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保镖反剪,膝盖弯处被人一脚踢过来,只得跪倒在地。
“任老?”王娜惊诧地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去看病床上的人。
任老的动作迟缓,用了好一会才翻了一个身。从背对我侧躺,到正躺着,眼睛不知是睁还是闭,但头微歪,从角度看是在看我。
“嗯...”任老的嗓子像落了灰的鼓钟,沉闷沙哑,残留着昔日威严。
他一动,在场所有人都静止下来,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等来的,是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眼皮因为年龄和病痛的加持,爬上皱纹变得松弛。
眼皮下面盖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这双眼睛在看我,我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畏惧,不巧对视上他的眼睛后闪躲一瞬。
下一秒,任老浑浊的眼睛清澈起来,从内到外散发出一点绿色的光芒!
这绿色出现在我视线最中央,刺痛了我的眼睛!
是他!
我惊恐万分,终于想起来这位“任老”到底是谁了。
人的容貌会随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发生变化,可眼睛不会,这双会冒绿光的眼睛,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人拥有,那就是曾经在白日山脉不要命般追杀我的男人。
那个疯子,如今居然成了这幅落魄的样子。
记忆开始回笼。
当年我还在白日山脉时,因为变换人类外表的能力,惹许人忌惮,想杀我人的比比皆是,其中以这位任老为首。
可惜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他着一双眼睛。
这是他的异能,每当使用时,眼睛都会冒出绿色的光,此时在他面前藏匿的一切怪物都会无处遁形,轻而易举识破一切伪装。
伪装,我赫尔利迦主要靠的就是伪装。
这也是为何我最忌惮他的原因。
他看了我一眼后就闭上眼,已经识破我的身份。
他搭在床边的一根手指动了。
警铃炸响。
尖锐刺耳的哼鸣响彻整个九楼!
我心一横,尝试变回本体的样子。
这次居然成功了!
身上的皮肉尽数翻滚流动,似融化又似重组,沿着我的骨骼蔓延攀爬,最终牢牢地吸附在上面,骨骼在瞬间发生变化,成为了极具锋利感并且畸形着佝偻的。
一切发生在几秒之间,等摁住我的人反应过来后,我已经挣开束缚了。
用尽全身无力,一爪砸下去,九楼的玻璃纹丝未动。
这质感与时谨询公寓中的玻璃一模一样。
手臂被震的发麻,我茫然的转身,知道这一切都是圈套。
王娜早就退出了这间病房,病房内只剩下床上的任老安静地闭眼躺着,以及,不知何时冲进来的满屋子拿枪的人。
他们之中大概有第一次见到怪物的,表情既兴奋又忐忑,同时手中的武器还微微颤抖。
当然还有一些。
我在这些人中看见了一个两个熟面孔。
他们是当初跟着任清平去白日山脉追杀过我的。
我没有动,也没有摆出任何防御的姿态,任由无数的武器对准我。
任清平,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还对我的这么不死心。
一切都是圈套,王娜与李景和之前就发现了我的身份,只是碍于时谨询挡着,不敢直接将我捉拿。
错就错在我自己上钩了,九楼,以及满屋子武装的人,他们都等我许久了。
正当我认为今天大概率会交代在这里时,事情却在下一秒发生了转机。
王娜忽然神色匆匆地跑进来,附在任老耳边小声说话。
任老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神采。
门外几人搬来一个大铁笼,估计很重,四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搬的时候脚步沉沉,手臂肌肉鼓起。
“哐”一声笼子落地,摆放在病房内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
笼子空间很大,肉眼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只感觉很重很结实,空间足够容纳好几个成年人蹲着,但躺不下。
这笼子是用来关谁的,不言而喻。
“赫尔利迦,要么现在就死,要么就进去。”王娜道。
我别无选择。
他们没有选择现在就杀掉我,一定是我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我双臂自然下垂,利爪晃光,大刺刺地站在人们中间,丝毫不掩饰,但同时,我低着头,那双拥有瞬膜的眼睛半睁着,肩膀内扣,弯下腰,走近了这笼子,是一只野兽因死亡的威胁而低下头颅。
没有死,不会更糟了。
可事情就是这么戏剧化。
更糟的事情来了。
在病房内紧绷地安静了几分钟后,九楼走廊上穿来了脚步声。
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钟声,一声一声,让我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蜷缩。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脚步声,是时谨询的。
想起刚才任清平听见时谨询到来的消失,脸上乍现的神采,我明白了,原来时谨询才是他们的目的。
我浑身僵硬,紧缩在笼子的角落,将头深深地埋下去,坚硬精壮的手臂抱住头。
比人类大一倍的身体滑稽地缩在一起,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加狼狈了,比起死亡,时谨询的目光才是最令我恐惧的。
不如让我死了。
我紧紧闭着眼睛,一口尖利的牙咬地死死紧,忐忑与难堪交织。
这才是最恐怖的惩罚方式。
感官被我自己主动关闭,我不想看见也不想听见。
一段时间过去,笼子门处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然后又是脚步声,极为细微的震动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极为突兀。
然后,他进入笼子,在我身前蹲下。
我屏住呼吸,脖颈僵硬颤抖埋在臂弯里不敢看他。
“小息。”时谨询仿佛没看见我的模样。
怪物形态的我身上没有皮肤,红肉流动裸露,骨骼佝偻,身形锐利高大,尖牙利爪一样不差。
时谨询如往常一般凑近我,又喊一声:“小息。”
什么都如往常一样,不一样的只有我,和现在的处境。
我惶恐地抬起头。笼子在时谨询弯腰进来之后被锁住了,外面站着之前围住我的那些人,以及王娜和躺在床上的任老,他们无一不注视着我们。
他们表情怪异,像是见到了畸形秀上难以接受的节目,嫌恶、好奇又饶有兴味。
时谨询进入笼子靠近我的动作又透着一股诡异的理所当然。
王娜声音带着傲慢,“时先生,所以你藏在冰箱的尸体,都进了赫尔利迦的腹中?”
