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座钟指针停留在午夜十二点的位置,一动不动。
夜幕成了无限延伸的画卷。
当同个守卫在庭院内来往三趟,嘴里念叨着同一句埋怨时,颜妄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
世界还在动,但时间静止了。
城区内,守夜人提着油灯爬上钟楼,嘶哑高亢的嗓子在夜色中回荡。
“这里是瞭望塔,现在是晚上十二点!”
一小时后,那道嘶哑的嗓音再度响起,播报时间仍是十二点。
难道,这一页的故事结束了。要度过这一天,需要她手动翻页?
颜妄有些不可思议。
她在塔楼内转了一圈,始终没找到黑雾的痕迹。于是她穿过长廊,来到宴会厅。
端着酒水的仆人在人群中穿梭,甜腻香水浸染空气。吊灯下,身着华袍的贵族们纵情声色。
皇后始终是宴会上的焦点。
这次两位公主也出现了。
小公主安娜年仅六岁,天真无邪,跟着大人们一起手舞足蹈。
大公主嘉莉则病恹恹的,倚靠着钢琴,衣服上写满哀愁的标签。她身侧是位同龄青年,也是嘉莉未来的皇夫,乔治。
乔治礼服后的标签写着“幽默风趣”,可嘉莉一点都不喜欢这位未来王夫。
乔治使尽浑身解数与公主搭话,得到的始终只有几声敷衍的应和。
但这打消不了他的丝毫热情。
皇帝没有男嗣,一旦驾崩,嘉莉公主便会继位。到时他这个皇夫会成为摄政王,与女皇一同治理国家。
以皇帝沉迷炼金术的程度来看,乔治觉得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颜妄掠过其他人,剩下的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角色,全写着职业标签。
管家看见她出现,正准备去通报,被颜妄拦住,“我只是来看看,现在就走。”
她提灯离开,也不说自己去哪儿,再三拒绝陪同的提议扭头就走,剩管家在人群中凌乱。
出了城堡是凄冷的主干道,中世纪卫生堪忧,走两步能踩到一泡牛屎。
从城门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羊肠小道隐没在灌木林中,农舍寂静无声地矗立在黑暗中。偶尔路过一两家没熄灯的农户,暗淡火光从土窗内透出来。
距离页码的路途似乎变长了。
颜妄手拿指南针,双腿走得发酸,在一家磨坊前停下。
磨坊的男主人在院子里劈柴,房门大开,他借着屋内的一束光照明。女主人训斥的声音飘出来,间或响起其他人的啜泣与笑声。
颜妄停下脚步的同时,男主人也抬起头来,握紧手中的斧头,一脸警惕,呵道:“想干嘛?”
他这一嗓子,让屋内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林子里有许多强盗营地,吃不饱饭时,强盗就会闯进农户家里抢劫。
在男人的视角里,穿着一身黑斗篷的陌生人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然而来人掀开斗篷,露出女人的脸,声音冷淡,开门见山:“我想买下你的马。”
他犹疑地盯着面前的黑发女人。
她五官削瘦,面色阴郁,身形也是瘦长长的一条,浸在冰凉的夜色里,活像个水鬼。
一看就不是欧地斯本地人。
是外来者,看着是个巫师或占卜师,不过像这种女人,现在民间统称为“女巫”。
他对女巫没什么好印象。
教会说女巫都是跟恶魔做交易获得的魔法,她们无恶不作。要是有谁家在地里埋下的种子发不了芽,保准是女巫搞的鬼。
思及于此,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想将这位不速之客从家门口撵走。
下一秒,颜妄掏出来的东西让他哑口无言。
那是个杯子。金子做的,凸起的杯壁镶满宝石,泛着晶润光泽。
“如何?”颜妄将金杯放在面前的磨盘上。
男人张大了嘴巴,捡起杯子,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这是真的!
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勉强克制住,抬起毛脸,语气仍然呛人:“你打的什么主意?得了失心疯吗,竟然用金杯子换一匹老马?”
“……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屋里响起妻子穿鞋下地的动静。
男人侧过头,吼道:“看好孩子,别出来!”
