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时刻，光影浮动在超市旁的一汪河水上，和水色相似的玻璃渣被鞋碾碎在地上反射出血色霞光。江昫三人向里走着。
超市里的陈列能看出明显的被打斗推翻的痕迹，随着越靠近超市的仓库，声音也越来越明显。
可能是几人分散开了，声音虽然明显却不能明确确定方位。
窗户玻璃碎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尖角向着中心，还有几块摇摇欲坠，江昫瞥了一眼，听到窗下传来声音：
“到底藏哪了……晦气……”
虽然只相处不到一天，江昫仍能判断出那是他们六人探索小队里成员的声音。
超市仓库的地势比外面高出半层楼高，窗台也有些高，哪怕是江昫的身高，站在这里不依靠外力也只能看到一个边缘。
远远地，江昫看到太阳一半在天，一半沉河，交界处映出一道细细的线，好似分割成两段，又被树影模糊……等一下。
树上有个人。
江昫定睛，转身抽出旁边一箱碳酸汽水踩在脚下去细看。
果然没看错。
那人全身伏在树上，因为穿着的衣服是深色，提供了一定程度的遮掩，衣服上还有一部分扩散状的黑色斑点，江昫判断那是血。
隔着遥远的距离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但能看出对方喘息的力度已经接近微弱。
大概已经接近力竭了。
结合之前猜测的情报和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难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
和他们当时三个人有反抗之力不同，这里只有一个人占据着超市的资源。怀璧其罪，资源掠夺时顺便了结对方的性命是性价比更高的做法。
毕竟，人越多，分到每个人头上的资源就越少。
“树上是什么？”窗外一个声音问。
江昫迅速收回自己的脑袋，他不想被另外几个人发现自己在这里。
然而看到刚刚那一幕的不止江昫。
冯一凡瞪大了眼，和江昫对视，身后的绿卫衣不知为何也没了声音，安静地伫立着。
一时之间仓库里鸦雀无声，没人能发现这里有三个人。
窗外的声音仍在继续。
“什么？”另一人问。
“你看看，树上那是不是人？”
“你看错了吧？”另一人狐疑。
然而没等他们彻底放松警惕，树忽然一颤，传出沙沙地响声。一人顿时发出怒骂声，另外几人附和着，嘈杂的声音伴随着脚步走远。
江昫再次探出头，只见那三人围在树下，正准备向上攀爬。
圆滚滚的红色果实不知何时被江昫握在手里，蓄势待发之时，江昫的动作猛然一滞，他回头看到绿卫衣抓着他的手臂，眼神中满是警告。
“别多管闲事。”绿卫衣压低声音说。
江昫盯了他两秒，拂去绿卫衣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摇摇头。
他伸手用从裴相绥那里顺来的小刀在果子皮上划出细密的小口，随后猛然抛出！
一抹红沿着抛物线飞向那三人所在的地方。转瞬之间，新鲜鲜艳的果子们砸在他们腿边和地面上，发出很微弱的低声闷响。
果皮在猛烈碰撞的挤压后彻底裂开，从内流淌出奇异的、诱惑的异香。
一切发生得太快。
空中传来几声鸟鸣，一群飞鸟乘着破空声扎进那棵树的树冠，叽叽喳喳着，声势浩大地从上而下俯冲，冲刷过在那的所有人。
江昫来不及吐槽这树林居然住着这么多的变异野鸽，他目光正巧对上树上的男人，面对对方茫然的目光，江昫比了个向前的手势。
快跑！
那人眼神顿时定住了，他精准捕捉到了信号，翻身而下，连滚带爬钻进旁边的草堆，一只脚却被另一人抓住。
他猛踹几下踢开那只手，又继续向前爬，手指抓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爪痕，终于支撑起自己上半身的身体，摇晃着向前奔去。
没走几步又被抓住，身上又多几道淤青与血痕。
几番来回，他最后的力气已经耗干了，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最后，翻身做了个江昫完全没想到的动作，那人用手臂猛然指向一个方向。
“看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此刻目光皆受指引看去。
江昫瞳孔骤缩。
隔着十几二十米的距离，江昫依然能清晰看到对方沾满了泥土的手指——
此刻正朝着自己指来。
“谁在那！”
江昫一愣，此时再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他收回身体的动作已经够快，然而还是不如别人视线转移之间迅猛。
在所有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咕咚一声，河面一个巨大的浪花冒了上来。
被追杀的人自己沉进了河里。
没人愿意下河去捞人，再说那副样子，下了水估计也再也不需要上来了。不一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江昫身上。
“刚刚就是你把那群鸟引过来的是吧？”有人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的杆子，一棍打向江昫。
江昫下意识双手接住，手臂震得发麻发痛。
“还敢躲？”对方恼羞成怒了，丢掉杆子，三个人围上来每人来上一脚一拳，还没等冯一凡和绿卫衣反应过来的时间，江昫已经被推搡在地上。
其中一只手掐着江昫的脖颈，让江昫说不出一个字。江昫抬头看着对方，目光如炬。
“说是你就是你，你还想狡辩？”
脖颈上的手换成了一把刀。
“你们他妈的放开我哥们！”冯一凡扑上去，竟然一脚踹开了脖颈上的刀，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一拳砸向对方的胸口。
对方拽住冯一凡的手，往身后一拉，冯一凡被这股力带着要跪倒在地，刚刚爬起来的江昫发现对方另一只手藏在怀里，隐约能看到刀芒。
提醒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就这样要刺下去，江昫只能用尽浑身的力气猛然撞上冯一凡。
那刀尖顺着冯一凡上身的侧面划过去，擦出一道弧线，伤口不深，没有真正穿刺进皮肤里。
