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元8127年,雪绒星。〕
离开餐厅,厄眠给系统强制安排的攻略目标转了笔生活费,并在塔慕斯的请求下将对方送回军部。
到了军部门口,塔慕斯一口一个“哥哥”软软地叫着,请求厄眠把打包的饭菜送他表弟几份。
塔慕斯的想法很简单。
慕安虽是一名S级雌虫,表现与天赋却远超绝大多数同龄的S级雌虫,参军仅一年就凭借着优异的战绩与丰厚的功勋晋升到中尉,可慕安无背景,容易被眼红的军雌针对。如果有一名尊贵的B级雄虫阁下愿意亲自送他回住处,并且贴心地准备好一份夜宵,那些军雌多少会看在雄虫阁下的面子上收敛一些。
厄眠看出塔慕斯的心思,直接拎着饭盒把他弟送进军部宿舍。
离开宿舍的那一刻,厄眠看到慕安头顶的进度条——12%(普通)。
一晚上就从0%增长到12%,嘎子系统估计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有些无聊,厄眠打开终端准备玩消消乐,点开游戏软件之前,屏幕上方弹出一条热搜,大概浏览了一遍。
半天内火爆全虫族的写文直播仅是一种捞钱手段,里面近千条类似于“我的雄主不是雄虫”的言论全是主播为热度买的水军,由于此事影响到了雄虫,相关部门已对主播施以严厉的刑罚。
短短一分钟,新闻下方的评论区涌现上万条评论。70%以上都在骂主播,一眼扫过去全是各种带器官的肮脏词汇,为了防止那些词汇被系统检测到自动屏蔽,愤怒的网友们非常有经验地在敏感词汇中间加个类似于“-”或者“.”的标点。
剩下的30%中,有看小说看魔怔的,乞求主播重新写个正常的结局。还有依然不死心相信复活游戏的,期盼着自己逝去的亲人通关游戏回到身边。
厄眠无趣地退出热搜界面,点开消消乐后把终端递给塔慕斯,让他帮忙把打不过去的这一关卡打过去。
3分钟后,塔慕斯把正播放着通关动画的终端还过去,顿了顿,说:“抱歉,您向我解释过,我却依然坚信您是希泽迩。我的伤是希泽迩造成的,与您无关,您不必要替他弥补。”
厄眠瞥了他一眼:“交易,忘了?”
交易,用对雄虫的百依百顺换取未来四年的学费。
雄虫对他的所有维护仅是因为交易。
安静片刻,塔慕斯说:“慕安对您而言应该是特殊的,我会找机会与他谈一谈,让他主动追求您,只是他的年龄稍微有些小,以后的时间还有很多,请您再等一等,至少那种事要再等一等……”
“哪种事?”厄眠玩着消消乐。
片刻后,塔慕斯才小声说:“做……”
“做?”厄眠不解地瞅着他,忽地想到某位黑心上司在异界时当着他的面说要与那个叫格温曼的气运之子做的事。
他接上后面的那个字:“爱?”
塔慕斯的脸顿时红成厄眠爱吃的香辣味小龙虾,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又热了?你们雌虫一个两个咋都这么容易热?”厄眠捏了下他红的发烫的耳朵,顺手把冷气打开,“放心,我只对你的信息素感兴趣,其他信息素暂时看不上。我的要求也不高,每天都跟今早与昨晚那样做上那么两三回就行。”
塔慕斯震惊:“!”
什么?今早和昨晚?两三回?!没有啊!那不都只是一些普通的亲密接触吗?就咬一咬、啃一啃、摸一摸,其他啥事都没干啊!到他口中怎么就……就成了……做?
塔慕斯的蓝色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跟两颗厄眠喜欢吃的蓝莓味棒棒糖似的。
他盯着雄虫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结合雄虫对“深度精神疏导”的不理解,很快得出结论——雄虫对类似于“做”的事是半点儿都不知情。
所以在这场交易中,雄虫口中的“解决需求”其实就是……简单的亲亲、抱抱、啃啃、摸摸?!
