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外面疯玩了一上午的冬儿和丹哥儿被阿特罕骑着小骆驼送回来，黑小子还是不肯留下来吃饭，送过人就走了。
吃过午饭后，稻哥儿特意来通知婚期，阿勒玛罕选了后日举办仪式。稻哥儿如今愈发爽利，说到婚事时也没了往日的羞赧，神情中有了阿勒玛罕的自信和张扬。
慧哥儿一边答应着，一边拿出奶茶、蜜饯、糖果子招待：“我明天帮你去料理灶房吧？”成亲可不是小事，光宴席食材就得预备一天。稻哥儿孤身一人没个人帮衬，他们一同来逃难的多帮帮是应该的。
“不用，阿父已经请了驰娜尔大婶他们帮忙，你只管和库兰来吃酒就成。”稻哥儿接过奶茶，咣咣咣喝完，显见一路上渴极了，喝完只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成亲是大事，他还有很多家要去通知，耽误不得。
虽稻哥儿说不用去帮忙，慧哥儿、婉儿和托娅三人第二日还是去阿勒玛罕家看了看，见院子里宰马杀羊的十分热闹，喀日图婚宴席口不能吃牛肉，因此用马肉替代。
阿勒玛罕见三人来了，知道是看稻哥儿的，笑呵呵地让三人去屋里坐。
屋子里，一身天蓝色嫁衣的稻哥儿正在检查衣物帽子，哪里还需要修改的今日就得做好。虽忙忙碌碌，嘴角却始终噙着笑，见三人来了，那抹淡笑化作灿烂至极的笑颜：“快坐。”
“稻哥儿，你现在跟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了。”婉儿坐下后，盯着稻哥儿感慨，“真好，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稻哥儿重重嗯一声，眼神里幸福的光让看到的人都心生欢喜。
他看看慧哥儿，笑着说：“当初我只知道慧哥儿是好人，什么都没想就跟着来了草原。没想到遇到了阿父，就算是没遭灾，在家我也过不上现在的日子。阿父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人。”
“那当然。”见气氛有些凝重，托娅笑呵呵开口，“阿勒玛罕可是族里的这个。”
说着竖起大拇指，调侃稻哥儿：“你就放心吧，苏尼尔不敢不对你好的，毕竟阿勒玛罕凶起来可是会揍汉子的。你多学着些没坏处。”
几人说笑一会儿，知道稻哥儿和阿勒玛罕还有许多事要忙，没多留就回去了。
傍晚，蒙恩、苏阿奶和音哥儿特意从阿勒腾回来参加稻哥儿的婚事。阿勒玛罕死去的前夫是哈巴提的结拜兄弟，家里肯定是要有人出席的。
“慧哥儿。”音哥儿从罗罗车上跳下来，冲着库兰家门大喊，头上的银簪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衬得小脸儿越发瓷白。
“苏阿奶，音哥儿，你们怎么来了？”慧哥儿和库兰正在堂屋吃晚食，闻言忙忙地出来瞧。
“音小嬷。”丹哥儿从慧哥儿身后探头，见是音哥儿忙甜甜地喊。
蒙恩也不等音哥儿开口，弯腰一把捞起丹哥儿，不顾丹哥儿的哇哇乱叫，大喇喇往堂屋走去。冬儿见状小跑着跟在后面，小拳头直朝蒙恩腿上砸，蒙恩只管哈哈大笑也不理会。
音哥儿挽着苏阿奶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不敢看慧哥儿。
慧哥儿先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直到瞧见音哥儿头上的银簪才有些回过神。他凑到音哥儿耳边小声问：“你和蒙恩？”
音哥儿心内欢喜，且他性子单纯，对慧哥儿又信服，扭捏了一会儿便小小声地回道：“我们也快定亲了，阿奶说等我过了十六就成亲。”
见苏阿奶在旁边点头，慧哥儿忙笑着恭喜。
虽说当初是慧哥儿牵的线，但步步谋划都是她老人家在做，如今正式成了县令家的亲戚，以后慧哥儿在草原也有了靠山，这句恭喜说得极为诚恳。
音哥儿脸红了红，终究没敌过参加宴席的好奇，小声问：“慧哥儿，你准备送稻哥儿什么成亲礼？”
慧哥儿了然，喀日图成亲需要给新人当众送礼。他和婉儿音哥儿几个同为一起逃难来的，送礼肯定要商量下。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库兰和蒙恩肯定是要单独上礼的，我和婉儿都是绣了一些香囊帕子，你带了什么？”
音哥儿高兴地看看苏阿奶：“我也准备的绣活儿，阿奶说我们刚来草原，婉儿也没什么私财，送绣活儿最稳妥。”
几人说笑一阵，因天晚了，便凑合在库兰家住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参加了稻哥儿的婚宴。
全部落的人几乎都出席了仪式。阿勒玛罕为人仗义执言，在族里威信高，酋长胡仑别克特意穿上转场时的华服主持仪式，海拉同样一身华服，坐在阿勒玛罕下手。
