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特别派遣小队，集合了一个片区内所有厉害的异能者。
在来第七社区之前，霍山漪特地问过霍女士，特遣小队究竟是干什么的。
霍女士反问她：“你觉得，乌托邦现在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隔离罩外的病毒？”霍山漪不解。
“对了一半，是病毒，但是是隔离罩内潜藏的病毒。”霍女士习惯在下午的时候吃一块草莓蛋糕，当做工作的慰藉，此时，她正用叉子叉了一块蛋糕，送到霍山漪嘴边。
“隔离罩保护了乌托邦七百年，只要病毒不消失，隔离罩就不会损毁，不论外面变成什么样，都和乌托邦无关。”
霍女士看着霍山漪把蛋糕吞下肚，才继续说：“可是，你有想过，如果隔离罩内大量爆发病毒，乌托邦会变成什么样吗？”
霍山漪当然想过，无非是天灾**一起降临在这片土地上，乌托邦将湮灭于历史的洪流，死而已，而且还是所有人一起死，没什么可怕的。
“人一旦有了钱和权力，就会变得怕死，”霍女士叉下另一块蛋糕，放进自己嘴里，“我们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吃到的蛋糕，外城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母女之间的聊天，霍女士难得没有像和别人说话那样拐弯抹角，霍山漪甚至还有些不习惯她的直接。
在霍山漪的注视下，她优雅地用纸巾擦了下嘴角的蛋糕渍，“特遣小队的工作就是，排查隔离罩内易感染病毒的潜藏人群，扼杀联邦内一切不稳定因素。”
“他们只为联邦上等人存在。”
“一般来说，特遣小队的成员仅由异能者构成，”霍女士放下纸巾，她和霍山漪一样，长了一双漆黑的，比黑星还要黑的眼睛，“但只要我想，普通人也可以进去。”
霍女士抬手抚摸着霍山漪的头发，“特权只握在少数人手中，霍山漪，你是我的女儿，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霍山漪没有答话，至少她生活在霍女士身边的十一年里，她的确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她是乌托邦首脑的女儿，所有人都会喜欢她，恭维她，即使她看起来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她依旧会被当做吉祥物供起来。
“剩下的蛋糕归你了。”霍女士站起身，她习惯穿着白大褂，只有在放假的时候，她才会穿白色的高领毛衣。
霍山漪目送她的背影远去，随后转回头，看着吃剩的蛋糕，没再下口。
她不喜欢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机械助手为她送来第七社区的资料，特遣小队的几个人重点被标红出来。
小队队长是一个叫白见霄的水系异能者，今年刚满二十二，其他的成员也都是异能者，就每年的特遣队员评估报告来看，他们都还算优秀。
不过，要是真的优秀，他们就不会这么多年仅仅在第七社区工作。
霍女士说，第七社区在社区评估中常年占据倒数第一，里面的人一没家世，二没能力，三喜欢摆烂，这么多年，第七社区还没倒闭就已经够坚强了。
但真正来到第七社区的霍山漪着实没想到，这里的特遣小队能烂成这个样子。
联邦规定，特遣小队的成员在任职之前都会离开隔离罩，去外面怪物横行的世界闯荡一圈，活着的才有机会任职。
所以，这个李花究竟是怎么进的特遣小队？看起来比霍山漪这个新手还要害怕。
“救我，救救我！”
裤腿被人扯住，霍山漪呼出一口烟，面无表情地看向被吓成世界名画《呐喊》的李花，又看了下根本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性的怪物。
“李花，”霍山漪一把拎住李花的后衣领，像抓小狗一样把她拎起来，“那个怪物只是头多了点，没什么可害怕的，不要闭眼。”
李花越恐惧，就越容易变成怪物的同类，霍山漪只能强行让她镇定下来。
“你是异能者，你有杀死怪物的能力。”霍山漪回忆自己在来之前看的，第七社区特遣小队的资料。
李花，动物系异能者，拥有狼的特性，是第七社区特遣小队体能最优秀的队员。
好在不是个废物，能用。
“你杀过怪物吗？”霍山漪柔声问。
“没……没有……这里的工作很轻松，三年都没出过一个攻击型怪物。”李花几乎快要哭出来，要不是霍山漪使用了异能，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现在，我要你杀死怪物。”霍山漪捏住李花的脸颊，迫使她和自己对视。
普通人的眼睛不会是全黑，多少都带一点棕或者其他颜色，但霍山漪不一样，她眼睛里的黑不添加任何杂质，仿佛任何跟她对视的人，都会像落到深不见底的井一样，被黑暗卷走。
“我……我不行！”李花眼里噙满了泪水，“我会死的，我怕死，我怕死！”
