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完枸杞叶,两人沿着山壁继续前行,穿过树林,直至走到林间小路的尽头,江槐才停下脚来。
不远处有几棵枯树,有的直挺挺立着,有的倒在草丛里,还有的枝干上刚发出新芽。
江槐在前头拨开脚下及膝的野草,带着陆芦走到一根已经完全干枯的树干前。
只见树干上长着一朵朵新鲜嫩滑的木耳,颜色如琥珀一般,耳片轻薄肥大,摸上去又软又滑。
陆芦见了,眼睛不禁微微一亮,看了眼江槐说道:“是春木耳。”
江槐点点头:“这个地方只有我知道,等到了秋天,还能长出秋木耳,到时候我们再来摘。”
木耳春天和秋天都有,春天长出来的木耳便叫春木耳,虽不如秋木耳肥厚,口感却也十分脆嫩,用来和鸡蛋肉片一起炒着吃味道最好。
前几日才下过雨,这会儿木耳全都从树干里冒了出来,簇拥着挤在一块儿。
陆芦和江槐分别摘了半篓,等回去后摊匀晒干,正好可以趁着赶乡集的时候拿去卖掉。
江槐一边摘着,一边接着先前的话道:“嫂夫郎你还没说完呢。”
陆芦的耳廓仍透着一抹薄红,假装没听明白,“说、说什么。”
“当然是说沈应哥了。”江槐故作神秘道:“你想不想知道,沈应哥当初为什么会去陆家提亲?”
听他说起陆家,陆芦微顿了下,沈应去陆家提亲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他的继弟陆苇。
他不太想提到陆苇,想了想,没有接过这话,反过去问他:“那你呢?”
“我?”江槐被他岔开了话,不解道:“我怎么了?”
陆芦抿了下唇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哥儿,不用担心别人听见,江槐又是直爽的性子,听了他的话,毫不犹豫道:“当然想过,反正我以后才不会嫁给猎户。”
陆芦面露惑色:“为什么?”
江槐道:“当猎户就得像我大哥和沈应哥那样,隔三差五便要上山,许久都见不着面,我要天天都能待在一起的。”
陆芦不由想起了梁家,脱口问道:“那卖豆腐的呢?”
“什、什么卖豆腐的,”江槐支吾了一下,少见地露出几分局促,别过脸道:“卖豆腐的也不行。”
没想到陆芦会打趣他,江槐突然想起了什么,才后知后觉陆芦刚才岔开了他的话,“等等,嫂夫郎你刚刚还没回我呢。”
他说完,想了下,又跟陆芦卖了个关子,“算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事还是让沈应哥跟你说吧。”
陆芦闻言,却是一脸茫然。
这事是什么事?
难道沈应去陆家提亲还有别的原由?
这么想着,陆芦又暗自摇了摇头,他以前从未和沈应见过,沈应总不可能是为了他。
两人把稍大的木耳摘完,余下一些小的,留着夏天摘伏耳,另外又在草地里捡了些地皮菜。
地皮菜又叫地木耳,比春木耳更软更滑,多生长在有苔藓且潮湿的地方,味道虽然鲜美,却极难清洗,因此很少有人会拿到乡集去卖,大多数人捡回去自己便吃了。
下山的时候,他们顺道在小河沟里把地皮菜洗干净,又捞了些石螺蚌壳回去,背篓已经装满了,陆芦在河边摘了张蕉叶包着。
回到家,陆芦把背篓放下,先去喂了鸡鸭。
这趟上山他和江槐都摘了不少野菜,除了马兰头苦苣菜枸杞叶,还有随处可见的野芥菜、野葱和野蕨菜。
其中春木耳最多,他拿了两个竹筛子,一个装春木耳,一个装地皮菜,铺开摊匀,放到土墙上在太阳底下晒干。
晾晒完后,陆芦又将背篓里的野菜掐掉烂叶整理好,用稻草一把一把捆扎起来放到阴凉处。
想到明早要去乡集卖野菜,陆芦没忙活太久,夜里吹了油灯,早早便歇下了。
翌日天色微亮,江槐便赶着骡子车来找他,两人载着野菜坐着车一同赶去乡集。
等到了青湾村的石坝时,已经有许多其他村子的人摆上了摊子,所幸他们去得还算早,石坝边的柳树下还有两处空着的摊位。
江槐把骡子车系在柳树下,拿了些车上的干草喂给二倔吃,陆芦则把背篓里的野菜拿出来,铺了块江槐带来的草簟,整整齐齐摆在上面。
旁边的摊主是个卖鸡蛋的大娘,头一回看到他们来卖野菜,见他们都是哥儿,好奇地瞧了一眼,问陆芦道:“你们是哪个村来的?”
陆芦很少和不熟的人搭话,出于礼貌回了句:“水塘村的。”
“你们这是头一回来吧?瞧着有些眼生。”见面前的哥儿生得清秀又白净,卖蛋大娘打量了眼接着又道:“我大姑子嫁的夫家也是水塘村的,你是水塘村哪家的?姓什么?今年多大了?婚配了没?”
突然被问这么多话,陆芦不禁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正好这时江槐喂完二倔回来,听见卖蛋的大娘在那儿打听,知道陆芦脸皮薄,直接插话打断道:“新鲜的野菜,昨个儿才从山上摘的,大娘要不要来一把?”