等他回过头,颜妄已经进了院子,面若冰霜:“一笔横财摆在你面前,你只需要考虑接受,或不接受。而不是说些没用的蠢话。”
这句话简直是点燃引线的火把,让男人恼羞成怒。
他将金杯揣进衣服,抬起斧头,歹念油然升起,正准备给这女人一点教训,突然狂风乍起。
草木沙沙作响,一群蝙蝠低空掠过,发出刺耳的叫声。
女巫的黑斗篷被风吹起,张扬似蝠翼。她的黑发贴在脸颊上,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不禁想到了那些个恐怖的传闻——女巫们拥有超自然能力,会偷走农户的男孩将其碾成粉末入药,同时还会驱使生灵为她们的使者。
仿佛这场狂风就是为她所驱才卷起的一样。
她平静地看着举斧的他,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
她的眸子里跳跃的幽光如同灵火,反倒看得他后背一阵发凉,冷汗涔涔。
如果女巫真像传说中的这么恐怖,她们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神色就跟眼前的这位一样。
“好吧,我接受。”他悻悻退后,给她让出一条路。
“为我牵出来。”颜妄冷冷下命令。
按男人过去的脾性,就算地主来了他也要暴跳如雷。今天,他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牵出来的是匹30岁高龄的花色老马,辗转几手,才来到磨坊运货,吃的也不好。整匹马骨瘦如柴,性情却很温驯。
颜妄骑上马,老马惊慌低鸣,在安抚下很快恢复镇定。
她牵起缰绳,刚出院子就听到屋里女人的叫骂。
“罗斯!你也想学那个女巫的做派吗!”
颜妄回头,只来得及看见土窗一闪而过的少女。女孩眼眶泛红,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下的这匹马,眼里全是不舍。
颜妄无奈叹气,双腿一夹马肚,在夜色下朝东南方狂奔。
页码藏在一片荆棘里。
拿刀砍断,去往下一页故事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颜妄握紧门把手,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这次迎接她的是一记钟鸣。
神圣而浩荡,响彻云霄。
眼前是数十双脚,每双脚的主人都穿着隆重而肃穆的黑礼服。
颜妄被人群闷得喘不过气,抬头,在头与头的空隙中,看见长阶尽头的华丽棺材。
这是……谁的葬礼?不过看这形制,以及站在棺材附近的皇后公主,颜妄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
身边的窃窃私语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皇、帝、驾、崩、了!
颜妄只觉脑袋轰隆一声响。
好家伙,她这一页是跳过了多少内容?怎么一睁眼皇帝就领盒饭了。
看来**皇帝只在序言里限定出现。
不过,她的爵位封了吗?
颜妄觉得应该是没有,因为旁边的人人看见她都倒抽一口冷气,退避三舍。
序言里那种熟悉的嫌弃感又来了。
颜妄站在原地,跟个没事人一样旁观葬礼。
上百支蜡烛在祭坛上跳跃,墙壁装饰着黑色锦缎。
教皇正在做弥撒,口中的经文念叨一半,瞥见中厅右侧骤然空出来的一小块场地,视线一凝,惊惧不已。
“异端!那个异端教徒回来了!”教皇指着底下的颜妄,呵斥声在教堂顶端回荡。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旁的伯爵,他昂着脸四处张望,喊道:“侍卫,拿下她!”
一群侍卫将颜妄围住。
剑架在脖子上,颜妄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对方人多势众,她未必会死,但痛感还是在的,没必要自讨苦吃。
不如先静观其变,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卫们押着颜妄来到教堂中央。
一束光从拱形窗打进来,照在她身上,仿佛上帝在审视罪人。
皇后看见她,惊呼一声,别开脸,不想再看见这位令人伤心的占卜师。
至于两位公主,一个神情阴沉,令人捉摸不透。另一个懵懂无知,抓着奶妈的裙摆,探出脑袋来。
伯爵脸上挂着冷笑。
饶是皇帝生前再怎么偏好这些乌七八糟的巫术,死后还是得按照天正教的仪式下葬。
天正教才是欧地斯的主流信仰。这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那位占卜师的教派,只要没推广起来,那就是邪教,就是异端!
想到这儿,伯爵嘴角的弧度扩得更大,他越过众人,走到光下,掷地有声:“上帝啊!看看这个蛊惑了陛下的女巫。如果不是她,我们伟大的陛下怎会沉迷于炼金术无法自拔,误食药剂,与世长辞呢?”
“诸位,这位恶魔犯下的恶事可不止这一桩!”伯爵来到人群中央,数落起颜妄的种种罪行。
“她根本没有神通!郊郡杀人案是她指使人将赃物藏在无辜者家里。”
“……就在九天前的深夜,她还拜访过一家磨坊,用金杯买走一匹马!结果男主人当夜就暴毙了。糊涂的老傻子,怎么敢、怎么能跟女巫做交易?”
“难道你们不知道,正是因为女巫跟恶魔签订了契约,欧地斯才会崩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厅响起阵阵抽气声。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教皇已采取手段,将所有女巫抓捕,不坦白罪行的女巫都将被处死。”
说完,伯爵轻蔑地看向颜妄。
颜妄咂舌,在伯爵的话中逐渐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难道这是……女巫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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