“你不怕，”霍山漪的声音依旧坚定，“你也不会死。”
“我是你的队长，你得听我的。”霍山漪眯了下眼睛。
队长。
对，今天来了一个新的队长，说是总部那边的人。
但不厉害。
也不聪明。
白姐说，这个新队长连异能都没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待在一起，李花总有种很安心的感觉，特别是看到新队长那双眼睛的时候。
“我得听你的。”李花怔愣着重复了一遍霍山漪的话。
霍山漪对她的乖巧非常满意。
趁手的工具有了，现在她只用思考，怎么样才能用这件工具杀死怪物。
霍女士告诉过她，杀死怪物是有门道的。
大部分怪物都是因为太过痛苦才会变成怪物，但它们还不够痛苦，足够痛苦的话，病毒会迫使它们自爆。
这种没自爆的，一般都是想死又害怕死，痛苦着痛苦着也就能继续活下去的小窝囊。
找到这些怪物最痛苦的事，使劲戳，自然而然，怪物就痛苦死了。
易碎一点的怪物，戳一下肺管子就死。
稍微坚强点的，得戳两下。
霍山漪一直以来都在内城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博物馆那次，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怪物。
还挺新奇。
怪物有七颗头，七张脸，但不是并排在一起，而是有先后顺序。
第一张脸在放肆大笑，第二张则是怒目圆睁，第三张眉头紧皱一脸哀愁，第四张却是恐惧惊骇的表情……
虽然现在各类新教迭出，但也不是没有人信佛。
霍山漪在和霍女士去某个寺庙参拜的时候，听里面有位高僧说过，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这七个字和怪物脸上的表情正正好好能对上。
这还是个信佛的“糖葫芦”？
糖葫芦的头下面，靠近人胸腔那块位置的黑泥别着一块员工证，上面写了怪物的名字。
刘一光。
第七社区纪检委。
做纪检的压力这么大吗？
打火机最后一点油燃尽，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霍山漪能清洗听见怪物七张嘴巴同时吸气呼气。
但它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通常来说，怪物看见人就想杀，但这个怪物在上面爬这么半天，都还没有对霍山漪和李花痛下杀手。
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黑色的黏液从怪物的蜘蛛肚的尾端掉落，一块一块腐蚀大理石地面，但这些黏液只落在霍山漪周围。
李花的脚踝被黏液烫了一下，一块皮肤瞬间消失，露出内里的白骨。
“妈！！！”李花再次惊声尖起来，几乎是蹦到霍山漪身后躲着，死死抓住霍山漪的肩膀，不肯松开。
“我不是你妈。”霍山漪轻易地把李花的手拿开。
下一秒，刚刚还趴在天花板上的怪物飞快地落到地面，“我不是在问你们爱不爱工作，有没有收到开会通知吗？”
“为什么不回答我？”
“为什么不回答我？！”
具有攻击性的怪物通常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俗称钻牛角尖，而且钻死了。
黑色粘液如海啸一般朝霍山漪和李花袭来。
黏液的威力，霍山漪刚刚才亲眼见证，只要沾到一点就完了。
霍山漪一个转身拉着还在惊恐中李花往楼下跑。
楼梯就在走廊尽头，霍山漪一刻也不敢停歇。
“为什么不说收到？！为什么？！！！”
怪物刘一光穷追不舍，在黑色粘液即将触碰到李花的刹那，霍山漪猛地站住脚。
“收到！”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霍山漪响亮的声音在回荡，刘一光七颗头都怔愣地看着霍山漪，似乎没想到，霍山漪会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回复她。
不。
应该说，霍山漪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谁会想到回复一个怪物的问题？
大多数人和怪物一样，怪物上来就杀人，人也是，一上来就杀怪物。
“那……”刘一光嚣张的气焰被这一声“收到”给浇灭了，他试探性地问：“我们去开会？”
七颗脑袋同事开口，高兴的，悲伤的，生气的……什么样的语气都有。
铺天盖地的黑泥也突然哑火，一下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呢，还是回到自己主人的身体。
最后，黑泥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李花的黑皮鞋，在上面落下一个洞就走了。
刘一光，攻击型怪物。
随便给点好脸色就变乖的，能叫攻击型怪物吗？
霍山漪不知道，霍山漪只想早点完成任务杀了他。
“今天开会要讲一下下周的活动，有人在听我说话吗？”
