找父亲指教,也是后来父亲升了总厨之后太忙了才渐渐来得少了。

印象里他老被父亲说笨,如今岩居叔叔也能在鹤喜楼这里当上副厨了。不过真算起来,也就两三年没见面,倒也没有特别长久,这样岩叔叔也没有那么笨嘛。

只是这般半生不熟的人倒是有些难叫出口,谈小满嗫嚅了一下,道:

“岩,岩叔,”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汉子就哈哈一笑,道:

“想不到隔了三年一次也没见过,小满这声岩叔还是一样的乖乖。这样,一个月我再给你多出一两的银子当月钱,你跟给我岩叔打下手,日子包好过的。”

谈小满看到岩居爽朗的笑了,被他的豪情感染了一下,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傻笑。

是啊,钱多哪里有什么不好呢。

只是带着呵斥的声音打断了这小厢房,亦或是厨房的安安静静的“他乡遇故知”。

“什么东西,敢拦本仙尊的路,我去你们那个大厨房有人敢拦我吗?要不是本仙尊嫌弃味道大,特地换了个味小的厨房来寻,你还不许我进?”

另一道略带惶恐的声音跟着响起,道:

“老……爷,仙……仙尊大人!这里面没有菜啊,您要看哪的厨房小的带您去就好了,哪里拦了您的路,小的恨不得变成路让您过去呢,只是这里确实没有菜。”

那个自称仙尊的声音先是冷哼一声,然后冷冷道:

“你这个凡人莫非以为我闻不到三道门后面的味道?别说味道了,我还听到那里面那个厨子用一两银子就收买了一个我看挺好的一个小孩的心呢。”

“够了,滚,老子没耐心了,再不滚你就给我趴在地上,给我变成路让我踩过去。”

呵斥声夹杂着数道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两股迅疾的脚步声停在了这个小厨房外面的厢房门口,然后房门猛然被打开。

岩居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把谈小满护在了身后。

那个闯入的仙人扫过一眼,就把眼睛放在了桌子上,无视房间的全部人,头也不回的对后面那个亦步亦趋的鹤喜楼小二模样的人道:

“看到没,闻到没,够不够香?”

“我个把月前才来踩点的时候,菜单上怎么就没有鱼食啊,虽然你们这里的招牌也确实好吃。但怎么今天突然就新有了,还一直拦着我,什么意思啊。”

谈小满看到后面那个仙人后面半佝着身体,全然小二作态的人,正是上三楼时,引她考教厨艺的管事恭恭敬敬的喊的“宋工”。

宋工低着的头扫了几眼,飞快的对答道:

“仙尊,小人知道了,这几个是我们才新进来的员工,他们想下工之后还用房间磨炼厨艺,流程上忘记了申请,小的远没有仙尊大人那么神通广大,可以神观天下,所以小人也是确实是不知情,后续我们也是会对她们进行相应的处理的。”

“前月时间河鱼不鲜美,最近八月间我们找了新的渔户,也是才又供上了鱼食,仙尊大人要是对这道‘浅鱼’有兴趣,小人这边让我们今天上工的三把手亲自给您来做怎么样,可远比这几个新来的更佳赏味啊。”

那个仙人听完笑了几下,冷冷道: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分不出来好坏,吃不来你这个东西?你这个狗鼻子闻不到吗?这个菜哪里不香了。处理处理,我老远就听到这个小伙子说工钱是五两,还感恩戴德的。”

“本仙……尊可是点上一盘就要十两,你们群仙好大的威风,这样讹我的钱。”

“这样,小伙子,你跟我走,我给你十两银子,你来给我做饭。”

宋工看着这个扇子舞来舞去的得仙人,急得狂冒汗,等到说完之后,这才接话道:

“仙尊大人,群仙给您做菜的可是我们一带有名的大人物,那可是我们几大总厨‘六指神铲’,‘赵家传人’,‘刘朝前御厨’轮着给您做菜的,当然可不是这几个小后生可以比的。”

只是这个仙人向着谈小满走过去的时候,宋工缓慢但是坚定的站在了前面,佝着的头仰望着仙人,道:

“大人他这边也只是我们新要的学徒,连带着这一道菜也是新学会的,这边您就算是请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菜,要不仙尊大人找我们老大打个商量,请我们个把班组去驻家?”

