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教皇说,你受伤了?”时年问道。
不聿点头,听到教皇两个字眼神微眯,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些魔法用不了而已,过段时日就会好。”
今天天气很好,不聿盯着窗外,像是想到什么,笑着问:“要去塔的最高处看看吗?”
时年连连点头后,跟着不聿登上塔的最高层,不聿的住所非常高,可以俯瞰整个教堂及周边,看着远处热闹的情景,他显得颇为好奇。
“难怪那么热闹,原来今天有庆典啊。”趴在高塔的窗户上,时年和身后的不聿说。
不聿漫不经心地往外望去,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吾觉得你是不会对那个庆典感兴趣的。”他这话完全就是在泼时年冷水。
“怎么可能?”时年猛地转过头来,他很喜欢热闹,尤其还是庆典这种活动。
“你想去吗?”不聿也没有直接告诉他原因,也没有拒绝他,而是询问他的想法。
时年点点头,不聿也不再说什么,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外袍,给时年披上,将兜帽拉起来,遮住漂亮的金发和标志性的头冠。
时年本想着要不还是摘下头冠,戴着实在麻烦,但万一到时候遇上什么麻烦,圣子这个身份又可以带来好处,于是还是决定戴着。
走的时候,时年才发现不聿带了一把长剑,明明这人根本不用剑的,见他好奇,不聿解释道:“有备无患。”
参加庆典的人很多,靠近教堂的地方,几乎都是贵族,但渐渐远离偏向村庄后,几乎就没有什么贵族,却很热闹,时年也能猜到没有贵族的原因。
因为时年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中世纪的庆典,所以根本看不过来。
骑士们也有比赛,虽然比较偏仪式性,但还是非常有看头,而阿维德作为骑士长,也势必要参加这一次比赛,这也正是时年今日未能见到他的原因。
在几家酒馆里,舞女在高歌,那些靡靡之音,把士兵们的魂都勾走了,酒馆成为**之海,只要不是男性,进去就一定会受到欢迎。
路过几家小教堂的时候,圣诗班的男童们在高声歌唱,歌声清澈空灵,他们还有一个名字——阉伶歌手。
时年路过瞥了一眼,全都是男孩子,年龄不等的少年们,对于这个身份显而易见的自豪。
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转头继续向前走,甚至连和不聿谈论的行为都没有,看上去有些漠然。
也的确是有些漠然,哪怕心里觉得不认同,但这个职业是大众追捧的,也是所有人都肯定的,他们将此当成自豪,甚至还颇为争先恐后,那时年这个局外人为何又要说三道四?
时年也看见几座雕像,雕刻着国王和王后,高大的国王和美艳的金发王后。
最终,他们来到村庄,这里没有贵族,全都是村庄的居民,服饰也简单许多。
“前面好像在祭祀唉!”
时年原以为是用猪牛羊献给神明,于是拉着不聿快步跑向前去。
但是到那里才发现,台上没有什么猪牛羊,有的只是一个瘦怯怯的无辜少年。
少年被紧紧地绑在那根柱子上,身上缠绕着粗麻绳,脚下堆满干柴。
底下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仿佛是他犯了天大的错,时年都不需要过多询问就能明白,少年根本没有错。
可时年还是拉住一个年幼的女童,轻身问她,台上的那个少年做什么错事。
同样骨瘦如柴的女童,歪着脑袋,天真地说:“他是灾星,村长爷爷说他信仰黑暗神,所以给村子带来灾难,要把他烧死献给光明神,这样神才能保佑我们富有。”
女童的声音略有一点成熟,外表看起来六七岁,实际年龄应该有十多岁了。
可时年并未从那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任何黑暗属性,那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这个时代吃人啊。”他不由得感叹出声,高扬的语气,却透露出悲哀。
“系统,你说我想事情天真,还真就说对了,我果然是太天真,看不到脏污,不代表脏污不存在,我明知这个时代的恐怖,却还是傻傻相信表面上存在的一切。”
他分明就应该知道,无论是哪个虔诚的时代,都是会吃人的。
“难怪你会说我对这个庆典不会感兴趣。”他冲不聿说。
领头的老者拿着火把,他在等待合适的时间,只要时间一到,就会将火把扔到高台上,将那个无辜的少年献给他们的神明……吗?