塔慕斯深深地沉默下去。
新关卡玩到一半又卡住了,厄眠蹙眉,想着要不要把这破游戏给卸了。
塔慕斯察觉到他心情不好,立即联想到饭桌上的事,主动道歉:“抱歉,我今晚不该出现在餐厅的,耽误了您选雌君,迪克威先生的资产很富裕,可以为您还清债务,您与他以后的生活……”
“什么雌君?那是食物。”厄眠打断他的话,“本来挺中意那个蜂蜜味的,结果一个个都什么烂德性?还生50个,哥最烦的就是咋咋呼呼的小屁孩。”
“我也是食物?”塔慕斯朝他那边贴了贴。
厄眠“嗯”了声,卸载消消乐,在应用商城中选新游戏。
片刻后,塔慕斯又问:“阁下,游戏真实存在吗?”
“假的。”厄眠回答。
“那您为什么出现在这具身体中?”塔慕斯继续问道。
“哦,被一个嘎子系统弄来的。”厄眠很快在应用商店中锁定一个新游戏。
嘎子系统沉默:【……】
嘎子系统愤怒:【嘎!警告警告!禁止泄露任何与本系统有关的信息!嘎!警告!警告!禁止……】
于是厄眠立即泄露出下一条信息:“那嘎子系统还让攻略你弟,不照做就在脑子里使劲逼逼,整天‘嘎嘎嘎’的,跟只快被开水烫死的疯鸭似的,烦得很。”
嘎子系统火冒三丈:【嘎!辱骂系统,嘎!辱骂系统!!】
塔慕斯眨眨眼睛,压制在内心深处的厌恶与憎恨逐渐化开,问:“您是……雄虫吗?”
面前这名“雄虫”以食物、住处、金钱为交换物,换取他的家务劳动以及身体使用权。而在雄虫的认知中,雌虫是奴隶,理应无条件为自己做任何事,几乎不可能与雌虫“等价交换”。
雌虫存在的主要价值就是“侍奉雄主”与“孕育下一代”,这种观念在虫族延续了千万年,而面前这名“雄虫”却对这些观念表现出否定与抗拒。
上百名雌虫在网络中发表言论,称他们的雄主在一天之内变得温柔、礼貌、绅士……这些词汇单独拿一个出来放到一两位雄虫身上都是那么不可思议,更别说同时出现在三十多名雄虫身上了。
所以仅有一个可能,那些雄虫不再是雄虫,他们的身体中融入了属于其他种族的灵魂或者意识。
可眼前这名“雄虫”与那些换了雄主的雌虫所描述的不太一样。“雄虫”没什么礼貌,习惯骂人,还特擅长呼嘴巴子,经常故意欺负他,性子恶劣,可又不是特别恶劣,从未做过什么真正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事。
“别把哥跟那些玩意放一块。”厄眠对塔慕斯的疑问做出回答。
塔慕斯扬起一个笑,笑容很淡,可笑意却不再如过去那般不达眼底。
某种怪异的割裂感终于在此刻消失。
蛋糕的哥哥不是雄虫。
新下载的小怪物换装游戏比那个什么消消乐有趣一些。
厄眠对怪物的粉色触手甚是喜欢!先给小怪物取个名,就叫“酷眠”,厄眠超级酷的意思。
输入好名字,厄眠抬手往塔慕斯脑瓜子上敲了一下。
脑瓜子突然挨了一下,塔慕斯捂着被打疼的脑瓜迷惑地瞅着他。
“‘您’啥子‘您’?说了多少遍喊‘哥’,欠抽。”厄眠没好气地说。
“哥哥。”塔慕斯立即放软声音喊了一声,手指收拢抓住一撮头发,故意将那撮头发弄翘起来,“哥哥可以帮蛋糕深度精神疏导吗?蛋糕会很认真地教哥哥,哥哥不想学也没关系,蛋糕很乖的,会……自己动。”
厄眠正在给游戏里的粉色触手小怪物换新衣服,随口回了句:“看哥心情。”
“嗯嗯!”塔慕斯抱住他的一只胳膊,把脑袋往他脸上蹭,“蛋糕回去要给哥哥做超级多的好吃的让哥哥开心起来~以后什么都听哥哥的,哥哥在哪我在哪,我是哥哥的小尾巴~”
“做尾巴有啥好的,还不让你哥我多啃两口。”厄眠的脸被蹭得很痒,将视线从游戏界面移开,一眼就瞅到了塔慕斯头顶那撮支啦爬叉的蓝色小呆毛。
还……怪可爱的。
揪!揪!揪!揪……
揪了不知道多少下,厄眠总算揪得劲了,觉得再这样薅下去这颗脑袋迟早得被薅秃,变成一颗柠檬糖味的光秃秃大卤蛋,会“布灵布灵”反光的那种卤蛋。
“好啊~蛋糕最喜欢被哥哥吃啦~那……如果哥哥吃的心情好了……”塔慕斯羞耻的耳根通红,为了得到精神疏导,强压下羞耻心,将爪子朝对方的腹部伸过去,“可不可以给蛋糕吃大萝卜?”
