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共同不喜欢的人，往往是建立友谊最迅速的方式，这是社交场的金科玉律，在什么年龄段都不例外。
初升的太阳拨开山间的晨雾，鸟儿叫得正欢，搅动了林中凝滞的空气。唐鸣霄嘴里的点心刚咽下去，就拍着膝盖大笑起来，差点噎过气去：
“果然！咳咳……果然是舒晔跟你讲的，我刚在树后面憋笑憋到要昏过去了，已经好久没见他脸色差成那样了！”
许云玄和唐鸣霄一高一低坐在石阶上，中间摆着的是唐鸣霄带来的点心食盒。按这里的规矩，早饭应在晨练之后，然而，规矩是死的，唐鸣霄可是活的，他要是不想空着肚子上习武场，一万个规矩也拦不住他。他还颇有风度地说了，提前吃过东西，早饭少吃几口就是了，又不多占你们的，有什么不可以？
说完就被师父罚上下山跑了五圈。
不过如今看来，他不仅记吃不记打，还力争发扬光大，造福新朋友了。
许云玄咬一口点心：“你们也都不喜欢他？”
“十有七八。”唐鸣霄道，“他性格不怎样，待人不大友善，也没什么本事，除了当初一起带上山的跟班外，几乎没人愿意和他玩。听山上师兄说，早些年，民间武学门派受到严重打击，钟粹山也在其中，那时候，他爹在京中势头正盛，给钟粹山提供了不少资金，这才得以度过难关。也因此，那段时间他在山上如何横行霸道，都没人敢奈他何，就算是师父，也只有纵着他。”
许云玄颇感唏嘘：“我还以为，这世外仙山、治学圣地，能摆脱这些俗世烦扰呢。”
“世上真有绝对免俗的地方吗？”唐鸣霄也叹息道，“恐怕只是分形势轻重、底线高低罢了。前年他父亲得罪圣上，被贬出京，师父拜托朋友一路照应他父亲，护送他平安到达，也算是回报当初恩情了。”
许云玄点点头，随口问道：“那后来钟粹山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呢？”
说着，她又低头去拿一块点心——别说这点心还真挺好吃的，也不知他从哪弄到的——半晌没听到回应，许云玄有点奇怪地抬头看他，却见唐鸣霄得意地眯起眼睛，有点欠打地微笑着看她。
许云玄反应过来，有点想抽自己的嘴，后悔莫及道：“——好啦，知道了，大户！”
唐鸣霄嘿嘿一笑：“论家世背景，我们家靠经商起家，这两年刚走上仕途，肯定和全盛时期的贾家没法比，不过要论财力，我还是有信心比个高低的。”
丝毫感受不到高傲意味，从他身上流露的是纯粹的自信与落落大方，就像此刻毫不吝啬地从云间倾泻而出的明媚阳光。许云玄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楚，眼睛微微湿润了。
在健康富足的家庭中，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小孩，原来是这样的。
这样明亮似初晨阳光的人，将来会有怎样的人生呢？真可惜啊，好不容易遇着一个感兴趣的人，她却无法看见他的未来。
唐鸣霄发现许云玄不说话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幽亮幽亮的，辨不明是什么情绪，只是一味地盯着他出神。他突然就忘了聊到哪里了，脸上逐渐烧起来，眼睛不知该看向哪，手和脚也不知该放哪了，就这样手足无措了一会，没话找话地打破沉默：“那个……昨天……实在不好意思，没事了吧？”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她现在看起来像是很有事的样子吗？这问题问得像个笨蛋。
许云玄回过神来，勉强笑笑：“你不用不好意思，昨天不关你事——或者说不完全是你的原因。”目前来看，唐鸣霄此人应当还算信得过，虽然尚未弄清缘由，但许云玄直觉将此事同他说清应该比较好，便将来龙去脉坦诚地阐述了一遍。
“……你是说，你的预言对我……无效？”
“目前看来，是。”
“然后你说，本来该看到我的……你看到了你自己？”
“对。”
“那我的未来哪去了呢？”
“不知道。”许云玄托着下巴思忖着，“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没道理啊。”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唐鸣霄，“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许云玄点头。
“那也就是说……”唐鸣霄眉头紧锁，好似得出了什么重大结论，许云玄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凑近去听：“就是说？”
“就是说我目前是你看到自己人生的唯一途径！”他得意洋洋地昂起头，“对不对？”
许云玄无语得有点想笑：“用不用这么兴奋啊？你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将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在我这里可是找不到答案了。”