那个仙人低头看了一眼宋工,突然仰头一笑,随后右手向着厢房做了个爪状,五指一捏。

“嗡。”

明明墙壁裂开一个人高的浑圆裂口,外面的阳光钻进来,在弥漫的尘灰间一片闪烁。怎么看都是极大的声响,偏偏这番动作发出的声音只有一声“嗡”,听起来小的像叶子笛没吹响的闷闷声,感受确实像心被猛然敲打了一下。

“你算什么东西。”

“你们这些凡人”

一根成人人头大小的木方凭空出现,迅疾的往这个仙人腰间一撞,顿时这个人趔趄两步,脑袋冲地栽倒在地,裂口处先是一暗,下一瞬屋内就多了人影:

“诸位诸位,不好意思不要意思,我是他妈。他小的时候我不在家,把他饿脑残了,诸位莫怪莫怪,我这就带他走。”

“我给你们道歉了,这边石墙的话,还是需要你们新找个工匠来修,我和我这个孽畜都是木灵根的,二十两银子怎么都够了吧。”

“抱歉抱歉,多担待,我们先走了。”

随后轻飘飘的取了两张十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就去打算拖地上那个仙人。只是这时候那个躺着的仙人斜斜指了指谈小满,闷闷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那个……小孩,十两……给十两,走”

后来的站着的仙人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顿时后面的话也没说完,女仙人在兜里抽了好几次,都没有抽出第三张银票,多是几两几两的,翻到底也只是才拿出新的一张。

一百两。

突然,她一拍脑袋,往自己吊着的荷包摸去,还真翻出来好几个小银饼,不过比起那两个崭新的银票,多少有些岁月的痕迹,这里的痕迹值的便是坑洞,她带些尴尬的笑道:

“小朋友,这是你的十两银子。”

想了一下,把本来两个压在银票上的银饼往旁边推了推,单独和银票隔了点小空间。

随后提着地上躺的仙人一只脚就开始往旁边走,一旁的宋工直到这时才敢出声:

“大仙尊大人,这边下楼。”

因着厨房是在厢房的深处,反倒是厨房那边能更能看到外面的天色,也难怪这个女仙人走错了路。那个女仙人于是和蔼的的转过头,只是转身的时候有些僵硬,手上似乎用了不小力气,把提着的男仙人舞飞地面了都,她对着宋工道:

“谢谢。”

随后头也不回的冲着来时的大洞飞出去了,速度快得连声音都是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句。

“你小子还给我仙尊上了。”

-

两个仙人走了后,宋工支起了腰杆,缓缓巡视了场里的三人,冷冷哼了一声,随后慢慢踱步到了桌前,拿走了两张崭新的银票。

那两个脏兮兮的银饼他倒是一眼也没看。

其他钱他可以拿,这两个小银饼可是仙人指名道姓给出去的。

随后他点了点之前领着谈小满的管事,示意跟着他走,随着门“咔哒”一声,屋里就剩了岩居和谈小满两个人。

岩居自然而然的拿起桌子上的两个银饼,站起身来走到谈小满跟前,一边弯下腰一边托起谈小满的右手,将两个银饼递在她手上,让她紧紧的握住。

“小满,别怕别怕,仙人比起混混来说好相处多了,混混哪里还会给你银子啊。

这十两银子你就拿着吧,对我们来说算是一笔大钱,对仙人来说随手就能拿出几百两。仙人哪里记得这十两的事啊,指不定转头就忘了。”

“你要是怕的话,你要不先回家待几天,也回去想一想,还要不要我们群仙来做工了。我们鹤喜楼和你们群仙不同,这里做工会经常接触食客的,你要是怕了的话,后面不来也好。”

谈小满的眼睛一直愣愣的打量紧握的双手,明明两个小小的银饼都被拳头遮得只能看到些许白色,却是看得入神,都没抬头看着她岩叔说话,跟着男人的话语时不时点一下头。

岩居笑着揉了揉谈小满的头,对谈小满说道:

“回去吧,回去商量好了,要是还想来做工就来吧,岩叔叔这永远欢迎你。”

-

谈小满在家等了一天,或者说半天,她是下午从鹤喜楼回来的,她父亲第二天上午就到家了。

谈小满把银子递过去,她父亲一下就把两个银饼都拿过去了。

掂了好久,才沉默的放进兜里。

她母亲在旁边看着,突然大叫起来,道:

“当家的,这十两银子也是给文正买布匹吧,正好书院换季,我给他用河宋那边的新布做秋衣。”

她父亲站了起来。

谈小满以前总觉得她父亲很高大,很凶,拿着刀去打小孩的时候,或者是一边颠着锅一边训她怎么做时候,感觉像火,像熊熊燃烧的火。

这个时候她站在她那坐竹椅的父亲面前,看到她父亲慢慢起身。

她这才意识到她这个当总厨的父亲其实很少说话,她的父亲总是在做菜做菜做菜,整个群仙的顶宴有一小半是他一个人做的。她的父亲也不会讲什么道理,拿着刀打别人小孩也不会说前因后果,打了就是打了,没有一句为什么。

像高山升起。

“林小淑,我说过,这是我闺女的血汗钱,一个子都不会少,你少给我说着说那的。”

说完,她父亲从怀里掏出带着体温的一张十两银票,两张一两银票,四张百文钱,一张半百文钱,两张十文钱,两个铜板。

他扇了扇,只给了谈小满两个铜板,用明显柔和下来的声音道:

“囡囡,这些以后给你,你现在去做饭。”

可能是谈小满做的饭没有她母亲做的好吃,总之这天的中午饭和下午饭一家人吃的都很沉默。当然,也可能是谈小满不敢抬头,毕竟这是她一个月以来,第一天又在家吃饭。

只是第二天她从家里起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她母亲。

这个到很正常,她母亲经常往返于家和附近好几个村一起供的学堂,去送饭,去送衣服,或者干脆过去看一看她弟弟。

只是第二天也没有看到她父亲。

她父亲往往是会叫她一起走的,去群仙当学徒,又或者是布置一些什么任务,什么种地啊,什么打柴啊,或者又是码菜。

直到这天晚上她母亲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也就随便应和了几句在家干嘛了,就又自个睡了。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她打算一起床就去鹤喜楼做工了,反正岩叔叔说了随时去都行。

一睁眼便是她父亲沉默的站在门前,哪怕夏天太阳出来的早,天光也出现的早,谈小满醒来的时候她父亲的身影也是影影绰绰的一团。

“给你一天的时间,能有收拾的就去收拾,明天走,没有收拾的下午就走。”

谈小满才睡醒,有些蒙蒙的问道:

“去哪。”

她父亲咳嗽了一下,不耐烦的点了点门框:

“去白山。”

-

谈明昊知道自己偏爱了他自己的儿子。

哪怕别人怎么说他对自己女儿多么上心,哪怕他女儿被多少人羡慕。

甚至哪怕,哪怕他自己也是常常把他女儿带到身边。

只是,花的钱不会说谎。他的钱除了供养衣物外,大部分都给他儿子留下了。

当然,他不会愧疚的。

只要看到他那个儿子在读书写字学识,就心里舒坦很多。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愧疚的。

但是谈小满只是个女的,他已经对她足够好好到不能再好了,所以在他愧疚的时候,一想自己做了些什么,就又安心了下来。

比如他女儿信誓旦旦出来赚钱,哪怕她只是卖卖蘑菇,卖卖鱼,他也很在乎,他当时吩咐厨房的伙计们十分的精神去注意,在第二天的上午就知道他女儿打算干些什么了。

只是应该不至于一直卖小东西吧,他女儿的手艺,再怎么一般的食肆都是可以胜任的。

于是那天他对着厨房里的总助吩咐,吩咐注意一下他女儿会不会在附近的食肆找工,只是吩咐到一半,他就叹了口气,道:

“今天你监工吧,我自己去。姓刘的来了你也别怕他,就说动了我的人回来有他好看。”

一路大小食肆都恭恭敬敬的叫他“谈师傅”,哪怕那些对手酒楼,看他下了厨服,上了礼服一路问到总管,也是客客气气的称呼,“谈兄何事。”他的所有礼服上下一算都是差不多五十来两,平时只有服侍那些大官人,大仙人的时候才招呼上呢。

还别说谈明昊脾气不那么好还能立足在群玉山纷乱交界地常盛的酒楼之一当上总厨,除了一把手艺格外好之外,便是一把手艺格外硬。

他没能拉下脸去说谈小满如何如何,只是说了如果最近有女孩来找工,辛苦招待下,到时候会有吱会一声,会有报酬的。

人人都知道谈总厨有一个女儿,而且都还知道她女儿一直在学他的手艺。

在外做生意的,脑子不灵光一点早就干不下去了。

-

谈明昊非要把老刘那个干儿子剁一根手指下来,老刘头护着说剁了你就滚,真把“xxx楼后厨当你一言堂了?”

