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夫人唤您去后房找她。”
小厮高声道。
李春雪起身,不敢怠慢,连忙前去。
听见匆匆赶来的脚步声,程老夫人转过身,她弯眸道:“春雪近日学得如何?听你房中的婢女道你最近可谓是累坏了。”
“是莺桃夸大其词了,我只是想要尽量充盈自己,没有这般夸张。”
李春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程老夫人目光闪烁,她将薄薄的一本递了过来。
“这账本里面有几处出错了,为娘正欲将其纠正过来,你来看看是哪里的问题。”
李春雪接了过来,她翻开一页又一页。
繁杂的内容扑面而来。
大量的数字平铺在上面,看着便让人头疼。
李春雪知晓这便是程老夫人对自己的一次小小的考验,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生紧张。
这情绪充斥着大脑,扰得她心烦,一时看不进去。
“静下来静下来……”
她在心里为自己暗示着。
或许是真有效果,她竟是真的平静了下来。
李春雪紧紧地盯着账本,不放过任何一处,书页翻动“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女子的神情愈发凝重。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李春雪忽然抬头。
她指着一处道:“娘您看这里,店铺中分别所进浮光锦三百匹,所用银两1728两;炊烟罗一百三十匹,所用银两1045两;妆花缎四百二十匹,所用银两2312两。合计5085两,账本上却写着花费5120两。”
话落,李春雪轻瞥一眼程老夫人,见人没有异色,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这处,这家澜缕阁应当为胭脂铺,看账本往年的收入额极高,为何今年竟是跌落了这么多,胭脂这种商品应当是极其受欢迎的,即使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也会有大量的受众群体愿意购买,因此就算今年的行情不好,也应当不会直接跌落几倍。”
程老夫人来了兴致,她问道:“你又是如何确定胭脂的受众群体较多,为娘看你似乎并不常买胭脂。”
这话便说得委婉了,李春雪哪里是不常买,她平生连胭脂铺都没踏进过一步。
嫁进程家前,她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填饱肚子。
“在我生长的村子中,人人都要下地干活,女子亦是。生活艰苦,但总有女子攒下银两,为自己买个胭脂、首饰,当时我也不理解,说出来不怕娘笑话,我从未奢想过这些,我只想着……填饱自己的肚子,填饱妹妹们的肚子……”
李春雪说着说着便垂下头。
她抬起头,眼睛很亮:“我问那些女子为何要买这些,她们说,日子已经这样了,她们这辈子就是下苦的命,但人活着总得有个盼头,每次买下这些物件,用在自己身上,就觉得一天的辛劳都消散了。贫苦人家的女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富贵人家的女子。”
程老夫人闻言拍拍她的手,眼里又怜惜又欣赏:“苦了你了。”
她正色道:“你说得不错。第一家店铺是一年前刚开张的,生意刚刚有起色,没有倚仗,底下的人便是小偷小摸的动作,只敢从中捞一点小油水,倒也无伤大碍;至于你方才说的澜缕阁……”
程老夫人冷哼一声。
“程家下面的老铺子了,不过是仗着几分人情,近些年来愈发猖狂,倘若不是因为老爷他优柔寡断,哪里容得这群人这般放纵,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李春雪从未见过程老夫人这般气愤,连忙上前来安抚她。
“那……便这样放纵不管吗?”
这家店铺是程家财产来源的极大一处,这样下去,主家亏损的可不是一些。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春雪你聪慧,却不知晓从中的曲折。”
李春雪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回应。
“罢了,不提这些,春雪你是有天赋的,为娘相信你,日后定能担当大任。”
程老夫人笑道。
李春雪羞涩地笑笑。
“嘀嗒嘀嗒……”
两人扭头看去,窗外小雨淅淅,雨水从屋檐处滑落,惊起阵阵水坑。
“下雨了,天色已晚了,为娘就先回去了。”
程老夫人从屋中的角落取出两把伞,将其中一把递给了李春雪。
李春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止不住地勾起唇角。
在与程老夫人相处的过程中,她一直被肯定着,提醒着她——自己是有价值的,她的作用不是任劳任怨地做苦活,也不是嫁给男人换取聘礼。
狼狈地回到屋中,莺桃连忙迎了上来,递上干净的毛巾。
“夫人怎么带着伞,也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雨下得太大了。”
这雨变化得太快了,方才只是蒙蒙细雨,李春雪走到一半,便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来,即使撑着雨伞,也没避免成为落汤鸡的结果。
李春雪拿起毛巾,搓了搓湿透的发尾。
