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终于告一段落,小镇逐渐开始拥有盛夏的炽热。
办公室里的吊扇飞速运转着,宋茱萸搁下钢笔挠了挠右腿。
她微微垂下脑袋,发现上面多了些深深浅浅的红包,还有她指甲留下的大片抓痕。
戚雪顺着她的动作瞧了眼,忍俊不禁,“宋老师,我可太谢谢你了。”
宋茱萸疑惑地抬头,听着戚雪又贱兮兮地补了句,“看来还是小美女的血比较清甜,现在都没蚊子来咬我了。”
宋茱萸:“……”
她从包里拿出花露水分装瓶,对着小腿喷了又喷,有气无力地说:“别幸灾乐祸,我明天就换长裤了。”
浓郁栀子香在办公室里肆意,她捂着嘴干咳几声,扭头便与门外徐松松的视线交汇在一处。
下课后喜欢来办公室凑热闹的学生不少,但徐松松明显不属于这一类。
宋茱萸对他招招手。
只见小孩拿着个半透明的纸袋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小声地喊了句“宋老师”。
“有事吗?”
徐松松将纸袋子递到办公桌上,脸颊有些发烫,他的小手拽着衣角,“我哥说把这个给夏小林。”
宋茱萸掀开袋子的一个角,发现里面装了顶米白色的棒球帽。镇上买不到这个尺码的帽子,应该是他们特地选的童码。
“希望他能收下这个礼物。”徐松松的声音柔软、稚嫩,“原谅……剪掉他头发的事情。”
宋茱萸抬手摸摸他的小脑袋,连眉梢都挂着几分笑意。
“松松,你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值得表扬,老师相信小林会喜欢这份礼物。”
徐松松笑了笑,“我哥说道歉最大的诚意是想办法弥补,但是我没办法把头发再还给他……”
道歉最大的诚意是弥补。
她很难想象这句话出自于徐生之口。
或许是因为他给人感觉太过于无所谓,就容易让人忽视他内心的柔软与诚意。
一提到他,宋茱萸的就开始发懵,她又想到了换锁的那个晚上。徐生离开时意味不明的表情,像默片一样无限循环。
她无奈地捂住眼睛,企图将记忆全部清除。
明明在电子锁换好之前,一切都按照正常轨迹发展着。
但——
宋茱萸设置好密码后,见徐生忙着收拾地上的工具。
“一共多少钱?”
徐生将门锁包装盒一并塞进袋里,当作垃圾顺便带走,“锁四百。”
宋茱萸不怎么相信,单凭这款锁的功能和材质,也远远不止这个价。
“批发价四百,不收你差价。”他又补了句。
宋茱萸两手环在胸前,勉为其难地相信他这套说辞,“工钱怎么算?”