厄眠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换装小游戏上,随口应付着:“吃吃吃,明天一次给你吃八根。”
塔慕斯搭在对方小腹的手一僵:“??!!!”
几,几个?八……!?
似是想到什么,厄眠说:“家里没萝卜了,你明天去超市别忘了多买点,我明早想喝排骨萝卜汤。”
啊?是这个萝卜,不是那个萝卜?
塔慕斯愣住,表情僵硬地收回乱摸中的爪子。
*
〔星元8140年,0918-L星。〕
某地下室。
毛茸茸的可爱小怪物蜷缩在柔软的枕头上,大尾巴遮盖住整个身体,圆滚滚的身子随着呼吸的频率缓缓起伏。
“咕噜噜……”肚肚发出清脆的声响,小怪物的背部伸出几根细软的白粉色小触须,触须在布满灰尘的地下室中摸索着,摸了许久都未摸到食物,反而还沾上一层灰。
小触须软趴趴地缩回身体中,没有食物,覆盖在身体上方的巨大尾巴也跟着瘪下去,无精打采地耸拉着。
“咕噜噜……”
“咕噜噜……”
*
梦境不再是一片稠腻的黑暗,我的身体也终于不再被那只恶心的怪物猥亵。
意识陷入一片无尽的白光,我茫然地注视这片白色许久,眼前缓缓浮现一条很细的红色疤痕。
疤痕周围是一根根细小柔软的白色绒毛,一缕携着暖意的阳光从上方洒下来,把绒毛与疤痕镀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色浮光。
我抬起头,阳光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我无法看清他的侧脸,不过隐隐约约瞥见一双噙着笑意的绿色眼睛。
阳光下的这双眼睛很好看。
如森林深处的绿色湖泊,阳光穿过繁茂的枝桠洒下去,浅金色的光束穿透清澈澄净的湖水触碰湖底,携着泥土与青草气息的微风轻抚着湖面,令湖面涌现一颗颗细碎朦胧的光斑。
雄虫正在吃大肘子,似乎心情不错。
我拿着棉签,沾了些修复液涂抹到雄虫侧颈的疤痕处,不过片刻,浅淡的红色疤痕便消失了。
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睛却黯淡下去,变得寡淡冷漠毫无内容,像两颗被遗弃于冰冷湖底的石头。虽然还在往嘴里塞肘子,可咀嚼的速度却要慢得多,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生锈机械。
或许我自作主张为雄虫擦拭伤口的行为,令他回忆起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死寂、淡漠、沉冷。
我从未在其他雄虫身上看见过这种情绪。虫族的雄虫生而优人一等享受着所有特权,他们或蛮狠、或残忍、或暴戾、或骄纵……无论想要什么,只要纡尊降贵地张张嘴,他身边的雌虫必定会竭尽所能为他双手奉上。
因此我更加无法理解,眼前的这名雄虫为何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情绪。
正午的阳光又强烈了些,我连他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他嘴边的大肘子的轮廓。
头很痛,我越是努力搜寻那些忘却许久的记忆,身体的痛苦就越是强烈。
贴得很近,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浓肘子味与浅淡酒味,酒味中携着杜松子的清芳与浅淡的水果清香,是他的信息素。
他不见了,连同他手中那个油光闪闪的大肘子。
梦境再次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良久良久,新的画面缓缓浮现。
