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沅思绪百转千回，一时竟不知该先说何事。
她同兄长年纪相仿，二人之间从未有过秘密。灭门之灾非她一人能干涉之事。更何况，那其中许多秘事她并未可知。思及此，她决意袒露前世之事。
大约一刻钟，她忍着泪意将前世种种尽数道出。
容湛越听眉心越紧，听容沅说完许久他也没有言语，只是眉头紧蹙。
容沅内心也七上八下的，此事实在诡异，实际上就连她也不确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羲前辈当时在何处？”容湛好似相信了这一番话，道出心中疑问。
容沅见他似乎信了，回道：“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个羲前辈，前世她并不在。方才她在，我也不敢将此事盲目告知于娘。”
她看了眼容湛，又道：“阿兄，你可知这位羲前辈是什么来头，又是何时来得避雪山庄？”
容湛颔首，“据我所知，应你刚出生时生了场病，险些害了性命。恰好羲前辈路过，救你一命，自那后便留在山庄，做你的师傅。”
“所以我这一身内力是因她传于我的功法而得来？”
“不错，只是羲前辈只教于你功法，未传授武技，因此你将芒天锏法与那套功法融合，如今便是娘也不是阿沅的对手。”容湛瞧着她，眸中隐隐有几分骄傲。
容沅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内力如此浑厚，原是习得那套功法。
她眨眨眼，听上去这位羲前辈倒不像是坏的。
“你可知那群人是以何名头进的山庄？避雪山庄所处山间，易守难攻，不会轻易被攻破，许是有人放进来的。”容湛问道。
容沅摇头，“我知道的不多，娘前一日说有客要来，第二日便发生——灭门之事。但我记得他们所穿服饰——银灰色长袍，上面似乎还绣有仙鹤。”
她说罢看向容湛，只见容湛垂眸似乎是在思量什么。
容沅有些忐忑地问道：“阿兄，你信我吗？”
“我自是信你，只不过——这件事不可对别人提起，”容湛凝睇着她，再度强调道，“谁都不行，包括爹娘。”
容沅知晓他的考量，一是她所知信息不多，说了也无用；二是山庄内不一定安全，怕被有心人听去；三是这一世较上一世有些变动，也许会与之有异。
思及此，她点头道：“我明白。”
“对了，还有一件事，”容沅是个心大的，全都袒露干净轻松了不少，笑嘻嘻地问道，“阿兄，我平常与羲前辈——哦，不对，是师傅，都是如何相处啊？”
容湛思考片刻，说道：“同与娘相处相差无几。”
容沅瞠目，语气中有几分不可置信，“我竟与她这般亲近？”
“甚至更甚几分，羲前辈并非一直待在山庄，常去云游，所以你每每见到羲前辈都十分亲昵。”
容沅撇了撇嘴，小声道：“难怪……”
她倏地想起什么，又道：“娘都称她前辈，可她瞧上去年轻极了。”
“羲前辈的年纪无人知晓，瞧上去十分年轻，但所知之事甚多，且武功高强，想必阅历极丰富。”
容湛说罢，想起一事，又道：“还有一事，过几日羲前辈要离开，说要带你一起。”
容沅听后没说话，似是在思量什么。
“不要想着自己调查，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会私下套爹娘的话，如果有线索我会同阿沅说，所以阿沅无论做什么事也都同我说，好吗？”
容沅听出了他话中的担忧，点点头答应了他。
落日余晖映红半边天，透过窗纱，将窗棂影子藏在昏暗角落。
容湛向容沅说了许多今世之事，直至红晕染红衣衫，她恍然发觉天色已晚。
恰在此时，门被敲响，门外响起一道声音：“二少主，可用晚膳了。”
二人一同去了碧落水榭。
碧落水榭是他们夏日用膳的地方，坐落于一处方塘之上。
柳条垂荡，轻拂池水，微波起涟漪。水廊之上，容沅同兄长并肩而行。
“那里似乎同之前不太一样？”容沅嫌弃地指着水廊的一处，那处廊顶横梁的雕花相较他处显然更特别——特别的丑。
容湛看向那处，眼含笑意，嘴角也微微抬起，似是记起什么有趣的事。
“那是你刻的。”
“……”
恍如晴天霹雳，容沅明艳的脸上写满了难以接受。
容湛说那是几年前羲为了锻炼她掌控锏，让她登梯作画，那双锏实在难驯服，她下手也没轻没重，雕得乱七八糟。容庄主权当留作回忆，也未命人重修。
“你那时才六岁，羲前辈让你每日举锏蹲马步。娘心疼你，总去寻你休息……”
容沅插了句：“我才不要呢。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容湛笑了下，想起当时的阿沅也是说的这般话。
“阿沅就是阿沅，不论何时。”