谈明昊掐着老刘头脖子喝问他:“难怪你昨天非要老子去找大老板,我就昨天没跟着我家乖乖,我家乖乖就被你这狗东西的龟儿子打了,”

老刘头这才慌了。

倒不是因为被掐着,也不是因为改口把小满叫成乖乖,而是他的大外甥,酒楼的大老板,就站在他身后。

谈明昊生硬的叫了声好,然后把老刘头扔到地上,大老板倒是也没有护着他叔,而是点了一下头,进后厨巡场了。

没有数落谈明昊的爆发,也没有安慰老刘头的受伤,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谈明昊心知肚明。

群仙给他所谓的身份和地位,以及金钱,而他却是称得上都被给了群仙。

那些厨子都说谈大厨做的又好又快又快又有激情,像一团一直燃烧的火。

-

谈明昊总觉得忍啊忍啊忍,忍到后面也就什么都有了。

就像最开始基本上群仙的顶宴都是他一个做的,看现在他就不是只用做一小半了吗?就像最开始他一个人沉默的做菜,人人说的是那个厨子做菜做得快,看他现在不就是人人都说谈大厨技术天下一流吗?

就连工钱,也从三两四两,变成十两十五两,后面还能分些盈余。

全部都在有了。

直到他没有了女儿。

他的女儿从他建造的那坚固的,用他的血肉铸造的城邦的家,从他的身躯下没有了。

他才发现,原来,还有另一种解法。

还有另一种活法。

他的女儿多么的多么的小啊,想他当年,一个人闷头来这里打拼,不也是这么,放肆、激昂、自信,觉得什么都不在话下。

怎么连自己十岁的女儿的心气都比不下去了。

而且,那个什么司道,那可是全天下都在葬送,恭迎薨天的天老爷啊!

怎么都比这个四战之地,来来往往的莫名其妙的仙人更厉害吧。

凡人分三六九等,仙人肯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裙玉山这一片讨得是各国流窜的隐秘大人物的生活,不如直接讨最顶尖仙人的生活。

-

“老子不干了。”

-

“岩居,你过来,这块地我后面就交给你了,你给我二十来两吧银子意思一下就行。”

-

“赵掌柜,小女上个月实在是麻烦你照顾了。”

“哪里事哪里事,谈厨可是支了我一两银子,那肯定干得妥妥帖帖的。”

-

心里的火焰再次点燃,有梦想的人出发去往新任冰雪司道的道场。

白山。

-

冰雪司道名声太大,大到连荒芜偏僻之地都有大量的商贾贵人前往白山周遭。

也因此,谈明昊凭着厨艺,也算进了一家大酒楼当上了主管。

慢慢的一切都好起来了。

非要说不好,那就是白雪镇夏天没有特别热,冬天有大雪。

冷的时候还挺冷的。

因为近着仙人,也有不少大家来开了学堂,谈明昊他儿也能有真正的大家教学了

谈明昊挺满意。

谈小满向北一望,便能影影绰绰看到一带山,大片白。

谈小满也很满意。

-

过年啦,搬过来的第一年,比裙玉山冷了许多,不过镇上的人都挺适应,家家户户都知道怎么御寒。

还真别说,仙人老爷山脚下卖御寒的东西和衣物,甚至是金铁都比其他地方便宜好多。

除了家里离白雪镇又是有一些距离,走路的话又有大半的时辰,其他都很好。

不过当初在裙玉那边,从村上到镇上也是一个来时辰,倒也差不了多少。

新年好啊。

这个酒楼还能在过年的时候轮着放一天给厨子回去团圆,连文正都久违的都从白雪镇的学堂休课回来。

谈明昊看着屋外,看着远方薄薄白雪盖着下那白雪镇的星星灯火,和那更远处皑皑白雪密布的白山。

多么陌生的样子啊,多么新的景色啊。

白山第一年,白雪镇的第一个新年。

全然一新的气象,新的生活。

新开始。

※:

