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过,穆雩风便换上一身夜行衣。祁寒蹲在屋檐上,向院内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户部档案库的守卫换班间隙只有半刻钟,大人务必在此时间内出来。"祁寒递过一条浸湿的面巾,"若遇火烛,以此掩鼻。"
穆雩风将面巾塞入怀中,轻笑道:"不过是查个账目,何至于此?"
祁寒面色凝重:"属下查到郑铎三日前曾秘密拜访过左大人,次日户部就重新整理了漕运账册。这账目必有蹊跷。"
穆雩风眼神一凛,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融入夜色。
户部衙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肃穆。穆雩风避开巡逻的卫兵,如猫般轻巧地翻过西侧矮墙。档案库门前果然无人,他摸出祁寒给的钥匙,轻轻插入锁孔。
"咔嚓"一声轻响,门开了。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一排排高大的架子轮廓。穆雩风摸出火折子,却不敢点亮,只能借着微光摸索着寻找漕运账册。
指尖触到厚重的册子,他轻轻抽出,突然背后一阵凉风袭来。
穆雩风本能地侧身闪避,一记手刀擦着他耳边劈过。他反手擒住对方手腕,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缠斗起来。
对方身手不凡,几次险些击中他要害。穆雩风一个扫堂腿逼退对方,同时抽出了腰间软剑。
剑光如雪,照亮了方寸之地。刹那间,穆雩风看清了对手的脸——左道秋!
左道秋显然也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冷静。他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柄短剑,两人剑锋相对,在黑暗中僵持。
"穆大人夜闯户部,这是要坐实'御史盗'的罪名?"左道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穆雩风冷笑:"左大人深夜在此,莫非是来销毁证据的?"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走水了!档案库走水了!"
两人同时变色。穆雩风敏锐地闻到一股焦糊味,转头看去,只见走廊尽头已泛起红光。
"快走!"左道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穆雩风甩开他的手:"账册还没——"
"命都不要了?"左道秋厉声打断,从怀中掏出一本薄册塞给他,"这是副本,拿着!"
火势蔓延极快,转眼间门口已被火焰封锁。浓烟滚滚,穆雩风不得不掏出湿巾掩住口鼻。左道秋扯下腰间玉佩,猛地掷向窗户,琉璃窗应声而碎。
"跟我来!"
两人踩着书架跃向窗口。就在即将到达时,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砸下。左道秋猛地将穆雩风往前一推,自己却被火星溅到后背。穆雩风反手抓住他的衣襟,两人一起跌出窗外,滚落在庭院中。
"左大人!穆大人!"闻讯赶来的户部官吏惊呼着围上来。
穆雩风迅速爬起,见左道秋后背衣衫已被烧破,隐约可见红肿的皮肤。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左道秋避开。
"多谢穆大人关心,无碍。"左道秋面色如常地整理衣冠,仿佛刚才的狼狈从未发生。
户部侍郎郑铎满头大汗地跑来:"两位大人怎会在此?这火......"
"本官接到密报,有人欲焚毁账册,特来查看。"左道秋冷冷道,"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穆雩风眯起眼睛——左道秋这是在替他遮掩?
郑铎眼神闪烁:"下官立刻命人救火,查清缘由!"
"不必了。"左道秋淡淡道,"此事我会亲自向陛下禀明。郑大人且先安置好其他档案。"
回府路上,穆雩风翻看左道秋给他的副本,眉头越皱越紧。这账目表面天衣无缝,但细看却能发现几处微妙的矛盾——漕粮损耗率与往年持平,但今年南方旱情严重,按理损耗应更高;押运官兵的赏银比往年多出三成,却未见兵部相应记录。
"大人,可有所获?"祁寒递上热茶。
穆雩风合上册子:"账是做平的,但做得太完美了,反而不合理。"他沉吟片刻,"左道秋为何要给我这个?"
祁寒面露讶异:"这是左大人给您的?"