“别打了！少个外人而已，要你们命了？”绿卫衣抓着打的最猛的那人衣领，声嘶力竭喊：
“接着打！到了晚上谁也别想回去了！都死这儿算了！”
几人猛然顿住，周围寂静得可怕。
夜幕已经降临了，变异后的鸟兽虫鱼在人耳目捕捉不到的地方栖息潜伏着。
“那他们怎么办？”
绿卫衣松开对方衣领，对方一个踉跄站稳。
“带回去。”
“交给陶叔和老大处置。”
一回来，江昫就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
房间没有窗户，小而幽闭，带着一股常年没人使用过的灰尘味。
但好在在角落里有一个小灯，江昫把灯打开，房间亮了一个角落。
人活着，没少胳膊没少腿，只是身上多了几块淤紫，脖子上还有道用力过猛压出来的血痕和指痕——血痕现在也已经结痂了，江昫苦中作乐地有些想笑。
还好这个房间的闸没被拉，他坐在地上，地面有些凉，但还好只是初秋，没有到冷的地步，而且室内总比外面暖和。
回来的一路上他们都很安静，各自沉默着。而一回到院落，当时拿刀抵着江昫脖子的男人就好像重新恢复了全身的力气，抖擞精神大步跨进屋内。
正巧撞见了在大厅陪冉欣玩跳陀螺的陶叔。冉欣早早就发现了江昫，抬头眸光一闪，脸上见了熟人的兴奋却又很快散去。
像闻到了血光的小动物，害怕危险而不敢上前。
陶叔慢一拍才起身，看到他们的样子怔愣了一瞬，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旁人叫嚷着，带着些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冯一凡也不顾刀口了，蹦出一句你放屁，当场又差点打起来。
江昫拽冯一凡，绿卫衣拽别人，这才阻止了一场新的混战。
等到都再次冷静下来，两方对完口供，陶叔叹了口气。
“先把江昫关起来吧。”
就这样，江昫坐在了这里。
也不知道现在冯一凡怎么样了，江昫想。
那道刀口虽然不深，但现在不比以往，没有以前的医疗水平，只剩下一些旧药，伤口发炎高烧就糟糕了。
等下，他也不比以往啊！江昫忽然打起精神，在心里狂敲问号。
“系统？系统你在吗？”
【宿主，我在。】
“你能帮我出去吗？或者看看我朋友的情况？”
【很抱歉无法满足宿主的要求。】
江昫有些失望，谁重生这金手指开了就像没开一样啊？
【系统只能看到您视野范围内的事物，不能替您查看其他地方。】
【但是请宿主相信！系统是有用的！！】
江昫：免礼，退朝吧。
江昫拄着下巴，看着云游天外，实际上尽力识别着外面的声音。
许久后，他终于听到了陶叔的声音：
“没跟他们说清楚，是我的问题。”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并不买账，声音洪亮：“老子当然知道是你的问题，拉这种没用玩意儿进来。吃老子的米！坏老子好事！”
这人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老大”，江昫正襟危坐起来。
“至少他还有用。”陶叔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响起，说了很多，江昫听不清。他站起来，凑到门前去听声音，却不想这就是最后的对话。
随着门外传来一阵散漫而杂乱的脚步声，对话中断了。
江昫自己独自留在房间里，除了一盏灯与自己相伴，没有任何可以判断时间的标准。正当觉得自己没准就要被关在这里饿死时，门开了个缝。
绿卫衣露出一张脸看着他，还是那样瘦的像猴的脸此时板着。
“怎么样了？”
“关禁闭半个月，老实待着吧。”
绿卫衣的脸色有些臭，但江昫并不在意，他的眼睛骤然亮起，刚刚的低沉全部一扫而空：
“才十五天？”
绿卫衣看他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眼神，扔下一句“一会儿送饭给你”就要走，门关到一半又忽然停住。
江昫心情放松了一半，此时甚至脸上还带着点笑：“怎么了？”
“你那个挨了一刀的傻缺朋友现在已经包扎好了，在另一个禁闭室关着。另外一个，姓裴的……”
江昫刚刚放了一半的心又悬着了。
“他当上队长了。”
内容出现的太突然，江昫一愣，有些茫然，心想：什么队长？
裴相绥要当……探索队的队长吗？
探索物资，然后，杀掉多余的人？
反应过来的瞬间，江昫双手抓住门沿：“我要见他！”
见裴相绥前的等待不算漫长。
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裴相绥的五官却在阴影里，背影斜斜打在地上。
而四周露出的光亮温柔明亮，只露出一点也足矣照亮江昫的脸。
江昫的眼睛时常浸着柔软顽皮的光辉，此刻却显得灰暗低落，他看着裴相绥，裴相绥却没正视他。
“你当了队长？是你自愿的？”
裴相绥颔首，嗯了一声，目光仍看向别处。
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让人看着心里发凉。
江昫有些语无伦次，他甚至用手在空中比划着，生怕自己词不达意：“你不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吗？”
而裴相绥这次看着他，说他知道。
很难说清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像踏入社会的成年人看不懂事的、呼喊着正义的孩子。
江昫所有的声音都在那眼神下哑了。
“我需要这样做。”
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那样的呢？江昫问自己。
江昫后退一步，视角变换间，裴相绥耳朵上那支黑色耳钉在光线下闪耀着光亮，前世死亡的瞬间又像电影倒带般放映。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末世了，也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相信自己，知道自己乱相信人会翻车的，可是……
“为什么哭？”
谁哭了？我哭了？
裴相绥的手轻轻从江昫的脖颈向上抚摸，掠过红印与血痕，向上直到江昫的下巴，被江昫一掌拍开。
江昫的眼眶带着薄红，他一手抓住门把狠狠扣上。
“不用你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