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漪的听觉很灵敏。
在第七社区的时候，她能清晰听见隔壁房间李花的呼吸声，隔了两个房间，白见霄打呼噜的声音，甚至是隔了四个房间，迟玱没的写字声，她都能轻而易举地听见。
第七社区的人说了多少她的坏话，又和多少个来办业务的人吵过架，她每天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霍山漪什么都没听见。
其次，霍山漪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怪物不问离它更近的高守和黎啸天，而是把高守扔开，转而去拍霍山漪的肩膀，问霍山漪有没有听见青蛙在叫？
霍山漪身上一定有其他人没有的东西，或者说特性。
而且是能吸引怪物的特性。
这将是里世界送给霍山漪的第二个线索。
但霍山漪没有回答怪物的问题，而是低下头，观察怪物脚上的皮鞋。
鞋子很正常，除了太旧，穿到有点开胶，没有任何异常。
徐泽川把手搭在了霍山漪的肩膀上，似乎是想让她冷静下来。
“怪物说的话都是不正常的。”
徐泽川是B级精神异能者，看他的表现，霍山漪猜测，他的异能可能和安抚人的情绪有关。
但霍山漪不需要安抚。
她需要线索。
“你听见了吗？”怪物重复问。
霍山漪想凑近一点听，晃眼看见它手里的红色塑料袋里有东西在动。
而且，那个东西还是活的。
“咚——咚——咚——”
它极其有规律地在红色塑料袋里跳动。
像一颗鲜活的心脏。
“你听见了吗？”
怪物睁着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问：“你听见了吗？”
“你听见了吗？”
“你听见了吗？”
……
“你听见了吗？！”
它的语气不断加重，最后几乎是把脸贴到霍山漪的额头上，嘶吼着问。
高守几乎是立刻，朝怪物甩出一把飞刀，刀尖擦过怪物的后脑勺，划出一道很深的伤痕。
但怪物没有流血。
它的脖子180°扭曲到身后，身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动，它用鼓起来的，和青蛙没差的眼睛紧紧凝视着高守。
下一秒，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像卷尺那样奇长无比的舌头一把卷住高守的脖子。
因为怪物的动作太快，高守来不及反应，就要被怪物吃进肚子。
站在高守身旁的黎啸天手起刀落，一把切下怪物的舌头。
怪物依旧没有流血，也没有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痛苦死去，那么怪物不论受到多少致命伤都无法被杀死。
眼见着这只怪物被高守和黎啸天吸引过去，霍山漪往后退了一步，逐渐远离纷争中心，下一秒，她的肩膀再次被谁拍了一下。
“你听见了吗？”它说：“我的皮鞋里，有青蛙在叫。”
和刚才那只怪物问出的问题一模一样。
徐泽川不动声色地王旁边挪了一步，他不会帮霍山漪。白见霄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喜欢。
更何况，霍山漪的身份太让人怀疑，她身上有太多秘密。
迟玱没却并未挪动脚步，虽然现在来看，他还跟徐泽川在同一战线。
霍山漪想试探他们，反过来，徐泽川也在试探霍山漪。
“你听见了吗？”怪物再次出声打断了霍山漪的思绪。
“你听了吗？”
“你听见了吗？！”
霍山漪垂下眼眸，她已经知道，怪物为什么特地要问她这个问题了。
在怪物即将问出下一次“你听见了吗”这个问题之前，霍山漪不为所动地回答：“没有。”
怪物：……
徐泽川：……
在还不知道怪物的痛苦是什么之前，为了求稳，大多数进入里世界的人都会顺应怪物的要求。
徐泽川是一个身兼数职的人，在他的众多兼职中，好几项都需要他去到里世界，在特遣小队里，徐泽川是进出里世界最多的人，就连从小在培养院长大的迟玱没都比不上他。
但他从来没见过霍山漪这种不管不顾的疯子。
而且霍山漪表面上还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她就不怕怪物突然暴起把她杀了吗？
但怪物只是愣了一下，又再一次重复了问题，不过气势明显比刚才弱了许多，“你听见了吗！”
作为一个诚实的你拆，霍山漪的第二次回答也是：“没有。”
怪物无视了霍山漪的回答，在得到答案后，第三次问出同样的问题：“你听见了吗？”
为什么怪物在五个人之中只盯着霍山漪？
为什么怪物只问霍山漪这个问题？
为什么怪物在得到霍山漪的回答之后，依旧执着于霍山漪？
这三个问题其实都很好解决，前两个问题都取决于，霍山漪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关于这个，霍山漪已经有了答案。
性别。
霍山漪是女性，其他四个都是男性。
最后那个问题也很简单，人在什么时候会反复不断地问别人同样的问题？
没答案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时。
“你听见了吗？”怪物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是，霍山漪思索了一下，最后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听见了。”
怪物终于露出了一个满足了笑容，它直起身体，重复道：“你听见了。”
它长到几乎可以触碰自己脚踝的双手，宽厚到有霍山漪的头那么大的掌心里，紧紧攥着一根红色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的东西正“咚——咚——”地，有节奏地跳动着，就像一颗鲜活的心脏。
怪物心满意足地离开，并不对做出回答的霍山漪实施什么审判。
