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鼻端满是怪物的潮湿气味,黎望舒喉咙发紧,视线越过地上的那滩烂肉,投向厨房门口——那里立着一个身穿单薄青衣的年轻男人。
他肤色冷白,身形瘦削,黑色长发随意散在肩头,腰间斜绑着一条黑色腰带,上面挂着一把长剑,黎望舒甚至没有看清,他到底是怎么收剑入鞘的。
他的右手仍搭在剑柄上,一双黑眸沉沉地注视着黎望舒,向前走了一步。
“不是,等等!”这才想起身下的触手,她急忙扯下裙子遮掩,“我不是怪物——”
但青衣男人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脸上,似乎并没注意到地上的触手。他大步跨过怪物的尸体,在她身前半跪下来,缓缓用指尖触了触她的脸颊,嗓音低哑:“……活的?”
“呃……托你的福,我还活着。”她紧张地吸了口气,“多谢你出手相助。”
青衣男人神色怔然,怕她消失似的,双手用力扣在她的肩膀上,薄唇颤了颤,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沉默良久,他俯下身来,双臂轻轻环抱住她,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 黎望舒愣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她的衣服在逃亡中被勾歪了,一直没顾得上整理;此时温热呼吸近在咫尺,打在肩膀处的裸露肌肤上,立刻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你、你这是做什么!”黎望舒打了个冷战,想要将他推开,语气中带着怒意,“就算你救了我……”
还没说完,耳边传来了微小的抽气声,有滚烫的水珠滴落在她颈间。
黎望舒止住话头,茫然地眨了眨眼。
……眼泪?他在哭?为什么?
该哭的明明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她吧!
一瞬间,她脑补了一番青衣男人的悲情遭遇,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那个……你没事吧?”
青衣男人一声不吭。
犹豫片刻,她抬手抱了回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青衣男人身体一僵,眼泪掉得更凶了。
这人哭得悄无声息,刚刚的气声就像她的幻觉似的,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但滚烫的泪滴依旧不断地滴落在她的皮肤上,手下的脊背也微微颤抖着。
……算了,怪可怜的,想抱就抱一会儿吧,就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杜蕊还没回来,正好等一等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之前见到的吃人怪物,黎望舒忧愁地叹了口气。
……
怪物的血液充满浓郁腥气,又夹杂着让人联想到海产物的潮湿气息,实在说不上好闻;但黎望舒闻了太久,已经有些习惯这个味道了。
“可以放开了吧,我的肩膀快被你滴穿了。”她本想耐心地等着青衣男人整理情绪,但这家伙不知受了多大的打击,哭个没完,实在让人心焦,“我还有要去的地方……喂,别用我的衣服擦眼泪!”
那青衣男人总算有了反应——他将黎望舒的毛线外套拉回原位,上半张脸埋在上面,左右蹭了蹭,然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他背过身去,左右看了看,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拽了张厨房纸,将脸擦干净后才回过身来,又变回了那个气质出尘的冷酷剑客。
黎望舒嫌弃地将湿了一半的毛线外套脱下——谢天谢地,这家伙还有点良心,没把鼻涕一起糊在她身上。
“这是……”青衣男子这才发现她裙摆下的触手,漂亮的眉毛皱起,“你受伤了?”
“没有。” 黎望舒摇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半身突然变成这样了。”
她扶着身旁的橱柜,回忆被追杀时的感觉,将触手撑在地上,左右“走”了两步——虽然还有些滞涩感,但总算可以自由行动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黎望舒。”站稳后,她正色道谢,“多谢你出手相救。”
面前的青衣男子一点头,惜字如金道:“郁仪。”
黎望舒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名字。
郁仪抿了抿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客厅里突然飘来一道女声,他眉骨一压,右手瞬间握上了剑柄——
“望、望舒,是你吗?”
这声音……是杜蕊回来了!
黎望舒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郁仪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压下了他的手,“别拔剑!是我认识的人。”
一片狼藉的客厅里,杜蕊提着消防斧,浑身肌肉紧绷,警惕地盯着厨房,一刻不敢放松;直到真的看到黎望舒走出来,她才卸了力气,丢掉斧头小跑几步,飞扑进黎望舒怀中。
“呜……你还活着!”杜蕊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伏在黎望舒肩头,小声抽泣,“家里的门是开着的,客厅也乱七八糟的……外面到处都是怪物,我、我还以为……”
“好了好了。”被她的哭声震得头疼不已,黎望舒轻声安慰她,“闯进来的怪物已经被干掉了。”
刚从一个哭包那里逃出来,立刻又被另一个哭包缠上了……
所幸,这个哭包并没有上一个那么持久——杜蕊很快便止住了泪,刚想抬起头,后脑就被黎望舒按住了。
“小蕊,我现在的外表和之前不太一样了。”黎望舒压着杜蕊的脑袋,语气和缓,“你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到。”
杜蕊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黎望舒放手后,她后退两步,视线下移,看到那团触手时,瞪大了双眼,发出一声惊呼,“啊!”