卖蛋大娘被他的话打断,抬头瞥了眼江槐,见又是个模样俊俏的哥儿,笑了下问道:“你们这野菜怎么卖?”
江槐道:“野芥菜和马兰头两文一把,枸杞叶和野蕨菜三文一把,都新鲜着呢,一片烂叶子都没。”
来的路上他们商量了一下,像野芥菜马兰头这种随处可见的便卖便宜些,先卖个两文试试,枸杞叶和野蕨菜这种味道好的则卖个三文,至于春木耳和地皮菜,既不容易摘又难收拾,分量还少,卖价自然更贵些。
陆芦似看救星般看了眼江槐,应和道:“对,都是新鲜的,您要不要看看。”
“行吧,那我买一把。”卖蛋大娘挑挑拣拣,最后只挑了一把野芥菜,“这野芥菜到处都是,能不能再便宜一文?”
江槐道:“大娘,我们这是山里摘的,和地里摘的不一样,你拿回去炒着吃,味道保管不错。”
“是吗,”卖蛋大娘将信将疑,慢腾腾从手帕里摸出两个铜子儿,买完后又挪了下脚边装鸡蛋的篮子,说道:“我这鸡蛋也是昨个儿刚下的,你们要不要也买些回去,我给你们算便宜些,五文钱两个,如何?”
鸡蛋在冬天和夏天最金贵,最贵的时候一个能卖上三文钱,可如今正值初春,天气已经回暖,正是鸡鸭下蛋的时候,养了鸡鸭的人家都不缺蛋吃。
陆芦和江槐互换了个眼神,说道:“谢谢大娘,我们家里的鸡鸭也在下蛋,就不买了,你再等等,等会儿肯定有人来买。”
看他们两个都是不好糊弄的哥儿,卖蛋大娘只好说了句行吧,变了变脸色,扭过头去不再同他们搭话。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前来赶乡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多是些来买菜买肉的媳妇夫郎,也有一些只来闲逛的大婶大伯。
他们卖的野菜新鲜嫩绿,又捆扎得齐整,不像别的摊子那样乱七八糟的,因此,路过的人见了都不由多看几眼。
江槐趁机吆喝:“卖野菜了,新鲜的野菜,婶子,阿嬷,买一把吧。”
陆芦抿了抿唇,酝酿了片刻,也跟着喊道:“卖野菜了,又鲜又嫩的野菜,都来看看吧。”
听到吆喝声,一个头戴发簪的大婶瞅了一眼:“野蕨菜怎么卖?”
陆芦随即回道:“三文钱一把。”
大婶皱了下眉:“野蕨菜也卖个三文?”
江槐听了,在一旁接过话:“婶子,这是我们从山里摘的,而且这是水蕨菜,和山蕨菜可不一样,新鲜着呢。”
陆芦也道:“我们摘的都是最嫩的,您买回去炒腊肉吃凉拌吃都行。”
大婶看他们拾掇得倒也干净,且一把的分量也不少,便蹲下身挑拣了两把,另外挑了一把嫩绿的枸杞叶。
另一边的几个媳妇夫郎见状,也跟着凑上来买,不一会儿,小小的摊子前便围满了人。
等到摊前买菜的人散去,陆芦和江槐才终于歇了口气,蹲在地上收拾着背篓里剩下的野菜,数了数一共卖掉了多少。
野芥菜、苦苣菜和马兰头分别卖了两把,野蕨菜卖了三把,枸杞叶因为最鲜嫩,卖的也最好,一转眼便全卖光了。
而他们旁边的卖蛋大娘还没开张。
野菜虽然卖了不少,可春木耳和地皮菜却是一点儿都没卖出去,倒是有人来问价,许是觉得价高,问了一句便走了。
昨日摘的春木耳晒干后,陆芦留了些在家里,地皮菜则全都带了出来,而江槐今日只带了野菜和春木耳,地皮菜昨晚他便叫林春兰煮碎肉汤一起吃了。
江槐道:“没事,慢慢来,总会有人买的。”
陆芦点头嗯了声。
若是卖不出去,他便拿回去留着,等沈应回来包饺子吃。
正想着,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夫郎便挎着篮子朝他们的摊子走了过来。
青年夫郎看了眼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皮菜,问道:“地皮菜卖吗?”
“卖的。”陆芦连忙站起来说道:“你买一半的话只要五文钱,若是都要便收你九文。”
“那就都卖给我吧。”青年夫郎的声音格外温和:“我家相公最是喜欢吃地皮菜包的饺子,前几日去山里找还没瞧见。”
看他说话的模样似是与他相公十分恩爱,陆芦将地皮菜用叶子包着,放进他篮子里,抿唇笑道:“你包的饺子肯定很好吃。”
青年夫郎听后莞尔一笑,又同他买了些春木耳。
待他走后,江槐冲陆芦挑了下眉道:“我就说吧,会有人来买的。”
陆芦看着他浅浅一笑,正用搓好的草绳串着铜子儿,便在这时,从另一边缓缓走来几个买菜的年轻夫郎。
其中一个穿褐色布衣的瞧见他们,对走在身旁的人道:“苇哥儿,你瞧,前面卖菜那个像不像你家的芦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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