徐生将鼓鼓囊囊的工具包提起来,单手拽上拉链,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漫不经心地说,“你看着来呗,给不给都行。”
宋茱萸可不想占学生家长的便宜。
她自顾自地回头,商量着:“工费算五十行吗?麻烦你跑了几趟。”
她想起手机刚刚落在卧室里,“微信转给你。”
徐生看着她絮絮叨叨地进了卧室,只捏了捏兜里的烟盒,并没有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前面那一百我先退给你……”
话音未落,徐生听到膝盖磕碰到硬物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倒塌在地,砸得地板闷闷响。
他本能反应的上前几步。
“别,别过来。”
宋茱萸疼得吸了口凉气。
她方才忙着面容解锁,一个不留神,身上这件连衣裙上的纽扣勾在了晾衣架上。
她向前的幅度不算小,最后整个椅子都被她绊倒了。她刚收下来的衣物,现下全部散落在地面。
就连膝盖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磕碰到,开始隐隐发疼。
听着徐生的动静,她又着急忙慌地走出来。
全然不知自己走出卧室门时,踩到了内衣的肩带。
还,将整件内衣带到了客厅口。
起初徐生的表情还算平静,在看清宋茱萸脚边那团后,所有淡定都在顷刻间。
崩塌、瓦解、飞散。
小姑娘莹白的小腿骨微微泛红,纯色居家拖鞋下踩着根浅色带子,旁边跟着团鼓鼓的不明物体。
浅蓝色的。
白色蕾丝边的。
少女文胸。
宋茱萸不明所以,瞧着徐生的耳根子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一如六点半的绯红晚霞那般精彩。
她垂眸一看。
瞬间觉得大脑供氧困难。
其实这玩意儿见惯不怪,徐生是这样劝自己的。若是偶然间撞见这类女性用品,他定然不会大惊小怪。
怪就怪在吧。
它奇葩的出场方式。
宋茱萸的脸瞬间唰唰惨白。
她急忙蹲下身将东西捡起来,死死的藏在身后,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你什么都没看见。”她淡淡道。
徐生浑身的热意渐渐褪下,他用平淡的口气“嗯”了一声,“没看见。”
再留,无异于徒增尴尬。
宋茱萸见徐生往后退了几步,连带声音都有些沙哑紧绷,他背过身去,“锁有什么问题,你再联系我。”
“我先走了。”
宋茱萸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看着他走到楼梯口,才微微松了口气,手头的劲儿也松了松。
“我其实有点近视。”
“今天还忘了戴眼镜。”
听着他又补了这么句,宋茱萸简直要抓狂。
求求了,她不想要这句欲盖弥彰的解释。
-
“宋老师。”徐松松轻声唤她,“你眼睛不舒服吗?”
宋茱萸缓缓将手拿下,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眼睛里好像掉进什么脏东西了。”
她将桌上的纸袋递给徐松松,打算领着他去跟夏小林道个歉。
其实小孩子的情感其实特别纯粹、简单,只要有人能正确引导他们,孩子就会得到意料之外的成长与进步。
宋茱萸看着夏小林将棒球帽戴上,遮住了头顶的一片斑驳。两个小孩相视一笑,约好下节体育课一块打羽毛球。
她这几天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平稳地落回了胸腔。
-
上班时间总是飞逝,宋茱萸从班上出来的时候,恰好碰到戚雪在走廊上打电话。
见她有事要处理,宋茱萸冲她使了个眼色,打算自己先回宿舍。
戚雪见她要走,赶紧腾出手拽住她,用气流对着口型:“等我一起。”
宋茱萸做了个手势,“办公室等你。”
在教室待了一节课,宋茱萸小腿上又肿起几个粉红的蚊子包。她对着那几处狠狠挠了几下,又喷了些止痒花露水。
好在戚雪这通电话讲得不算长,不然办公室里的蚊子又可以饱餐一顿了。
两人挽着胳膊往校外走,对于这种亲昵,她觉得有些生疏,尤其是来覃溪后。
小镇上没太多同龄人,她不曾幻想在小镇交个三两好友,闲的时候能一块聊聊天、散散步,这太奢侈了。
“我看你这几天怎么都没回家?”宋茱萸侧过头询问。
据她了解,戚雪年纪与她相仿,而且还是本地姑娘,家就在县城里边,所以她几乎每天都会跟其他老师拼车回家,很少在镇上逗留。
可这周周末,宋茱萸出门扔垃圾时,都还碰见过她。
“不回了。”戚雪瘪瘪嘴,表情很烦恼。
宋茱萸猜测她估计遇到了什么事情,索性躲在镇上图个清闲,但具体原因她也没去多问。
“茱萸,你晚上一般都吃什么?”戚雪寻求经验。
宋茱萸在脑海里过了一圈,诚实回答道:“泡面、汤圆、饺子……各种速食吧。”
戚雪笑着拍拍手,仿佛寻得同道中人,“巧了这不是,我也不会做饭!”
“但是姐们已经连续吃三天泡面了,真的想换换口味啦!!”