莺桃奇怪地看了李春雪一眼。
怎么被淋湿了,夫人还一脸喜色。
李春雪顺手将面纱取了下来。
莺桃小声道:“夫人,这藤蔓痕迹似乎变浅了些许。”
话落,李春雪动作微缓,她走到铜镜前,仔细观察着。
似乎,,真的变浅了些许,不过很细微的变化,倘若不是她努力地观察,定是注意不到的。
身上黏黏的,莺桃下去准备沐浴水了。
李春雪将被雨水打湿的外衣脱下,只着里衣。
她坐在凳子上,目光不自觉落在桌前。
那张纸条还在。
甚至位置都没有变过。
仿佛没有人触碰过它似的。
李春雪也摸不透这是什么意思,她将纸张拿起,撕碎后又将其点燃。
火光熊熊燃起,将那脆弱的纸烧的一干二净。
李春雪的眉眼被火光映衬着,她眸中的困惑之意明显。
今夜她依旧警惕地选择在小榻上安眠。
或许是直觉告诉她,那个装神弄鬼之人似乎不想让她靠近主床榻。
李春雪不信鬼神,却也不想多生事端。
她摸不透那背后之人有何目的,倘若将人惹怒,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考虑到房中可能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李春雪不敢轻心,她在枕头下方藏了一把匕首,倘若那人敢乱来,她也好有还手之力。
或许是心有所虑,李春雪睡得并不安稳,她微蹙眉头,一点点小的动静也会将她惊醒。
多次折磨后,终于睡了过去。
待醒来天色已大亮,鸟叫的声音传来。
李春雪睁开眸子,在迷茫过后,第一反应时检查了一下自己与四周。
并无异常。
她忽然伸手摸去枕头那里。
李春雪脸色突然一白。
空的。
匕首不见了。
莫大的恐慌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李春雪的头几欲炸开。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她又精确地知道自己在昨夜藏了一把匕首。
那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自己的举动自始至终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看到自己的反抗之心,他甚至不屑于生恼,只是将匕首取走,明目张胆地让她知晓他的嘲笑之意。
——“你是多么得弱小。”
李春雪身子一抖,她茫然地继续在枕头下面摸索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挣扎着什么,倏忽,她的胳膊停下。
将那藏在枕头深处的物件取了出来——是那把匕首。
因为她记忆中将匕首藏在左侧,所以一心在左侧寻找,却不想,竟是在最深处。
李春雪抚向额头,自己的记忆是否真的出了差错。
是自己记错了,还是那匕首自己滑落下去。
又或者……
她已不再多想。
莺桃推开门,端着洗漱的物品。
李春雪一边洗漱,一边不经意地问起:“程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莺桃提醒道:“夫人,您与公子已成婚了,您不应唤得这般生疏。”
李春雪的脸爬上几抹红霞。
她也知晓。
但自己与那程公子从来没见过。
更何况那人也早已去了。
李春雪实在没法唤更为亲昵的称呼。
“……我有些不习惯,日后会改的。”
莺桃点点头。
她回道:“奴婢的娘亲是公子的奶娘,娘曾提起过,说公子刚生下来不哭不闹,可省心了,后来到了说话的年纪,竟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老爷与夫人吓坏了,生怕是哪里出了问题,找遍郎中,郎中也称无碍。没辙,夫人便去佛寺祈福,说来惊奇,没过多久,公子便会说话了,夫人认为这是神佛显灵,从此,对神佛愈发信仰,每到日子便去寺庙祈福。”
李春雪若有所思。
这倒确实邪门。
“公子幼时性子孤僻,不爱与人说话,与老爷夫人也不亲近,上了几年学堂,性子却愈发开朗,能说会道,可讨人喜欢了。”
莺桃眉眼弯弯。
“可有程公子的画像?”
李春雪忽得开口。
莺桃没多想,只道是新妇好奇自己夫君的模样。
“自是有的,奴婢为夫人取来。”莺桃抬脚,从角落里取出一幅画卷,放置在桌面上,“自从公子离世,便把有关公子的一切都藏了起来,生怕老爷夫人睹物思人,徒生伤心。”
只见那画卷平铺开来,青年一双凤眸微眯,目光深邃,直透人心,李春雪不自觉避开视线,这、竟像在画上也能看到她似的,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程琛言生得极好,这点李春雪并不意外,看程老爷与程老夫人便能知晓,两人所诞之子定是个俊俏的人。
只是,她的目光凝在程琛言额头上的一抹莲花印记上。
洁白无瑕,栩栩如生,使他的温润面容增添了几丝佛性,仿佛在青年脸上真的生出一朵莲花来。
莺桃见她目光停留在那里,以为她好奇,连忙解释道:“这是公子生下来便有的,老爷与夫人去请教过佛寺的住持,这意蕴极好,夫人不必恐慌。”
李春雪盯着那莲花印记的目光仿佛要将画像盯出一个洞来。
她怎么觉得……
这莲花印记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
她似乎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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