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了吗？！”林知旭将戴澄拉到一处隐蔽无人的花园小径上，才松开了他的手腕，开始发难：“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唔……”戴澄自知理亏，只好低下头支支吾吾，试图蒙混过去。
“你不知道后果吗？”林知旭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寒冷几分，“说话。”
“我知道了……”戴澄挠挠耳朵，声音细若蚊呐，“我当时没想清楚嘛……”
林知旭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他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你了？”
“没，没有啊！”戴澄慌乱地否认，可是那飘飘忽忽的眼神，却并没有逃出林知旭的眼睛。
林知旭蹙眉紧盯向他，直到把戴澄盯得浑身发毛，才再次开口说道：“那你有什么理由掺和他的事？”
“我……”戴澄抿抿嘴，“我有事要请他帮忙嘛……”
“什么事？”
戴澄赶紧像死蚌般紧闭双唇，他是真的一个字都不能再多说了。
“陆悠鸣跟我说，你跟他打听过凌嫣的事。”林知旭接着说道：“你打听她干什么？”
“额，我……”听到凌嫣的名字，戴澄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暗骂陆悠鸣的嘴跟筛子差不多，信他能保守秘密不如信母猪能上树，“我就是……随便问问，也没有特别在意……”
林知旭眉头紧锁，那双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似乎已经看透了戴澄。
戴澄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也就自知没趣地闭嘴了。
“你别胡思乱想了，凌嫣不会喜欢你的。”林知旭说。
戴澄突然愣怔住，竟然忘了否认。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以后，别管陆悠鸣的事了，近墨者黑。”林知旭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似乎正在赶时间，“我要去图书馆了，你赶紧回去吧。”
“知道了……”戴澄小声回答。
虽然林知旭看起来已经打算放过他了，可戴澄的心里却还是一团乱麻。
陆悠鸣那个大喇叭，居然已经把自己打听凌嫣的事告诉了林知旭。自己那天在宿舍对林知旭做的事……陆悠鸣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抖出来呢。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自己说出来，总比被别人揭露好吧。
眼见林知旭转身要走，戴澄也来不及细想了，赶紧伸手一把扯住他的书包带。
林知旭回过头来。
戴澄咽了口口水，放松了自己发紧的喉咙，说道：“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撸串？”
林知旭的眼神里透露着满满的疑惑和不可置信，仿佛是在怀疑戴澄的脑子是不是早就坏了。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戴澄轻轻晃了晃他的书包带，语气里带了点讨好：“来嘛。”
“……”林知旭看了他一会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才说道：“那你晚点把时间地址发我。”
说完，林知旭就一拉书包带，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戴澄，忐忑的心跳瞬间如脱缰的野马般鼓噪不已——事情进展得……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可话已出口，现在反悔已经晚了。戴澄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烧烤摊早早打了个招呼留了个位置，晚上林知旭下了课就准时来了，就像往常一样。
可林知旭刚一入座，戴澄就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开始一杯又一杯地连着往自己肚子里灌酒，烧烤串还没端上来，戴澄就已经两罐啤酒下肚了。
“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你喝酒？”林知旭见他倒空了手中的啤酒罐，终于开口问道。
“哈……”戴澄放下手中的啤酒罐后，呼了长长的一口气，这才又抄起一罐啤酒，“啪”地拽掉拉环，递到了林知旭面前，劝道：“你也喝呀。”
“……”林知旭不太喜欢喝酒，酒量也远说不上好，接下来之后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戴澄见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抵触喝酒，便更加殷勤地劝了起来。林知旭再不想喝，也不得不多喝了两口，可能是被催酒催得有些急，他很快就被灌得有些上脸。
眼见林知旭的脸颊也飘起了醺红，戴澄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现在他总算理解，为什么人们每当遇到难以启齿的事情，总喜欢选在酒局上聊了。
“咳嗯。”戴澄拿起两根林知旭最喜欢吃的鸡胗递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开始循循善诱：“诶，林知旭，你说，咱们认识多久了？”
“八年。”哪怕喝醉了，林知旭的思路也还是很清晰，“从初二开始。”
“哎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说来也挺奇怪的，咱俩为啥都还没对象呀？”戴澄说着，又给他倒了一杯啤酒。
“我没兴趣。”林知旭端起啤酒，似乎越醉反倒喝得越快了，“你没有吗？”
“诶诶，你别乱说啊，我可是有偶像包袱的，不谈恋爱是我的职业道德。”戴澄笑着用筷子指了指他，夹起面前的烤韭菜想放进嘴里，可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放下了筷子，接着说道：“诶，说真的，你真的从来没想过吗？我成天在你身边念叨，这个妹子，那个妹子的，你都没动过心思啊？”
“嗯。”林知旭轻哼一声，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戴澄似乎能从他脸上看到高僧入定般的圣光。
“哼……”戴澄不甘心地把他刚喝掉一半的啤酒重新倒满，调侃道：“你还能真成佛了不成？”
