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半月的时间一闪而过，很快就到了春日宴这天。
卫燕然还未出门，院子里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大夫人已经吩咐过，公子，啊不对，是女郎，女郎要穿曲裾。”这是陈汝派来的监工，春来说道。
“我家公子打出生起，就从来没穿过这玩意儿。再是长公主吩咐，最多最多，也只能穿个直裾。”这是努力守住公子底线的红梅。“直裾已经很给长公主面子了。”
“什么直裾曲裾，就不能让我穿平常的衣裳吗？”这是还在妄图垂死挣扎的卫燕然。
“不能！”这是正在挑花钿的青竹。“您也不想被长公主抓去穿宫装，对吧？老实待着吧。”
……
总之，幸好春日宴午时过后才开始，不然仅是早上那点儿时间，肯定不够她们折腾。
而在各方势力的顽强博弈下，最后收拾出来的卫燕然，还算担得起一句人模人样，是正常大家闺秀的样子。
于是，在陈汝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卫燕然犹如壮士断腕般，壮烈地踏上了长公主府派来的马车。
“伯娘，你要记得按时来接我啊。”卫燕然可怜兮兮地叮嘱道，“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其他夫人打马吊忘了时间。”
“放心吧。这次肯定不会忘的。”陈汝信誓旦旦地承诺，然后担忧道，“我到时候和红梅一起去接你。你和青竹在春日宴上乖乖的，别惹事。知道吗？”
卫燕然眼神飘忽了一瞬，抓着从衣裳垂下来的流苏，不敢正面回答，只含糊应承道：“嗯……我尽量。”
这句“我尽量”瞬间点燃了陈汝的神经，在那一刹那，陈汝终于抛开了卫燕然打扮出来的小女郎滤镜，想起了过去无数个想揍孩子的时刻。
但碍于身边有长公主府里的来人，又勉强将怒火压了回去。
于是她露出一个慈祥的假笑，道：“你可以试试。”
卫燕然天不怕地不怕地回答道：“试试就试……唔。”
青竹捂住了卫燕然的嘴，探出窗口，对陈汝说：“大夫人放心，我会看好女郎的。”
陈汝看着可靠的青竹，勉强放了点儿心，点点头，道：“轻点捂，仔细花了妆。”
“好了，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听完了卫家人的寒暄，长公主府的来人朝陈汝点头示意后，扬起马鞭，低声呵道：“驾。”
马车的车轮便带着烟尘，慢慢消失在了门口。
经过一路的颠簸，卫燕然到长公主的庄子的时候，门口已经排了很多马车了。
“我滴个乖乖，”卫燕然惊叹地咋舌道，“今年咋这么多人啊？”
“因为去年你闹完之后，长公主给你立了块‘卫四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青竹冷静地解释道。
“所以大家都以为你今年肯定不会出现了，想趁着今年你不在，赶紧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
卫燕然一秒安静。
于是二人下了马车，但没走几步，果然在大门口看到了那块“卫四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主仆二人相顾无言，停下脚步，眼神不善地盯着公主府引路的管事。
那管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立刻让身边的小厮上前拔掉那块牌子，然后才赔笑着请卫燕然上路。
卫燕然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过多计较。跟着领路的小厮丫鬟离开了此处。
然而主仆二人前脚刚走，那块“卫四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又被放了回去。
春日宴还未开始，儿郎和女娘们被分别安排在了两处院子，卫燕然跟着公主府的管事走到了小院门口，还未进门，就听到了女娘们的的聊天。
那管事心道不好，正想出声提醒，却被卫燕然抬手制止，于是在管事欲哭无泪的表情中，公主府的下人只能含泪退下了。
“……那个三皇子居然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谢五娘，谁给他的勇气啊！”
众人一阵笑闹。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聊天里突然插入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说话的女郎抬眼看了接话的人一眼，只见那女郎看着眼生得紧，穿着一身青色直裾，发饰简单，唇红齿白。一双凤眼含情，长眉入鬓。其身量高挑，便是同一般男子相比也没差什么。
虽然在插嘴，但说的话也不算冒犯。身边跟着一个一直低着头，穿绿衣的丫鬟。
于是聊天的众人也就放了心，猜想这应该是哪位小官家的孩子，来套近乎的。
那说话的女郎便随意应道：“就最近呗。说起来，本以为卫四这样的人，京城有一个就够了。没想到现在竟又出了一个。”
那陌生的女郎惊讶道：“现在京城里居然有人混到要和卫四齐名了吗？”
穿着蓝色衣裙的谢家小姐捂嘴笑道：“只能说太子殿下和五娘这对未婚夫妻实在是有缘。”