霍山漪也只能跟在它身后，试图离开这个无法往前的怪圈。
但很快，霍山漪就发现，怪物也在原地走。
它根本没有离开自己原来所在的位置。
就和无法离开原地的霍山漪一样。
同样疑惑的，还有徐泽川。
“它想说什么？”徐泽川蹙眉，迟玱没依旧没有说话，好好地扮演着哑巴的角色。
“它想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黎啸天狼狈地提着高守的衣领回到原位，他一把拽过霍山漪的衣领，厉声质问：“你接到的单子究竟是不是新人单？！”
“B级里世界，是新人单。”徐泽川替霍山漪回答了这个问题。
“冷静点，黎哥。”在和黎啸天产生对视的一瞬，霍山漪就用了精神控制的异能，黎啸天不受控制地，缓缓松开霍山漪，又揉了下额头。
“这怪物的级别可不像B级。”因为黎啸天松手而跌坐在地的高守狼狈地站起身，“我们刚才和那只怪物颤抖了那么久，它受了那么多伤，攻击速度却一点都没有变慢，而且恢复的速度还很快。”
“所以，怪物身上有别的信息吗？我们现在不能离开原地，怪物刚刚问的问题好像也没有别的深意，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霍山漪长叹一口气。
“我看到了塑料袋里的东西。”高守正打算毫无遮拦地说出口，黎啸天抬起手，狠狠揪了一下他后背上的肉。
紧跟着，高守原本到嘴边的话忽然来了个急转弯：“但是我没看清！”
“这样啊……”霍山漪佯装失望，却没有移开和高守对视的目光。
下一秒，高守立刻拦住要转身的霍山漪，“但我推理出来了。”
这一次，在黎啸天有别的动作，或是出声提醒高守之前，高守抓住霍山漪的手，声情并茂地说：“我看见了一只青蛙。”
“青蛙？”霍山漪挑眉。
高守重重地点了下头。
这人确实比黎啸天好操纵些。
霍山漪从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盒玫瑰香烟，没过多久，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
“我们需要找到能跨越原地的条件，或者机会，不然我们会烂死在这里。”黎啸天一只不太喜欢烟味，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闻到霍山漪香烟的味道时，却没有反感的心思。
反而，他还觉得这烟味很好闻。
“如果怪物不想给我们线索，我们也只有烂死在这里的份，”说到这，徐泽川怀疑地看向霍山漪，“怪物为什么只问你问题？”
“我怎么知道？”霍山漪的眼尾天生往下垂，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显得很无辜。
她可不会把自己“千辛万苦”得到的线索轻而易举地分享出去。
一阵长久的静默，五个各怀鬼胎的人最终决定还是从怪物入手。
不论是激怒怪物，还是用别的什么，极端的手段，反正只要能得到线索，做什么都无所谓。
高守和黎啸天刚刚已经和怪物交过手了，徐泽川表现出了一个合作者该有的诚意，他会和迟玱没共同面对一只怪物。
霍山漪跟着他俩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步。
说是往前，但霍山漪其实一步都没有动过。
就在这时，霍山漪听见了很轻的一声：
“呱——”
青蛙的叫声。
霍山漪到处看了一下，没有发现青蛙的踪影。
“怎么了？”高守很关心霍山漪的状态。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霍山漪笑了一下。
“那两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高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黎啸天却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霍山漪。
霍山漪没再回答。
这条街所处的位置看起来应该是在某座比较繁华的城市，城市里应该很少能看见青蛙才对。
霍山漪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前走了一步。
“呱——”
在第二声蛙鸣响起的瞬间，霍山漪猛地停住脚步。
“我的皮鞋里，有青蛙在叫。”
她耳边再次响起了怪物的声音。
霍山漪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怪物的旧皮鞋，她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再听到第三声蛙鸣。
错觉吗？
霍山漪不觉得这具感官灵敏的身体会出差错，于是，她再次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呱——”
这一次她清晰地听见了，蛙鸣是从她脚下传来的。
开裂的红砖里除了泥土什么也没有，但霍山漪的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双破旧的黑色皮鞋。
她记得，自己之前穿的是一双很新的黑皮鞋。
因为之前那双稍微旧一点的皮鞋，在刘一光的身体爆炸的时候被烫了一个洞，霍山漪还没拿去修，所以，她今天穿的是她行李里的另一双鞋。
新的，她还没穿过的黑色皮鞋。
霍山漪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呱——”
蛙鸣不是从地面以下的地方钻出来的。
霍山漪低下头，抿唇。
她的皮鞋里，有青蛙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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