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自习课，班上的人开始散去，只有几个还在奋笔疾书。
秋净侧头一看，班长还在收拾东西，他走过去，表情有些紧张，这还是他来这里上学之后第一次邀请别人一起吃饭，特别是不太熟悉，看起来也生人勿近的班长大人，“班长，今天晚自习下课你有时间吗？”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子冷香也越来越近，宋玉泓轻轻咳嗽了两声，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嗯。”
听到这话，秋净就觉得已经在成功的道路上迈出了一大步，既然有空就不会拒绝自己了吧。
他接着道：“那班长你今晚想吃宵夜吗？我听他们说二食堂的宵夜很好吃。”
宋玉泓的眉头轻轻蹙起，“二食堂的宵夜不卫生，还是少去吃比较好。”
秋净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二食堂背刺了，他白净的脸蛋染上薄红，有些慌乱道：“我是看他们说二食堂的宵夜很好吃，而且一下课大家都跑过去吃。”
他垂下眸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时间竟然还有点委屈。
“那班长你想吃什么。”
宋玉泓瞥了他一眼，鼻间那股子香味依然回荡不去，他看到那久久未散的‘人’的影子混乱又黏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场缭绕的黑雾轻轻拥上少年，将那股香味寸寸吮吸入体。
半晌，秋净才听到班长的声音。
“我不吃宵夜，如果你想的话，今晚我可以帮你补习语文。”
“啊？”
最心急的不应该是他吗？
于是晚自习下课，秋净乖乖地跟着宋玉泓回到了寝室。
他们的宿舍是四人间，还有两个人暂时不在校，秋净对他们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还有一个体育生似的，高高的寸头，五官很硬朗，是男孩子都会觉得帅气的风格。
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班长。
心里反驳道，不对，班长才是最帅的。
秋净，你不能叛变。
宋玉泓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疑问：“怎么了？”
怎么突然这幅懊悔的表情。
秋净：“没事。”
“班长你人真好。”
宋玉泓收下了这张好人卡，有些斑驳的门紧紧闭着，外面的天空昏黄，像是黄泉路口，地下这些显得渺小的建筑鳞次栉比，铺陈成为了一道青石板路。
教学楼旁边的厕所里，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爬上洗手台，他露出大到夸张的嘴唇，朝着镜面扑咬过去，下一刻，漆黑如铁丝的长发就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他的身躯轰然碎裂，化为一团凝滞的黑色雾气。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散，这个看上去干净无比的镜面像是水面被打破，露出下面深沉的渊薮，那是一团团黑色头发堆积在一起的巢穴。
片刻，黑色晃荡了一下，一个猩红的眼睛微微露出。
他呸了一声，吐槽道：“真难吃。”
洗水台里面一个小小的水坑，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里面钻出来，贪婪地吸取着飘散下来的雾气，如秃鹫一般。
来自上位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他的身躯猛然一僵，头也不回地钻回下水道。
有着猩红眼睛的身影切了一声，叹息道：“这家伙一看就很难吃。”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几座建筑之外的地方，那是一座男生寝室楼。
一股很浅淡的香味宛如闪烁的星子隐隐从那团乌云中飘散出来。
他沉醉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红眸微眯。
好香。
“啊！”
秋净正在浴室洗澡，灯光突然熄灭，在他的惊呼声中，宋玉泓移到阳台，轻轻敲着门，“秋净？”
哧的一声，有些昏黄的灯光明灭了几下又重新恢复正常。
秋净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不愿意承认刚刚那声胆小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班长？”
“是我。”
“刚刚这个灯光突然坏了，我不小心撞到了放置架，不过它现在好了。”
“嗯。”
宋玉泓看着灯光下照着的少年的身影，只是一个很模糊的线条，透着不同于墙壁的莹润白色，半晌，他收回视线：“没事就好。”
寝室楼的高度不高，他们在最顶层，只比教学楼高出一点点，几乎持平的样子，隔着朦胧的雾色，他淡漠地瞥过那个小小的窗户。
倏尔，那扇窗户发出吱呀的声音，一双猩红的眼珠从缝隙中露出来，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一黑一红两双眼睛对视，一个戾气颇重，一个如渊深邃，但是隐藏在下面的，都是毫不掩饰的磅礴杀意。
最后，还是宋玉泓最先移开视线。
他何必跟一个败家之犬计较。
这边，秋净从浴室出来，那些潮湿的水汽沾上他的头发，让黑的越黑，洁白的肌肤像是玉石，光滑到透不出一丝瑕疵。
“嘀嗒——”
一绺头发末尾水滴溅落在地上，很快，那些水汽又自然快速地蒸发，像是被谁吞没了一样。
秋净一出来，就看到他俊美的班长大人在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下意识顺着宋玉泓在的位置往后看，是一面四四方方的镜子。
秋净很少照镜子，每次洗脸都是清水打湿，胡乱洗一下，他竟然第一次发现这个镜子这么诡异，阳台的推拉门没有关上，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宿舍门，那竟然是扭曲的，似乎还有些黑线在上面缠绕着。
秋净眉头微皱，正欲在看，视线一闪，水滴不断地正从中间的镜面上滑落下来。
宋玉泓往镜面上泼了一滩水。