蓦然，容沅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原他早看出她的那一丝紧张和不安。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她总是有几分忐忑，心中莫名产生疑问——她是她吗？他们是他们吗？
但容沅也知多想无益，笑着道：“阿沅明白。”
“真是稀奇，阿沅竟不是整日粘着师傅了？”容二娘瞧见二人一同前来，玩笑似的说。
容沅噘嘴，脚步不停顿地走向羲旁边的凳子，一屁股坐下，“我要同师傅坐一起。”
“瞧瞧，有了师傅便忘了娘。”容庄主无奈地叹了口气。
“娘~师傅那么久才回来一次，我当然要好好陪陪师傅，”容沅扭头看向羲，撒娇道，“您说是吧，师傅。”
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哼，看来师傅就一点都不想我。”
谈祉小心翼翼地走到容沅身旁，问道：“沅姐，你没事了吧？”
容沅看着小谈祉，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她自是不会同他计较什么。看他白嫩嫩的小脸，手又有些痒痒，抬手想捏一下。
谈祉见容沅抬手，以为她要打人，吓得他一个激灵爬上一旁的圆柱。
“沅姐——我错啦！别揍我！沅姐沅姐沅姐啊——”
容沅被他吵得头疼，捻起一粒花生米弹了下他脑袋。
冷笑一声道：“我瞧你身手不错，以后就同我一起练武吧。”
“啊？”
谈祉从柱顶滑下来，“沅姐，我以后就是继承家业从商，就不必习武了吧。”
“让你练你就练，别那么多废话。”
谈祉撇嘴，“我练还不行嘛，那你可不能打我了啊！”
“也就阿沅能治住这混小子，之前让他学武，打死都不学。瞧瞧，阿沅一说，比那军令还好使。”容二娘同大家说笑。
“可是呢，整日跟在阿沅屁股后面，活像阿沅的小尾巴。”容庄主应和道。
容沅啃了口馒头，“师傅，我们何时出发啊？”
她说罢瞥了眼容庄主，见容庄主面无异色，心下诧异，没想到娘竟真的同意我出山庄。看来，娘真得很信任她的这个师傅。
“半月后。”羲啃着鸡腿，淡淡道。
“哦。”
饭间，容二娘与容庄主闲聊。
“三妹，你可还记得奇峰城的仙云道观？”
“有点印象，怎么了？”
“那道观的虚无道长是个神人，前些年一直闭关，上月出关，如今那仙云道观门槛都被踏烂了。”
“我想起来了，是给大姐算命的那位，那位确实有本事。当初要不是她，大姐恐怕……”
“是啊……”
容沅边吃饭边竖着耳朵听，心想：这虚无道长要真是那般厉害，出去后倒可寻机会去看上一看。
夜深后，容沅拖着“疲乏”的身躯回了房中。
饭后她本想回房，毕竟演戏也挺累的。奈何被谈祉那小子拖住，非缠着她玩闹，她只得又扮了个“傻子”陪他闹。
容沅瘫在床上，懒散地颠了颠腿，一抬眼看见架在兰锜上的双锏。
这双锏赫然是她前世的那一对，锏柄一银一黑，故取名黑白无常。
她起身过去，坐在一旁的交椅上，取下锏，拿起鹿皮擦拭。
本来是想擦锏静静心，没成想倒是越擦越精神了。
月光皙皙，桂花浥浥沁人心脾。落花翩跹而下，随之舞动的还有精气十足的容沅。双锏在月光下闪着凛冽的锋芒，铮铮作响。
她收着内力出了几式，能觉出这具身体底盘很稳，且对招式十分熟练。方才几招全凭肌肉记忆连贯带出，步伐灵活迅疾，没有丝毫迟钝。
“谁？！”
她猛然听见身后有轻微响动，转身一看，正是她那便宜师傅。
容沅收起锏，见羲捧着碗不知在吃什么，调侃她：“师傅胃口真好。”师傅真能吃。
话音刚落，方才还在羲手中的碗正打着旋儿朝她飞来，又快又急，她下意识起锏砸向碗，碗四分五裂炸开。
不等她问，羲闪身朝她出招。
容沅下意识回击，谁知竟连羲的衣角都未碰到。这可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越挫越勇，招招迅疾。
可惜，羲也是招招未沾身。她步法飘逸，看似频频露出破绽，却又无隙可乘。若不是她面无表情，容沅都以为她在逗闷子。
就这般，容沅被羲遛了半个时辰。
只半个时辰，容沅倒是不觉累，只是体内烈火翻腾，且愈演愈烈；周身经络有流动之感，且隐隐作痛。
她眉头紧蹙，行动稍作迟缓，一下便被打掉了手中锏。
“今日有些进步。”羲轻飘飘道了句。
容沅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嫌弃。
她咧嘴假笑两声，“呵呵，都是师傅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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