我们围在一张餐桌旁,对面是许多张陌生的面容,除我之外,所有人面容都糊成一团白光。
他们在对我说些什么,语速太快,我只能从那些冗长的语句中捕捉到“侍奉、生育、雄子、匹配”这些简短的词汇。
我厌恶这些东西,厌恶像件商品、像个奴隶、像个生育工具的自己。却无法对此做出任何抗拒,因为千万年来所有雌虫都过着这种生活,不甘如此的我才是这个种族的异类。
那些冗长的言语蹦出来的越多,雄虫的手和嘴就动的越快,待吃饱喝足打包好剩下的食物,雄虫狠狠地掀飞了桌子,抡起盘子“啪啪”地朝那些雌虫脸上呼,然后微扬下巴,朝我伸出那只被汤汁弄脏的手。
即使无法看清雄虫的脸,我依然能想象出雄虫扬着下巴时那傲慢嘚瑟的神情。
我用湿纸巾认真地为他擦拭手指。
脑海中掠过一个荒谬可笑的念头。
——或许我对雄虫而言是重要的。
之所以觉得这个念头荒谬可笑,是因为于雄虫这个群体而言,他们只对两种东西感兴趣,一是钱权,二是肉.欲。
我一没金钱权势,二没一副漂亮性感的皮囊。
雄虫贴近我,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雄尊雌卑”的制度在为所有雄虫编织一个幸福快乐的天堂的同时,也残忍地扔给每一名雌虫一条白绫,白绫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勒着脖子,将生而为奴隶的万万个我们永生永世悬吊于稠腻的痛苦之上。
他将这条白绫从我脖颈解开,让我在窒息般的痛苦中得以喘息。被悬吊于畸形制度下的我重重摔落泥潭,死死抓着这条白绫,挣扎,挣扎,挣扎……
他站在泥潭的另一边,扯着白绫的另一端。他知晓无法将我从这恶心的制度中拉出,却也久久不愿松手。
那双绿色的眸子直直地凝望着我,看着我狼狈而不甘地挣扎。
我摔落下去,淤泥弄脏我的脸。他脸上扬起如仇恨得报般的恶劣笑容,在泥潭的另一边无声嘲讽:“真丑。”
我爬起来,在肮脏的泥潭中挺直脊背。他眼底的戏谑却又矛盾地散开,神情归于平静,没有因无法再欣赏我的狼狈而产生失落,更没有因我站起来而表现出鼓励。
似乎我本就该像这样站起来。
非常遗憾,我早早就忘却了他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
——他不是雄虫,他不是雄虫。
耳畔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可他分明就是雄虫。
我努力在残缺不全的回忆中搜寻这种怪异认知的源头。
头更疼了,记忆飞速掠过,越想抓住什么,它们消逝的速度便越快。
只记得在漫长的余生中,我追寻着他模糊的声音,不惜一切反抗这个种族的荒谬制度。
如果生命因此消逝,那似乎也不错,正好可以再次见到他。
……他死了。
过去的我用那略带青涩的声线残忍地告诉现在的我:他死了。
且死因与我紧密相关。
可我却没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在未来的时间中相当顺利地成为第九十七军的将领。
他死了。
那天很温暖,云淡风轻。
他死了。
浓稠的铁锈味中裹着杜松子的清芳与浅淡的水果清香。
我在梦境中抬起头。
阳光被染成了红色,红色的太阳冷漠地审判我,它将我悬挂于这稠腻的初秋,滚烫的阳光与冷冽的月光在我身上轮流交替,烫得我意识昏沉,冷得我战栗不止。
掌心湿热、黏腻,鲜艳的液体沿着指缝下坠,脚边落着片片碎肉……
是我亲手杀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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