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也许是得不到想要的回应,敲门声变得急促而激烈。
齐舟向后挪动身体,脊背已经紧紧贴上了冰冷的厢壁。
摩天轮白色的框架线条勾勒出一道流畅的曲线,框出一扇磨砂质感的小门,只能透过玻璃看到暗蓝色的夜幕和远处城市灯火的轮廓。伴随着不断的“砰砰砰”敲击声响起,小门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
长风呜咽,穿过狭窄的门缝,在局促的轿厢中缠绕盘旋。
“哐——”
沉重的闷响甚至产生了回音,一个清晰的手掌印猛地按在小门上,然后慢慢消失。
紧接着是第二个手掌印、第三个、第四个……
密密麻麻的手掌印几乎按满了整扇小门,前一个还未消失,后一个已经盖上来,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哐哐哐——”的声音连成一片,像是无法停止的躁狂的交响乐,此起彼伏的手掌如同海浪击打着岸边的岩石一般,要将这个摇晃在半空中的小小轿厢彻底淹没。
连番的敲击让整个轿厢晃起来,左摇右摆像是一个立方形的秋千,齐舟几乎稳不住身子,只能死死抓住身下椅子微微凸起的扶手。
“哐当——”
门外已经不是敲打,而是撞击,很快,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原本的缝隙被扯出一个两指宽的口子,冰凉的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风太大了,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眯起双眼的余光处,能看到有手指缓缓搭上被扯开的裂口,一只、两只……
其中一根手指上,细细的素圈反射出浅浅的微光。
——晨曦。
——晨曦,可以嫁给我吗?
——我会努力对你好。
——我们会有好的生活。
不知是哪里来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大脑深处又传来钝钝的痛,仿佛有什么在不断蠕动着、挣扎着,要撕破思维的屏障,冲到现实中来。
他终于抓不住那个小小的扶手,双手举起来用力抱住自己的头。
门的裂口被越扯越大。
风声也更大了。
电话开始响起来。
唯一的铃声,唯一为那个人设置的铃声。
那个没有接到的电话。
那段没有结束的结局。
如果,当时自己选择接了这个电话,结局会怎样?
风犹如实质般压在他的脸上,他用力睁开眼,看着那扇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的门,那只纤细的手已经伸了大半只进来,是女孩子的手,小巧、纤瘦、白皙。
他用力扶着厢壁站起来,拿出了电话,放在耳边:“喂。”
短暂的沉默之后,话筒那边传来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低哑声音:“是我。”
“我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在这里等他,一直就在这里。
齐舟深深吸口气,蓦地上前,一把推开了厢门。厢门早已不堪重负,挣扎着晃了两下,就从轿厢脱落,直直坠入海中。
连同上面附着的那只手,被风吹着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同样消失不见。
齐舟站在门边,脚下是近百米的高空,最高的写字楼尖顶也只堪堪到他的脚底,头顶是浩瀚没有边际的夜空,月亮那么明亮,高高挂在天上,摩天轮带着他缓缓上升,要远离所有的大地,去往遥不可及的天空。
他感觉不到冷,小时候总幻想着能挣脱现实的引力,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如今站在这里,只觉得空乏和虚无。
他低头向下望,如同儿童画一般的城市在他脚下铺展蔓延,鳞次栉比的高楼是积木,川流不息的车流是玩具,站在高处,一切曾经的巨大都会显得微渺,一切曾经刻骨的苦痛都会成为回忆。
原来最暗的天空,也会有如此明亮的辉光在照映。来自远空、来自人间。
他经历了那么暴烈的流徙,才发现自己一直并未走远,还在原地。
他对电话里说:“我看到了。”
“我看到你了。”
怎么会看不到?
齐舟想,他总是那么醒目,只是他自己从来不知道、不关心。
记忆中的摩天轮在缓缓旋转。
他和心爱的姑娘坐在一起,衣兜里装着自己好不容易挑选出的戒指,今天是他通过博士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也是他要求婚的日子。
希望她不会拒绝自己。
她会拒绝自己吗?
自己,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陆晨曦似乎在说什么,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也没有听到。
电话突然响了。
那么熟悉的铃声,即使过了这么久,他已经没有修改。
多久能算久?他们一同长大,从少年到青年、走过整整二十三年四个月零十二天,如今分开两年半,怎么能算久?
“齐舟,你的电话在响。”女孩提醒。
“哦。”
他似乎是有些慌乱,电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进来,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呢?
他定定神,按掉了电话,对女孩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广告,没事。”
接着是求婚,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他磕磕巴巴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女孩微笑着接受。他们拥抱、亲吻,如同世间每一对幸福的情侣。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他。
摩天轮正在下降,他们转过四分之三圈,已经可以看到地面上的行人车辆,只是看不分明。但是齐舟就是能一眼认出他,没有理由,只是长久以来的本能。
林嘉站在路边,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风尘仆仆,脚边还扔着一个行李箱。他手边点着烟,正抬头向上看。
他看到了他,抑或没有。
但是无论哪种,齐舟都不愿再见到他。
他是曾经迷途的船,从荒凉的港口出发,经历了暗礁、乱流、浅滩,磕磕绊绊,只想去往一个安稳的港湾。雷霆暴雨固然有它夺魂摄魄般的美丽绝伦,他只是不想要。
只有船自己知道自己应该向哪个方向航行,而不是被狂风裹挟。
他避开目光,拥紧了陆晨曦。
轿厢一落地,他立即拽起陆晨曦的手,向远离林嘉的方向快速走开。林嘉一无所觉,还在专注地盯着摩天轮等候。
齐舟捂着脸,忽然笑起来。原来自己一直记得,这样懦弱、胆怯的自己,自己一直记得。他用逃避来抵挡畏惧,用刻意的忽视来遗忘自己的内心。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哪有什么不期而遇,一切不过蓄谋已久。他自以为是的美好生活,简直如同最脆弱的玻璃,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
太可笑了。
自己实在是太可笑了。
摩天轮转动的速度快了些。
他可以看到远处的其他轿厢,里面坐了无数的人,有朝夕相处的、有一面之缘的,有微笑的、有愤怒的,从小到大,筒子楼里的聒噪阿姨,学校里的温柔老师,活泼开朗的学妹,豁达大条的舍友,实习时喜欢压榨自己劳动力的主任,还有遇到自己会脸红的小护士。
邻近的几个轿厢里,坐了满满的人,肢体残断,浓黑的血污顺着厢体,一滴一滴流下来。
它们都望着自己,以各自的表情。
电话还在耳边。
齐舟开口:“我来找你。”
他松开手,身体向前方倾去,如同一片纸张的残屑,跌入了无止境的风中。
感觉自己这篇写的实在是混乱而意识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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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怪谈:摩天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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