"更奇怪的是,他也在查账。"穆雩风回忆着火场中的情景,"若他真参与贪腐,何必亲自冒险?"
与此同时,静观园内,尹连灿正为左道秋背后的烧伤上药。
"你明知他今夜会去,为何还要冒险?"尹连灿手法娴熟地涂抹药膏,声音却带着压抑的怒气,"若被火困在里面怎么办?"
左道秋趴在软榻上,神色平静:"我算好了时间,不会有事。"
"你何时也开始做没把握的事了?"尹连灿停下动作,"为了一个处处与你作对的人?"
左道秋没有立即回答。烛光下,他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情绪:"那账册被人动过手脚。"
"你怀疑郑铎?"
"不止。"左道秋轻声道,"改动的手法很高明,若非我熟悉漕运细节,根本看不出来。但穆雩风看出来了。"
尹连灿眉头紧锁:"所以你是去......"
"确认他的能力。"左道秋翻身坐起,白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他没让我失望。"
尹连灿盯着好友看了片刻,突然道:"我可以安排人散布消息,就说穆雩风夜闯户部意图不轨——"
"不必。"左道秋断然拒绝,"此事我自有主张。"
尹连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平静:"那至少让我查查是谁放的火。"
左道秋点头,起身走到窗前。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出一丝罕见的疲惫:"连灿,你觉得朝中有几人能在我眼皮底下做手脚?"
尹连灿一震:"你是说......"
"明日早朝,必有好戏。"左道秋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
次日清晨,金銮殿上气氛凝重。皇帝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殿中的郑铎:"档案库失火,数十年漕运记录毁于一旦,郑爱卿身为户部侍郎,该当何罪?"
郑铎汗如雨下:"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穆雩风冷眼旁观,注意到郑铎不时偷瞄站在文官首列的丞相杜允谦。这位三朝元老须发皆白,却站得笔直,仿佛对殿上风波毫不关心。
"左爱卿,"皇帝转向左道秋,"你昨夜为何在户部?"
左道秋出列,拱手道:"回陛下,臣近日复核漕运账目,发现几处疑点,故连夜查证。不想刚到不久便遇火灾。"他顿了顿,"所幸重要账册副本臣已随身带出。"
穆雩风挑眉——左道秋竟主动提及账目问题?
皇帝果然追问:"什么疑点?"
左道秋呈上账册:"去岁江南旱情严重,但漕粮损耗率却与丰年无异,此其一;押运赏银虚增三成,此其二;另有几笔账目借贷不平,臣怀疑有人中饱私囊。"
穆雩风心头一震——这与他发现的疑点几乎一致!
皇帝翻看账册,面色越来越沉:"郑铎,你有何话说?"
郑铎面如土色,突然扑倒在地:"陛下明鉴!这都是......都是漕运司上下通同所为,臣一时糊涂,未能察觉啊!"
穆雩风冷笑:"郑大人昨日还说账目毫无问题,今日就变成'未能察觉'了?"
左道秋突然道:"陛下,臣请彻查此案。郑铎虽为臣下属,但臣绝不徇私。"
皇帝沉吟片刻:"准奏。此案由左爱卿主查,穆爱卿监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望二位通力合作,莫负朕望。"
退朝后,穆雩风在宫门外拦住左道秋:"左大人好手段,先纵火再救火,最后摇身一变成了查案人。"
左道秋不恼不怒:"穆大人若不信我,大可自行调查。"他凑近一步,低声道,"但小心些,昨夜那把火,可不只是冲账册来的。"
穆雩风心头一凛:"什么意思?"
左道秋已转身离去,只在风中留下一句:"静观园随时欢迎穆大人来访。"
祁寒迎上来:"大人,要派人盯着左府吗?
穆雩风望着左道秋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不必。今晚我亲自去。"
他摸了摸怀中的账册副本,心中疑云密布。左道秋究竟站在哪一边?那场火是谁放的?而那句"不只是冲账册来的",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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