扭曲的画面，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宋玉泓看着镜面里的少年，微微睁大的圆润猫眼满是惊讶，很快，对方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仿佛他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宋玉泓解释道：“上面有点脏。”
秋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恍若所思，他再次看过去，发现之前看到缠绕在寝室门的黑线果然消失了，“怪不得，我刚刚竟然看到咱们的寝室门上面绕着许多黑线。”
他调侃道：“如果将那些黑线换成红符的话，那我们这个寝室就很问题了。”
“在一些老电影中，这代表要么我们寝室里面有大凶，要么外面有很恐怖的东西。”
宋玉泓将阳台门拉的更开，这样可以两个人一起通过。
他停在门边，听到这话，转头问道：“你觉得是哪种？”
他斜背对着灯光，面容有一半隐藏在阴影下，像是一副晕染开来的黑白两色的画。
秋净迎着他的视线，第一次发现班长大人的五官竟然是有点冷的。
特别是光线将他脸上起伏的轮廓分割的清楚无比，狭长的眼睛，尾部才微微出现的双眼皮，都是很锐利的线条。
让他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可是秋净知道，他们班长是个大好人。
这么一想，他在看过去的时候，目光就落在了班长大人的嘴角。有些薄，但是看起来十分饱满，透露着淡淡的粉色。弧度微微向上，似乎无时无刻都不在带着微微的笑意，极大的拉近了他的距离。
秋净收回视线，道：“我觉得肯定是外面有问题。”
没等对方发出疑问，他快速地拍上马屁，“因为这里面只有我和你，班长你人这么好，肯定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那只有外面有问题。”
宋玉泓眼里漾起很浅淡的笑意。
“很好。”
收到班长大人的反馈，秋净决定之后多给对方发些好人卡。
他走进宿舍内，宋玉泓将阳台门紧紧关上。
秋净无法看到的角落，阳台的镜子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碎裂声，碎块中黑雾流动，将碎片粘接起来。因此它看上去毫无变化。
另外一边，那个位于洗手间的镜子里，发丝流动，那双猩红的眼眸睁开，他像是有些疼痛地咧了咧嘴，那个弧度越来越大，竟是有些癫狂。
他嗅闻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自己还置身于那个狭小的阳台。
鼻翼间全是好闻的香气。
低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被挤压出来，他叹息道：“好香”
原型的异类们总是精神状态堪忧，但是对于魂飞魄散，渣都不留的死亡预感总是会让他们的大脑在那一刻格外清醒。
躲在下水道的小怪瑟瑟发抖，想要快速逃离这片区域好好消化一下刚刚的收获。
却发现所到之处，无一不是粗黑的发丝。
它们将它处处围困，吞吃入腹。
一声激烈的惨叫从它的身躯中发出，“你……你你！言而无信！”
明明说好收获对半，他还分出一部分象征，结果自己现在却成为了对方餐桌上的加餐。
带着懊悔的，尖利的惨叫渐渐消泯。
只有一句带着嫌弃的声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啧，也是真难吃。”
朦胧的灯光下，秋净抱着自己的小企鹅玩偶乖乖地等在座位上，等着宋玉泓给他讲课。
老师都是鬼怪，那还有什么正常的语文课本。
但是迷雾中的秋净无法看清这一切。
宋玉泓拿着上次他们月考的卷子，一部一部讲下来，课外文言文是一篇奇诡的志怪短文，“四布罗网矣，将安之？”
少年的声音清朗如风，但这般幽静的环境下，莫名有种怪诞的感觉。
秋净无知无觉地将怀里的玩偶越抱越紧。
宋玉泓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他怀中的小玩偶，继续道：“亡儿戏具，吾不忍见，姑弃于此。今二十余年，不虞其为怪也。”
秋净虽然对这句话没有印象，但是脑海中自动翻译出大概意思，手中的毛绒触感一下子变得冰冷，他瑟瑟抖了一下，却抱的更紧了。
没错。
软的。
这份熟悉的柔软稍微抵消了那瞬间的寒颤，“哧啦——”凳子划过地板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份静谧，秋净站了起来，终止了这份补习，“班长，明天还有课，我先睡觉了。”
再和班长补习下去，今晚他就不敢自己一个人入睡了。
这种带着点恐怖氛围的话题只适合出现在正义秉然的考场上，不适合深夜回味。
爬梯子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这里的得分是全部拿到了，那为什么班长还要给自己补习这个类型题块？
难道班长是在故意吓我？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
无他，班长看起来就不像是那么恶趣味的人。
“慢点。”
秋净快速登上自己的床，膝盖触及床板的瞬间，所有的心思都散去，他回头朝着看着自己的班长笑了笑，眼神清亮感干净，“班长晚安！”
秋净从来不将烦恼带到床上，他睡前的唯一爱好就是数小羊，这不代表他失眠，相反，他的睡眠质量非常好。
不到一会，宋玉泓就听到了浅浅的平缓呼吸声从上方传来。
宋玉泓看着掩下来的床帘，澄澈的天蓝色将少年的身影全部隐藏在后，他低低道：“晚安。”
脑海中突然闪过之前少年爬上去的背影，腰肢清瘦，长腿细直，显得某处的弧度就很曼妙，他随即也跟着爬上了秋净对面的那个床铺。
他们寝室是四人间的上下铺，宋玉泓的位置在他的正对面，如果拉开床帘，睁开眼睛，那么每一天秋净见到的第一个人都是宋玉泓。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将紧闭的帘子掀开一个小角。
秋净睡的很安静。
上述文言文来自《耳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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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真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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