-

小红书里面有具体的蘑菇样子哦

-

(为什么木材 很多,为什么取火容易,为什么金石多?因为有仙人啊。)

2024、6月京东鲫鱼大概20块一斤,这里算市场价30一条,两斤大草鱼50,这里算市场价80一条。为了好计算,这里统一五条小鲫鱼、三条中鲫鱼、一条大鲫鱼一斤。不采用其他鱼是因为我缺少生活常识。

这里有bug就是鱼这么贵,为什么其他人不去抓鱼。

很好,想好怎么解决了,就是钓鱼很难,抓鱼很多人没有那个决心,而且有专业的去养鱼户。小满是没有办法了才去抓鱼的,每次抓鱼都跟搏斗一样。

百度了一下,好像草鱼能长很大很大……天塌了。

-

(谈小满怎么生的火?)

这里 具体的打火我实在是考究着太累了,就采用:

普通人家能 火石 铁器 轻易打火 (别问铁器为什么轻松,问就是金灵根横行,铁器和火物轻松)

有钱人能火折子反反复复的用。

1000个铜板,2000块钱,60天,一天15个铜板,30块钱,一天5斤二十块钱,一个酒楼卖一斤多点,实在是有点多啊,少点。

“叔叔叔叔,买点蘑菇吧,天冷了,喝点蘑菇汤吧,求求求求了。”

剩余10块钱,就是费了老命去,抓鱼。(下水,冷!裙玉山还是正常的温度,因为还挺远的,所以晚上就是缩在家里背后,这个时间段在7-9月)

(2024、6月京东鲫鱼大概20块一斤,这里算市场价30一条,两斤大草鱼50,这里算市场价80一条。为了好计算,这里统一五条小鲫鱼、三条中鲫鱼、一条大鲫鱼一斤。不采用其他鱼是因为我缺少生活常识。

这里有bug就是鱼这么贵,为什么其他人不去抓鱼。

很好,想好怎么解决了,就是钓鱼很难,抓鱼很多人没有那个决心,而且有专业的去养鱼户。小满是没有办法了才去抓鱼的,每次抓鱼都跟搏斗一样。)

最后总之不够不够不够。(就是怎么都不够啊,小宝宝。)

(我草啊,一想到这个十岁的小人,莫名其妙的生存了两个月,就有好多bug,可是啊,比如生火的bug,锅的bug,吃饭的bug,可是啊,我写这个,并不是让她死啊。所以,没写的,尽量自己去合理化吧,就像我这里面的火一样。你说凭空有火呢,对吧。毕竟如果非要说,直接让小满去酒楼偷吃的,甚至偷钱,有意义吗。小满,我的小满,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喜欢你。)

(好了,其他的不合理,我都,不管啦!没说的东西就是合理的了!比如什么她怎么没有被抓走,怎么没有土匪。我之前不是写了这个村-镇-村还挺安全的吗?怎么没有丧心病狂的人贩子跟踪,你猜。还有想到的想不到的,都自己去想!全都,合理!)

(我服了,我刚刚突然想到,要是有人说埋了一个月的一千个铜板没被偷,没被抢,这也太不合理了!我要杀人了。一个铜板,百度,注意,百度说是5克,一千个就是十斤,这里给波动一下8-12斤,咱们小满有力气!不解释了!!!真不管有的没的,要是真的碰到无法解释的究极bug了,我就直接请她老婆来了!我服了。)

※:

我写的好难受,我真的好痛苦。

不是因为我是强迫着自己写,也不是因为自己不想写。

而是,不对,不对。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这个故事的一切,我只在乎她们本身。

可是我写的好慢,我要写好多好多她们,要把她们写的那么真实,偏偏我又做不到,偏偏我又写的好慢,偏偏我又那么懒。

是我自己无能为力。

看啊,第二卷已经10多万字了,还在小孩子过家家。

不是,我不在乎过家家过了多久,因为这一切,起码目前我觉得是合理的,是必要的,是后面看了后面的故事,再回来看之前的故事。

会,“这里有写啊,这里有说啊,这也提了的啊。”