王娜的话一字不差的传入我的耳朵。
我终于知道,原来冰箱里莫名出现的食物,是时谨询的手笔,是他为我找到的食物。
他替我杀了人,所以后来王娜和李景和再次找上门来,威胁时谨询救治任老。
可惜这招对时谨询没用,于是他们歪打正着找到了我,正牌怪物赫尔利迦。
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除了时谨询知道我身份这件事情。
“别害怕。”
这个笼子不高,时谨询一直弯着腰抱着我,到后来他半跪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
从他进来这间病房开始,我的脑袋就跟宕机了,迟迟反应不出。
一个人类如此靠近赫尔利迦,却能安然无恙。
笼子外的人们注意力从没从我们身上移开,这对他们来说是千年难遇的新鲜事,显而易见的,一个人和一只怪物,产生出了难言的感情。
我确实是野兽,是难看的恐怖的怪物,有朝一日被人类关在笼子中观赏或是折磨,都是合情合理的。
可时谨询不一样,他站在人群中就是佼佼者,年轻有为,长相英俊,身子挺拔,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句时先生或者是时医生。
可现在,他弯下腰钻进这笼子,最终半跪在怪物面前,柔声说着安慰的话语,他说:“我会带你出去。”
被人观赏,不顾嘲讽与轻蔑的眼光打在身上。
他叫着小息。
我真的是宁息吗?
我不能否认自己不是宁息。
也不能让时谨询与我一同委身在这笼子里!
我将头靠在时谨询的肩上,猛地张开巨口,露出里面森森白牙,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砰!”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贯穿我的左边脸颊,穿过头骨。
剧痛顺势而来!
我松开嘴,栽倒在地上,半个头疼到发麻。
血哗哗地流出,又在十几秒后凝固,被子弹打穿的地方与地板紧贴,他们看不见,这伤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时谨询的肩膀如我的左脸,同样血红一片,尖利的齿印排开在他的肩膀,鲜血怎么也止不住,汩汩地流下,染红了他半边衣服。
伤势惨烈。
“时医生!”
笼子外面的任大惊失色,现场最冷静的居然是当事人。
时谨询距离我最近,我被枪打中后,他只闪过短暂的慌骇,在看见地板上的血奇怪的停滞扩散后,他恢复了平静。
笼子外的人不清楚我的死活,看我中弹后直接倒下,为了救时谨询便大着胆子打开笼子的门,将正在流血的时谨询拉出来。
没办法,时谨询的生命与任老的死活息息相关。
我眯着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在伤还没有自愈完全之前,一动不动。
这一口不算很重,但伤势看起来足够吓人。
咬时谨询的目的就是让他去医院,离开这个笼子,走出这间病房。
几个人挡在门口阻止人的出入,他们拉开一张凳子,扶着时谨询坐上去,再端来处理伤势的用品,打算在房间中处理伤势。
我的目的没有达成。
时谨询无言,任由一行人的摆弄,眼睛一直看着我这边。
他脱去了上衣,露出衣服下面精壮且线条优美的上半身,腰身有力,上面清晰可见的腹肌,肌肉紧实。
我也一直看着他。
记忆回溯到之前在公寓拼图时见到的他胸膛前的景色。
那时他有意避让,不让我看,现在他伤势较重,这一行人又不打算轻易放他离开九楼,只能现场处理,将上衣褪去。
这下我看清了。
那一直藏在衣服之下的东西。
一块一块狰狞可怖的疤。
每块疤痕平均比鸡蛋小,有凹下去的也有凸出来的,看样子是遭受过很深的伤口留下的。
这些疤有的颜色很淡,有的却还带着血色,新旧交替,大大小小共有十多块,它们分别分布再胸膛手臂肩颈的位置。
一块一块,让他的上半身看上去千疮百孔。
时谨询上半身的景象让在场所有人都噤声了。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问这疤痕出自何处。
他身上的疤痕很明显不是因为意外,更像是遭受长期虐待留下来的。
我的眼睛被刺痛,只觉身上开始发痒,曾经出现在时谨询身上的伤痛正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我身上。
而时谨询自被脱下上衣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任由肩膀上被我咬伤的地方留着血,他是医生,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救助自己,他只是等着。
他皱眉看着我,脸上的担忧,还有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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