“呵。”林知旭也笑了笑，似乎在酒精的催化下放松了不少，“算不上，只是不想浪费精力。”
“我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觉得谈恋爱是浪费精力。”戴澄抬起屁股下的塑料凳，往林知旭的方向挪了挪，“说不定，其实很有意思呢？”
“……”林知旭抬起手，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戴澄感受到了一种，当成年人面对小孩的幼稚提问时，才会流露出来的一种亲爹般的耐心。
戴澄心里有点不爽，他不想被林知旭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孩。
他见过林知旭跟陆悠鸣沟通的方式，他们的交流简短高效，只需要寥寥数语就可以理解彼此。
戴澄知道自己没有他们聪明，可也不希望被他们落下。
“你试都没有试过，怎么能说恋爱不重要？”戴澄不依不饶，又说道：“你想想，你的那些老师们，他们难道没有重要的研究要去做吗？难道他们都是单身吗？”
戴澄这一问，还真把林知旭给问住了。
林知旭侧过脑袋想了想，尽管物理学院算得上是个和尚庙，可但凡是到了岁数的男老师，单身的还真没有想象中的多。
至少林知旭自己的导师樊教授，还真的是有妻有子，一家人都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里，师母还时不时还会带着小儿子来教学楼里转转。
樊教授治学严谨，但生活里还算得上是个随和好相处的人，每次师母带孩子来玩的时候，总是聊着聊着就谈起学生们的个人问题，然后就张罗着要给研究室里的几个博士生介绍对象。
在那群老光棍堆里，林知旭年纪还算小，但几次交道打下来，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早就被师母列进了相亲预备役的名单里。
“是不是是不是？人家又当老师还做研究的，怎么都没耽误啊？”戴澄见林知旭半天没吱声，也就明白自己蒙对了，得意道：“所以啊，你说的那些根本站不住脚。”
“不是没道理。”林知旭又喝完了自己杯里的酒，态度开始软化。
戴澄一见自己的软磨硬泡生了效，马上又给他倒满了杯子，继续乘胜追击道：“所以啊，你不要对恋爱这么抗拒，要多往好处想。你想想，恋爱是不是也是有优点的？”
“嗯……”林知旭一边喝着酒，一边想着，确实如此。
自从凌嫣出现之后，林知旭确实少了许多烦恼。
不知道师母是不是也听说了凌嫣正在追求自己，自从这个学期开始之后，就很少来打听自己的事了。
“所以啊，如果遇到了合适的对象，不管怎么样，先试试不是也挺好？”戴澄满脸堆笑，将脑袋凑到林知旭面前，隐晦地向他试探道：“你觉得呢？”
林知旭垂眸看了看他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漂亮脸蛋，还有脸上那抹就算谄媚也还是俊秀讨喜的笑容，稀里糊涂地就点了点头。
戴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挪动屁股下面的塑料凳子，直接贴到了林知旭的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开始更加大声地给他劝起了酒。
林知旭对于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解，联想到戴澄之前还对凌嫣感兴趣，林知旭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可能又像当初对待杜春玲的时候一样，他追不到的女孩子，就往自己身上推了。
可他太了解戴澄了，他总是嘴上说着哪个女孩优秀，哪个女孩值得一追，可落到行为上，却又总是漫不经心，被拒绝了也毫不可惜。好像他口中的“喜欢”，只是一种礼貌性的称赞，说完就忘了。
反观凌嫣那边，那么优秀的女孩，压根就不可能喜欢戴澄这种脑袋空空的绣花枕头，她喜欢……
林知旭送到嘴边的啤酒顿了顿。
她喜欢自己这样的人。
对于他们这群人成天到晚挂在嘴边的“喜欢”，林知旭并不能感同身受。
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形状，是戴澄的那种漫不经心，还是凌嫣的无微不至，亦或是陆悠鸣的游戏人间，这似乎是一门比量子力学还要捉摸不透的玄学。
可对于现在的林知旭来说，想要测定恋爱的状态，其实并不难，他不需要设置任何复杂的实验步骤，他只要点点头，就可以直接看到写在实验靶纸上的答案。
酒过三巡，林知旭几乎已经醉倒了，戴澄原本还想等他再醉一点，就向他坦白自己的心意，可没想到林知旭后来喝得那么猛，直接喝得不省人事了。
没办法，戴澄只好扶着林知旭回了宿舍，废了千辛万苦才把他从床底下拖到上铺。
原先计划的告白，似乎也无法进行了。
像上次被陆悠鸣撞见时那样，戴澄又一次站在了林知旭床前的梯子上，看着林知旭醺醉的睡脸，戴澄身心愉悦到无以复加。
他探出头，又去寻找林知旭眼下的那颗小得不能再小的红色泪痣，心中一阵窃喜。
他觉得这颗泪痣，是专属于自己的“重大发现”，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在这种距离下观察林知旭，更不会有人能像自己一样，注意到这颗小小的泪痣。
戴澄趴在他床前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尽管林知旭的脸他已经从小看到大了，可今天再看，却还是像第一次见到似的，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对，他第一次见林知旭时，可不觉得顺眼呀。那时候，这家伙瘦不拉几的还嘴欠，应该是怎么看怎么讨厌才对。
戴澄回想着当年上中学时，第一次见到林知旭的场景，竟然浅浅地笑了出来，脸颊微红。
尽管当时，私密的情书被林知旭当众揭开，让戴澄恼怒不已，可如今时过境迁，那些年少时的青涩记忆，在历经时光打磨后，却也变得微不足道，甚至闪闪发光了。
“既然你破坏了我的告白，看来这就你的命了。”看着熟睡中的林知旭，戴澄小声地说道，“你就是要用你自己来偿还我的。”
临走前，他本想趁着这大好机会再亲林知旭一下。可犹豫片刻，他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是有点过于痴汉了，一次还可以说是鬼迷心窍，再来一次可就有点不怀好意了。
还是等到告白成功，再名正言顺地……
戴澄红着脸，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林知旭的唇角，然后就跳下梯子，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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