唐鸣霄摇头道：“我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我对预知未来的兴趣不大，亲身探索对我来说更有意思一些。”
“那是你还没遇到重大抉择。”许云玄道，“假如站在即决生死的交岔路口，走错一步就是云泥之别，我不信你还能坦然说不想预知未来。”
“可是，”唐鸣霄道，“你怎么确定，你根据预言修改掉一个不想要的结果后，得到的不会是另一个不想要的结果呢？这样纠结下去，总有一天会走火入魔吧！”
许云玄沉默下去，她并不完全认可唐鸣霄的说法，正皱着眉头想怎么同他辩解，眼前却突然凑过来唐鸣霄的一张大脸，吓得她差点向后仰过去。
罪魁祸首还笑嘻嘻的，道：
“我的想法只适用于我自己，我相信，对于天赋异禀的你来说，情况肯定会不一样。也许你上辈子是个神仙，老天将读取世人命数的能力赋予你，就是让你下凡来帮助世间可怜人逆天改命，这也说不准呐！”
许云玄凝视他片刻，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将他的脸从眼前挪开，道：“我是不是天赋异禀，我不确定，但我敢肯定，你这家伙在耍嘴皮子上是天赋过人。”
她的手指还是凉凉的，唐鸣霄摸摸脸，道：“我看咱俩彼此彼此，就谁也别嫌弃谁了。”
许云玄轻笑出声。
这时，许云玄像感知到什么一般抬头望向前方的山路，唐鸣霄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什么也没看到，正感到奇怪，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轻微的脚步声，正往他们这边过来。
唐鸣霄有些惊讶地将视线转向许云玄——这脚步声相当轻巧，应有轻功傍身，这种程度的脚步声，非耳听八方者不能闻。他的五感已算相当灵敏，而许云玄仍能提早许多觉察，水平几乎可与湘竹师姑相较。
许云玄注意到他的视线，抿嘴一笑，幽幽道：“别这么惊讶——我可不是听到的。”
闻言，唐鸣霄怔了一瞬，便迅速明白过来：“难道说，凡是你接触过的人，之后无需再接触，你就能对他实施预言？这简直——这简直——”
这简直太酷了吧？！只要接触过一次，就能提前感知他的行动，这本事若能灵活应用在大比武中，简直无敌啊。
许云玄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嘘，小点声，这可是我的底牌，准备留到大比武的，今天就亮给你是出于信任，你可别辜负我。”
唐鸣霄忙双手捂嘴，示意绝对保密。
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在路口出现：“云玄！到点该走啦，去晨练了！”第一天晨练，舒晔怕许云玄不适应，特地来叫她一起去。
听见舒晔的声音，唐鸣霄忽然一震，像炸了毛的兔子似的跳起来，下意识就要钻到林子里藏起来——然而还是被舒晔一眼捉到。
“……唐鸣霄？”他走近来，确定自己没看错，略显诧异道，“找了半天找不着人，你怎么在这呢？”
唐鸣霄好像很忙地又整衣服又理头发，吭哧了半天也没说清自己为什么在这，许云玄心中好笑，接口道：
“没什么，聊两句天，帮我熟悉熟悉情况。”
确实是熟悉情况——先把钟粹山从上到下的八卦都熟悉了一遍，又进行了一番精神博弈，可谓雅俗共赏，情况相当不错。
舒晔听了，惊异地看着唐鸣霄，仿佛在看一块终于扶上墙的烂泥。他顺手从食盒里捞走一块点心，咂嘴道：
“真意外，你竟然懂点事了，还知道主动帮助人家？哎，昨天我劝你关心关心人家的时候，你不是还说——”
唐鸣霄紧急冲过来，一把抓住舒晔的手，把剩下两口点心一股脑塞进他嘴里：“你就好好吃你的吧——！”
许云玄眨眨眼，不明觉厉地看着突然缠打在一起的两人，伸手摸起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边嚼边看戏——味道真的很好，一定要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谁能想到我写了四章还没有进入正题……
是的真正的故事还没开始，前四章节奏较慢，是想表达两人细水长流的相识、相知、相处模式，为真正的故事开始后两人的默契协作打好基础……嗯顺叙的优势和问题都体现在这里，下次或许可以尝试倒叙插叙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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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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