稻哥儿身着喀日图淡蓝色的婚服，戴着尖尖的帽子，帽子顶部有华丽的鸟羽装饰。因是招赘，帽子下檐儿便去掉了白纱，露出稻哥儿越发白嫩精致的脸。
阿勒玛罕请了十几个相熟的妇人夫郎帮忙整治席口，昨日光羊就杀了十头，还杀了一匹马，肉肯定是不缺的。喀日图婚宴不喝酒，是以并不需要准备酒水。
宴席跟传统的喀日图婚宴有所不同，稻哥儿作为双儿并没有呆在新房，而是出来宴客。
院内没有摆桌椅，而是铺满了花毡，上面摆着十几个长条炕桌，桌上摆满了甜果子、奶疙瘩。酸奶和热乎乎的奶茶。人们分坐在炕桌旁，闲聊说笑。
老人们穿着华丽的缎面衣服，慧哥儿看见一个老妇人有些旧的坎肩上，牛角扣子上装饰有闪闪发光的银饰，想来是老人最体面的衣服了。
日头渐渐升高，等快至正中时，同样一身蓝衣的苏尼尔在大哥保拉提和母亲敖登大婶的陪伴下进入了阿勒玛罕家。走过花毡时，身后四个弟弟提着小篮子往人群中抛撒糖果蜜饯。
冬儿和丹哥儿忙站起来去抢，胖胖的白音跑到冬儿身边，两人眯着眼抢得一脸兴奋。
慧哥儿作为大人没去凑这个热闹，只在蜜饯糖果掉到身边时才伸手去捡。见库兰望过来，他递过去一个，接过蜜饯的库兰笑得星眸闪烁。
新人到齐，酋长胡仑别克开始说祝词祷告，祈求苍天赐福这对新人。众族人皆起立肃穆听着，直到祷告结束，胡仑别克才请三儿子那木拉主持婚礼。
原来那木拉是族里歌者的徒弟，一般的婚事都是他主持的。今日他特意穿上了黑色绣有金色牛角图案的袍子，站在花毡中间，手执绑着红色和白色绸布的马鞭，边扭动身躯边唱歌。
歌声一声声一句句都是祝福新人日子美满和乐的话语，曲调悠扬，听得众人皆眯起眼睛。
有好动的族人跟着歌声扭动肩膀，白音拉着冬儿丹哥儿去小孩子群里扭屁股伸胳膊的，看得慧哥儿直笑。
歌声结束，众族人排成长排开始送礼祝福。花毡、布匹、茶叶，亲近些的人家会送银手镯银钗。库兰送了一副银项圈，酋长和海拉分别送了一套镶有蜜蜡松石的银头面。
海拉送过礼后就离开了，全程没有看库兰一眼。她走后，库兰同桌的还好，其他桌的人纷纷装作不经意地偷瞟库兰两眼。
库兰虽不在意，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有些不舒服，便低头吃菜不言语。慧哥儿见状悄悄问库兰：“你跟苏尼尔相处过吗？他人怎么样？”
库兰夹一块儿肉到慧哥儿碗里，笑着说：“还行，不用担心。阿勒玛罕首肯过的不会差，而且阿勒玛罕跟海拉关系好，没人敢欺负他们家。”
慧哥儿第一次听说，他只以为是酋长尊重阿勒玛罕死去的汉子。这样看来，稻哥儿真是被分到了福窝窝里。
等宴席结束，慧哥儿和婉儿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留在新房跟稻哥儿说了几句话才准备离开。阿勒玛罕看着库兰，想了下，让慧哥儿和库兰留下：“我有事情跟你们说。”
婉儿见状忙忙地告辞。
阿勒玛罕将人带到房间，盯着库兰，良久才开口道：“你应该是想跟我合牧吧？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没去找你？”
库兰看了慧哥儿一眼，点点头。他以为阿勒玛罕是有事找慧哥儿，没想到是有事跟他说。
阿勒玛罕见状苦笑一下，反问道：“你知道你父亲老酋长是什么样的人吗？”
库兰想也不想就答道：“族里都说我父亲是英雄。”
“英雄？”阿勒玛罕将奶茶壶重重放到炕桌上，嗤笑一声，“是啊，战场上的英雄。在家里呢？你想过为什么你母亲想掐死你吗？”
库兰愣住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当初被赶出家门的心酸虽然已离他远去，但当时心里的苦楚只有他知道。
亲生母亲想杀死他，这是他怎么都无法接受的，他就算再不堪，也不应该被亲母厌弃至此吧？
库兰望向阿勒玛罕，眼神中带着戒备。他不知道阿勒玛罕想说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今天要听到的话并不是他想听的。
“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海拉想掐死的不是你，是你的父亲。”望着这张酷似老酋长的脸，阿勒玛罕重重地叹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今天告诉你原因。你父亲在外面是英雄，是受族人爱戴的酋长。可在家里，他是个打老婆的混账，比巴雅和车根还坏的坏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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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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