刘一光再次试探性地看向霍山漪。
“有。”霍山漪如他所愿回复了一句。
下一秒，刘一光的视线又落到李花身上。
“……有。”李花躲在霍山漪身后，小声回答。
“下周上面的领导要来检查，我们要做好准备工作，有人在听我说话吗？”
接下来，每说一句话，刘一光都要问一句“有人在听我说话吗”。
霍山漪不厌其烦地回答它，李花也会跟着回答它。
“你就这么害怕没有人回答你吗？”终于，霍山漪开始反问他。
刘一光顿了一下。
纪检委的工作并不轻松，要深入群众做宣传，让群众有问题打纪检的通讯，每周还要开一次会，反映问题……
第七社区的员工大多都是这几年新入职的年轻人，刘一光已经老了，他很多年都没有升职，勤勤恳恳地守着第七社区，因为说话温吞，没人喜欢听他讲话。
它的孩子也大了，不论它说什么，都嫌啰嗦。
没有人乐意听刘一光说话。
“实话说，刘一光先生，我也不想听你说话。”霍山漪无所谓地摊开手，“你看你说话又慢，半天都扯不清一件事，谁愿意听？你想听吗？李花。”
李花飞快地摇头。
“看吧，刘一光，”霍山漪朝它挑眉，“没人想听你说话。”
霍山漪精准地戳到了刘一光的肺管子。
七颗头什么表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七颗头同时说话的话，声音很吵很大，不得不让人把注意力放到它身上，听它说的话。
就连最开始的幻觉也是一个道理。
恐惧会让人不得不注意周围的一切。
霍山漪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对刘一光下达最后一击：“你的话太无聊了。”
空气中似有若无地传来“轰隆”的一声，像是什么倒塌的声音。
刘一光的身体开始扭曲，它的七颗头发出比刮玻璃还要刺耳的尖叫，吵得霍山漪不得不捂住自己耳朵。
她安静地看着刘一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这个，因为没人听它说话，而精神崩溃的怪物作何看法。
毕竟，刘一光是第七社区的老员工，而它的痛苦，大部分都是第七社区带给他的。
而霍山漪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第七社区工作。
她看向刘一光，仿佛可以预见自己在第七社区的艰难生活。
但她不会动恻隐之心。
“杀了他，李花。”作为特遣小队的队长，霍山漪有权利对自己的队员下达命令。
有异能加持，李花几乎是在霍山漪话音落后的瞬间，从原地，朝刘一光飞过去。
李花只感觉自己的异能突破了前所未有的极限，她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刘一光还没反应过来，李花就已经伸手拧断了它的脖子。
刘一光勾起嘴角。
没了第一颗头，它还有第二颗头。
刘一光只有蜘蛛一样的身体，它只能用头去撞李花。
虽然被判定为攻击型怪物，但它几乎没有对李花和霍山漪产生太过强烈的攻击性。
它只是不断地在说话，不断地在说毫无意义的话。
“我刚刚收到了群众的投诉，他们说，大厅的兰姐态度太差了，要我给兰姐处分。”
“这周的值班岗安排表我发到群里了，大家有空看一下。”
李花看见血的刹那后退了一步，但霍山漪强硬地把她逼回去了。
“杀了他。”霍山漪说。
紧跟着——
“杀了他。”
“杀了他！”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
回过神时，李花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
黑暗一瞬间被黄昏的光亮驱散，漆黑的走廊重新恢复成它原本的样子，声控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李花几乎连呼吸都在颤抖。
黄一光的七颗脑袋落到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到霍山漪脚边。
和蜘蛛类似的躯体一下爆开，其中一块碎肉擦过霍山漪的皮鞋，在上面落下一个圆形的坑洞。
怪物死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对正常的世界产生一点影响，对于霍山漪来说，现在的影响就是，她得去新买一双皮鞋。
“李花！”
是白姐的声音。
李花正要回头，却猝不及防地被一个人猛地抱住。
“好吓人，”霍山漪紧紧环抱住李花的腰，漆黑的，她那比井底还要黑的眼睛看着李花，此时此刻竟莫名透出一股无辜，她朝李花吐了口烟，“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刚刚就死了。”
带着一股玫瑰香气的烟雾上涌。
李花愣了一下。
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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