宋茱萸正欲询问她想不想吃拌粉之类,毕竟她那里还有一大箱,紧接着又听戚雪提高了音量。
“要不我们去吃烧烤?我看柴市街那边有家碳火烧烤,感觉生意还不错!”
生意确实不错。
口味也还将就。
但是宋茱萸就不太愿意去。
毕竟那烧烤摊就在五金店的隔壁。
如果可以。
她真的不想再跟某人产生联系。
“我最近有点上火,就不吃了吧。”宋茱萸跟她商量,“我在街角等你行不行?”
戚雪不同意:“不行,我一个人吃太罪恶了。一块儿去,我请你。”
宋茱萸:“……”
真的很为难,但又磨不过戚雪。
五分钟后,宋茱萸被她连拉带拽地拖到了烧烤摊面前。
老板娘正整理着烤盘上的食材,前几日的雨棚并未拆掉,索性又成了遮阳棚,一举两得。
戚雪从冰柜里挑选食材,举着鱿鱼串询问宋茱萸,“吃不吃烤鱿鱼?”
宋茱萸拿了串娃娃菜丢在烤盘,往旁边的五金店看了眼,确认卷帘门关得死死的。
“不用,拿你想吃的就行。”
她气定神闲地在几个素菜盘中纠结,有些庆幸五金店今日歇业。
她就怕徐生从里面掀开门。
两人总共才拿了十多串烧烤,所以烤制的时间并不长。没等多久,两人就各自提着打包盒往宿舍走。
“你就拿这么三串能吃饱吗?”戚雪捏了捏宋茱萸本就没二两肉的胳膊,“还跟我客气呀?”
宋茱萸本就对这类食物没什么兴趣。
所以就挑了娃娃菜、海白菜、金针菇,各一串。
多拿,她吃不完也浪费。
“我上火嘛,吃几串意思意思就行了。”宋茱萸又用刚刚的理由回答她。
戚雪摇摇脑袋,“果然好身材都是靠饿出来的。”
宋茱萸不轻不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解释。某种程度上,戚雪大概就觉得这是默认。
两人又讨论起班里发生的事情,难教育的学生,难沟通的家长,一个劲儿往外吐着苦水。
由于吐槽得太投入,宋茱萸压根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少年。
街道转角处,人行道本来就窄。中间还竖着根电线杆,缠绕的电线散着热气,发出呜呜的声音。
戚雪正打算捞过她,时间却也来不及,她眼睁睁瞧着宋茱萸撞了上去。
是鼻梁磕碰到肌理的触觉。
依旧很疼。
宋茱萸捂住鼻子后退两步,仰着脸看过去,这才看清那张——她不愿面对的脸。
徐生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依旧是偏休闲的穿搭,短发利落,眉骨硬朗,额头微微发汗,锋利的眼尾微微上扬,没太多其他表情。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没事儿吧,茱萸?”戚雪赶紧检查靠过来检查她的脸。
宋茱萸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徐生盯着她泛红的鼻尖,“注意看路啊,宋老师?”
宋茱萸的心顿时毛毛的,甚至有些痒痒的,像有支柔软的羽毛,似有似无地挠着她。
就连腿上的蚊子包都更痒了。
“对不起,我们先走了。”宋茱萸仓惶丢下一句。
算是打招呼,也算是告别。
还不等徐生回应,她就挽着戚雪的胳膊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橘红色的晚霞染了半边天,给小姑娘泛红的脸颊上了层色。
徐生看着她离去,总觉得身上留下了,似有似无的香气。
很浓烈,像栀子。
反应片刻,他才想起这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某知名品牌的驱蚊花露水。
他将手机放回兜里,
脑海里只剩那双红肿不平、被挠得面目全非的腿。
徐生:注意看路啊,宋老师
茱萸:你看手机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徐生:没看手机,哥在看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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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尴尬(有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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