我只是,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写的好慢。

所以,我在想,我要不要,把她们都写出来。

毕竟,我已经写了好几个AU了,可以的。

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写,我要写。

是我的灵魂,是我的生命。

在这个漫长的间章,讲完了小满的过去之后,大概率不会再涉及大幅度的穿插了,因为,所谓的难堪,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之后的就会讲啊讲,讲“其实大家啊,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是烂人。

偏偏,曾如天上明明月,朝朝盈入我灵魂。”

所以,我后面会慢慢慢慢的构思,一个cb的她们,都在的她们。

我要她们热闹,我要她们,苦痛,我要她们快乐和悲伤,哪怕是泪水,也有一起陪着的。

而不是。

疯了,傻了,痴了,算了,累了,无所谓了。

(其实单纯因为少女乐队看多了,最近某知名乐队的动漫又开播了。)

其实我一直一直都被所谓的呐喊激励着,甚至委屈着,“她们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那么厉害”。

搞得别人的所谓‘爱好’,都像是‘消遣’。

错了吗?其实也没算错,我又懒又抗拒。

或许我现在说完后,明天我又开始懒了,我又开始懒得更新了。

但是,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已经开始构思了。

我要写一个她们都在的世界,她们从零开始的乐队,她们的呐喊,她们的高歌。

爱与恨还有眼泪啊,请不要再用‘爱’这样的东西都囊括吧。

最后新年快乐,后面的时间我没上班了,肯定会更得勤一点。

这个时候,我想想,如果用一点点古体诗来做结尾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很厉害?

……

这个省略号是我思考的五分钟,结果是没写出来。

算了,更多的也不再说。

毕竟,呀,一个乐队人数还挺多,到时候要是人名出太多了,你们都猜到了后面的剧情了怎么办,嘿嘿。

所以,先,慢慢来吧。

插播

※:

本来更新的这么慢还有另一个原因,这边我去给咱们老容约了个稿子,金额不咋高,但是确实也不低了。但是,怎么说呢,有点小失落,失落到我宁愿没有约过这个稿。当时还想的是到时候稿子出来了,或者确定还可以了,就让你们来小红书看看咱们的老容的。

结果,很可惜,没有老容看了。

后面我也是学到了一点点,约稿要找看过我们这个小说的亲亲来。害,不过可能以我的速度想要有画手劳斯愿意上心来画角色,可能路途还有点遥远。

(为自己的晚更找点小借口,其实按1.5k一天来看,其实也没有怎么拖~~后面要辞职了,到时候预计能更新快点哇~宝宝们,很快大的又要来啦~)

-

怎么说呢,我在十一月半的时候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开始找画师了,那时候还给大家说过的,然后也是找到了,那个画师说会在十二月半开始给我画。

然后我十二月半的时候问画师,她说十二月稿子太多了,我得去一月了。

然后一月一号她开始画了。

出了草稿之后,其实我感觉,还行。

因为草稿什么都不是,模糊得什么都没有,那个时候我有一种,“是她啊,她可以是这样子啊。”

好高兴好高兴的感觉。

只是后面的上色啊,还有其他小细节,不是很好。

其实老容没有什么细节。

她好淡素,她都没有什么爱好。

可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就是那个玉牌,老容做的覆雪令的,也算是她唯一常戴的饰品了。

都,十分的一言难尽。

很多很多细节都无所谓了,我其实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这个画师画得谁都可以,总之不可能是我的老容,是我的容雪姬。

和我的主角无关。

后面得到了这个图,我也不可能发出来。又不好看又不像我的老容,如果像我的老容会发,如果好看我也会发。可是既不足够好看,也不足够像。

只是,有点烦的是,还是花了相对我来说不少的钱的,得到的结果是我拒绝承认这个的结果。

最关键的是,画师还没有给我完稿。

我从十一月开始等待画师,一月开头的时候画师说开始给我画,差不多五天还是十天给了我草稿。只是完稿,直到现在还没有给我完稿。

我对那个画稿其实也挺失望的,失望到我不想去关注进度了。

这也太久了。

我不在乎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约稿了,除非很久之后,很久很久之后,我的小说有很多可爱的亲亲看,然后画小人哇。

我找像她们的,我找我喜欢的,或者啊,或者很久很久,久到我的懒病完全康复。

我自己学画画来画我的主角!

当然,更多也只是一个“笨蛋热血少年番主角自大而狂妄的话语”这样的台词而已,像个玩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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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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