郁仪眸色沉下,拇指一推,长剑悄然出鞘。
“怎么会这样!”一瞬的动摇过后,杜蕊重新蹲到黎望舒面前,皱眉仔细打量那些触手,“这是变异?还是超能力?你试过它们的力量吗?”
“还没有,一开始我甚至没法站起来。”黎望舒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你不害怕?”
“我又不是傻子,你要是真想杀我,刚刚那一抱够我死一百次了。”杜蕊没好气地站起身来,这才注意到后面静立着的郁仪。
她惊艳得恍惚了一瞬,连声音都放柔了,“……这位是?”
“他叫郁仪,我的救命恩人。”黎望舒简单说明了之前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是怎么回来的,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说起自己的遭遇,杜蕊眼眶又红了。
“很糟,街上到处都是长着触手的怪物,见到活物就杀,还、还会吃人!”杜蕊说,“志俊……就是我男朋友,我亲眼看到,怪物从他身体里钻出来了!”
“钻出来?”黎望舒皱眉。
“嗯,就好像生产似的,爪子先是破开胸膛,然后在他胸口开了个血洞,黑色的怪物就从里面钻出来了。”杜蕊脸色发白,“然后……然后……呕!”
“好了,先别说了。”黎望舒给她顺气。
杜蕊只吐出了些酸水,呛咳几声后,摇了摇头,接着说了下去:“怪物爬出来时,我就在它身边,被吓得动弹不得。但它没搭理我,而是钻回了志俊的胸膛里……听声音,恐、恐怕,是在吃志俊的肉!”
黎望舒立刻回想起了窗外广场上的那一幕。
“这么说来……怪物是从人体中出现的?”她喃喃自语。
“大部分是这样。”郁仪终于开口,“普通怪物寄生在人体之中,刚孵化出来时非常脆弱,需要立刻补充能量,来让自己的外壳变得坚硬。”
“你好像很了解它们。”黎望舒看向郁仪,“你的意思是,还有另一部分怪物并不是这样出现?”
“没错。”郁仪重新回到厨房,示意她看地上的尸体,“这种半人半触手的怪物,就是直接由人类变异而来的,但没了人类该有的情感,变得残忍狡猾,比普通怪物更难对付。”
黎望舒盯着那张从中间裂开的狰狞面孔,总觉得有些面熟;杜蕊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呼出声:“这不是隔壁的小唐吗!”
“他平时看着有点阴沉,但人不坏,还帮我提过东西呢……”杜蕊语气低落,“望舒,你做什么!”
黎望舒屈起触手,蹲下身去,掀开尸体腹部的遮挡物,细细端详它人身与触手的接点,心下一沉。
太像了……她与这怪物。
她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样吗?失去理智,一心杀戮……
不,一定不会的。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担忧得太远。
郁仪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
“望舒……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杜蕊扯住黎望舒的衣袖,眼中透着不安,“门也坏了,在这里待着不安全。”
黎望舒回过神来,没怎么思考,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回红帆孤儿院看看。”
她是个弃婴,自小在孤儿院中长大。院长妈妈对她很好,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去看看。
“去红帆孤儿院的话,坐地铁也要花四十分钟,有点远啊……”杜蕊犹豫了。
“我们不一定能找到车,实际要花的时间只会更长,甚至要做好步行过去的心理准备。害怕的话,你就找个房间躲起来,说不定过段时间,军队就能控制住局面了。”黎望舒语气平淡,“你没必要跟着我冒险。”
“……不,我跟你一起去!”杜蕊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艰难地下定决心,“躲起来也不安全,就算要死,我也想和你死在一起!”
“别说丧气话。”黎望舒失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转头看向郁仪,“郁先生,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了,不知你打算……?”
“我跟着你。”郁仪顿了顿,“……我不姓郁,也没有姓氏,你直接叫名字就好。”
“跟着我?为什么?”黎望舒问。
杜蕊害怕寂寞,跟着她还能理解……这位身手了得的剑客又是为了什么?她实在想不明白。
但郁仪看起来并不打算解释——他偏过头去,盯着地板,一副执拗的样子。
“这不是挺好吗。”杜蕊戳了戳她,“他身手很好吧,正好可以保护我们。”
的确,有这样一位高手跟在身边,很让人安心。
“那……欢迎你与我们同行。”按下兴奋的杜蕊,黎望舒冷静开口,“只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遇见怪物时请你不要出手,先让我们试试能不能解决。”
“为什么啊!”没等郁仪出声,杜蕊先瞪大了双眼。
“小蕊,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依赖他人,总要学会自己生存。”黎望舒捡起地上的消防斧,重新塞到杜蕊手中,“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吧。”
“嗯……但、但是……”一想到要和怪物面对面,杜蕊忍不住攥紧了斧柄。
“我明白了。”郁仪点头,“你们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会出手。”
“多谢。”黎望舒拍了拍杜蕊的肩膀,“收拾东西吧,我们尽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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