她也是谢家的姑娘，名为谢知礼，同谢五娘谢知书是堂姊妹，二人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绝对不差，此时打趣一番，也说得过去。
陌生女郎也跟着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要不然怎么说是患难夫妻呢。”
一位长相稚嫩，看着年岁较小的武将家的姑娘萧潇捧着娃娃脸开口道：“不过说起来，三皇子长得真的挺好看的……好羡慕谢五娘，未婚夫是太子殿下就算了，还有这么俊的皇子追求她。”
萧潇家世一般，近来回京述职的萧将军就是她的哥哥。但她人长的可爱，说话也甜，很快就和京城的贵女们打成了一片。
陌生女郎也奇道：“原来三皇子长得很好看吗？难怪。”
以刻板家教著称的丞相家女郎，吴家二娘子吴有惟，瞪了接话的陌生女郎和萧潇一眼，然后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腹中不过草莽。选儿郎自然还是得选有真才实干的。只看容貌，当心被那些长得好看，却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纨绔们骗了去。”
陌生女郎点头应是，萧潇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人群中也有女郎接话道：“就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那卫四倒也是一身好皮囊，但是天呐，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啊……”
院子里响起了几声心照不宣的笑声。
吴家二娘子吴有惟轻轻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萧潇又撑着小脑袋问道：“那卫四也长得好看吗？说起来，我来京城那么久，都还没见过她呢。”
陌生女郎低头沉思了一下，回答道：“我觉得还行。还算看得过去。”
吴家另一位年岁较轻的女郎，吴三娘子吴有吟，冷哼道：“长得好看又如何，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萧潇好奇道：“怎么个‘败絮其中’法？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卫四的光辉事迹，彼此交换着对方不知道的八卦。
像是骂了谁家的长辈，又打了谁家的兄弟。包了花魁，养了戏子。上一秒还在和纨绔子弟们勾肩搭背，狼狈为奸，下一秒又翻脸不认人，把人揍到好几月都不能下床。
那举证的众人里，当属吴三娘子吴有吟和那陌生女郎最为积极。两人谈得相见恨晚，越聊越激动。
见众人议论纷纷，萧潇也听得新鲜，鼓着腮帮子奇怪道：“可是，按照你们的说法，好像卫四活得还挺爽？”
“你们看，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却一点惩罚也没有。”
众人的议论声停歇了，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连谢知礼也放下捂笑的帕子，叹气。
“我们还是别说这个了，卫四又不来，我们说这些给谁听？”
“对啊，卫四今年难得不会来，我还想趁这个机会赶紧找个如意郎君，好嫁出去呢……”
“等等，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萧潇举手，朗声道，“我想知道卫四去年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大长公主给她竖了门口那块牌子。”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说话。
最后只有谢知礼长叹一口气，支吾道：“其实，她也没做什么……”
吴有吟却打断了谢知礼的话，道：“卫四不过是个不知礼数的乡下丫头罢了。她说的话你们也信？你们也不想想，就卫四那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好姻缘？”
“说不准，她就是嫉妒我们名声比她好，能嫁到寻常清白人家，所以才在那儿胡说八道呢。”
见众人不应，萧潇抬头看向吴有惟，问道：“是这样吗？”
吴有惟严厉又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转头又对萧潇笑道：“别听你吴三姐姐胡说，那些都是流言，别信那些。”
吴有吟碍于姐姐的威严，不情不愿地闭了嘴，但转头看到一直支持自己、声援自己的陌生女郎，便又笑道：
“不知你是哪家的女郎，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不如同我说道说道，我们也好换个手帕，做个闺中密友。”
陌生女郎指了指自己，惊讶地问道：“我吗？”
然后她露出一个堪称无辜的笑容，回答道：“我就是卫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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