时年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那个少年身上,透亮的眼珠在阳光下,竟然透出一丝冰冷,火光映照在他的眼底,让整颗眼珠愈发漂亮。
见时年一直盯着高台上的少年,不聿不需要多思考就能明白他的想法。
“你想救那个少年?”他问道。
时年点点头,“虽然我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聿笑了,有时候还真羡慕时年的这种天真,不,也是喜欢他这种天真的。
天真多数时候都被定义成蠢,以及自不量力,可是,有时候,人就是缺少那一份纯粹的无邪。
时年没有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觉得,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肮脏的事情,他只是想,能救一个是一个,可怜人太多,他只能顾他可以顾到的。
若以后世界上连时年这样的人都没有了,那这世界算什么?炼狱?
可有时候,这一份纯粹的天真,也会变成无辜的残忍。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站在那个台子上?”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自愿的!”时年肯定地说。
“你对自愿的定义是什么?”不聿歪着头问他。
时年不明白他这么问的原因,只是皱着眉说:“至少,在决定事情时,是他自己的想法,是他自己想要走上去,那才叫自愿。”
“如果你口中的自愿是如此,”不聿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那么他们绝对都是自愿的。”
“你为什么就一定确认他们是自愿的?”时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呵,”不聿冷笑一声,“我也是自愿走上去,自愿被烧为灰烬的,人们对自愿的定义各不相同,就像人对幸福的定义也完全不同,也许他在做这个决定前,受到过别人的干扰,可是,最后走上去的时候,是完全不后悔的,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无论后不后悔,被烧死后献给神明,都是最好的归宿。”
他说话连自称都变了,看起来是很生气了。
不聿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谁,人间即炼狱,人类生存的世界,和恶鬼横行的地狱,又有什么分别?
“你……”时年欲言又止。
“你想听什么?悲惨的身世?不幸的家庭?糟糕透顶的人际关系?还是……吾死时有多痛苦?”不聿说这话时有些冷冰冰。
不,这些都不是他想说的,时年紧紧抓住不聿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我只是想说,你现在活着真好,能见到一个各方面都完好的你,对我是奇迹。”
“想亲他!”不聿的脑海里蹦出这么一个想法,随后蔓延整个大脑,强势地杀死其他的念头,嚣张地吵闹着。
不过,他最后还只是想想,并没有亲吻时年,只是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死也不能分开。
他的语气冷下来,说出的话略有些残忍,但依旧是温柔的。
“你觉得你可以把他照顾到什么时候?当你救他时,你就得想好救下他,他未来的人生得是怎样的,如果你无法照顾他的一辈子,就不要发善心地将他继续留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被救下后他会是有怎样的结局,你觉得那些让他献祭的人会放过他吗?会放过他的家人吗?被救下后他可以继续养活自己吗?”
时年愣愣地摇摇头,他无法保证,他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保证,又怎么有能力去保证别人的未来。
他的确没想那么多,只是,见到人死时,第一个念头是想要救他,这也错了吗?
“不,这没有错。”
时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喃喃出声,将自己的想法全都吐露出来。
“年年,想救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你救下他的躯壳,他那已死的灵魂,无法再操控躯体后,就只能留下一具行尸走肉。”
时年紧紧咬着下唇,不再说话,然后小声问:“那万一这个,不是自愿的,是被迫的呢?”
不聿笑了笑,“那的确适用于大部分场景,可是啊,这个世界,早就烂透了,有时候,自愿和被迫早已经分不清,那个原本分明的界限,如今也变得模糊。”
时年又看一眼台上,那双眼睛望过来,还带着祈求,像是在向时年求救,求时年救他下去,救他离开这炼狱。
时年无法对那样一双眼睛视而不见,那双眼睛在对他说:“我想活下去。”
已经失去求生意义的也就罢了,可他想活下去,时年不想见死不救,那双眼睛的拥有者在渴求着被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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