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一直都以工作繁忙为借口，好几个月都没有给林知旭打电话。
让他失望的是，林知旭也没有给他打电话，这让戴澄觉得，似乎只有自己需要林知旭，而林知旭却好像没有那么需要自己。
不对不对，林知旭都已经有女朋友了，有空的时候当然是跟女朋友待在一起了，本来就没理由总想着自己啊。
戴澄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再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他对林知旭的这段还没开始的单相思，是时候该结束了。
以往被喜欢的人当面拒绝，他都没有怎么伤心过，这次甚至连告白都还没有开始呢，有什么好难过的？
况且林知旭跟以前那些萍水相逢的女生不一样，多少年的友情，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痴心妄想落了空，就单方面跟林知旭绝交吧？
抱着“我见林知旭，只是为了维护纯友谊”的心情，戴澄还是没忍住，把人约了出来。
抛开其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不谈，林知旭作为一个朋友，绝对是合格的。
他虽然嘴巴毒了点，但乐于倾听，给出的建议也总是一针见血，而且，戴澄可以肯定的是，林知旭这个朋友，永远都是真诚的。
如果不找他聊天，戴澄也想不到还能去找谁了，一肚子话憋在心里，迟早得憋死。
可能是为了给自己这几个月的任性失联道歉，戴澄主动请林知旭去吃火锅。幸运的是，林知旭是一个人来赴约的。
自从几个月前、林知旭官宣恋爱的那通电话挂断之后，戴澄这还是第一次尝试跟林知旭面对面地聊天。想到此时坐在对面的林知旭，已经是一个有了女朋友的人，戴澄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可林知旭看起来却没什么变化，依然像以前一样，穿着一身戴澄见过无数次的旧衬衣，厚厚的眼镜边缘都是磨损的痕迹，火锅店的暖光穿过镜片落在他那双凌厉的眉眼下。
戴澄选的火锅店就在他们学校附近，林知旭是先到的，见到戴澄时，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松动，变得生动起来。他指了指桌上的菜单，说道：“你来了，点菜吧。”
林知旭的态度熟稔得就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似的，一点都没有阔别数月的生疏。
面对着熟悉的人，戴澄也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开始聊起天。
聊着聊着，戴澄就禁不住像以前那样，开始向林知旭抱怨起了自己的事情。
说起自己不想再出演综艺节目了，可是又总是等不来戏约，尽管工作的时候还是很努力，但总觉得力不从心，感觉自己在为没有意义的事情努力。
林知旭一边往锅里下食材，一边听着他没头没脑的抱怨。直到戴澄低头吃盘子里的鱼皮时，林知旭才开口说道：“你说你想要演戏，那你为此做了什么？”
“什，什么？”戴澄一下被问蒙了。
“你考上了表演专业，可是据你所说，你几乎从没去上过课。”林知旭从火锅里夹起已经涮熟的鸭肠，放到调料碗里沾了沾，“就算现在让你去演戏，你能演好吗？”
“……”戴澄咀嚼鱼皮的动作顿住。
说实话，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林知旭的问题。
他每天光是应付公司安排的工作，就已经忙得马不停蹄了，像一只不停转的车轮，被推着一直无休止地向前滚，就算知道自己的方向错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
是啊，上课。说起来，他也是个科班出身的演员，可实际上，除了艺考前上过的补习班，他根本没有正经上过一节表演课。
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学校，却几乎没有去过，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和机会，那当初考学时付出的努力又算什么呢？凭他这么多年在综艺里练出来的演技，跟中学时相比，就能有什么进步了吗？
“如果你真的有心，就该在业余时间去补课，而不是一有空就来找朋友玩。”林知旭用筷子在调料碗里翻转着牛肉，嘴里说出的话，却又让戴澄抬不起头来。
戴澄的心里其实很清楚，想要在林知旭这里得到情感安慰，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太现实又太聪明了，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而又冷酷无情。
可戴澄真的太久没有见到林知旭了，就好像出国留了个学回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馆子吃顿家乡菜一样，这么久没见，戴澄不听他说两句就浑身不舒服，可是他说了，戴澄就更不舒服了。
其实，戴澄最近过得并不好。
新开拍的综艺，据盛小月说，给他开的价格很高，这也要求戴澄在节目里做出更多付出。
没有时间观念的昼夜连拍已经是常规操作，剧组明知道他恐高，故意安排蹦极环节也就算了，还给女生安排低俗的湿身桥段。戴澄看不过去，替她们出了头，结果还得罪了片场的执行导演。
从那之后他就三天两头地被刁难，还没来及吃的盒饭，一个转身就被收走扔掉；盖得好好的茶杯里，莫名其妙落进去了树叶和甲虫，从那之后，戴澄就只喝透明杯子里的水了。
这些事情他都没跟林知旭说，因为林知旭帮不上忙，而他也不需要林知旭来可怜。
可尽管心里能想通，低落的情绪却是戴澄骗不了自己的，他开始用筷子鼓捣自己调料碗里的食物，却怎么都不往嘴里送。
林知旭瞥了眼戴澄脸上的表情，像是没想到自己的两句话会让他这么难过。
林知旭低头想了想，夹起了一块戴澄最爱吃的炸酥肉，按他的口味沾了满满的椰奶沙拉酱，放到了戴澄的碗里。
戴澄抬头看了林知旭一眼，林知旭则只是看着自己的碗，状似随意地说道：“放凉就不好吃了。”
夹起酥肉放进嘴里，美食让戴澄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冲林知旭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酸涩。
林知旭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可就是因为这些让人心里一动的小细节，才总会让戴澄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
这饭桌上的气氛才稍有缓和，戴澄就又开始寻思了，等待会儿吃完火锅，他们要不要再换个烧烤摊接着唠？
就在这时，林知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戴澄的思绪。
林知旭按下接通键，用简单的“喂”“嗯”“好”应付着对面，电话接到一半，他忽然放下手机，对戴澄问道：“凌嫣可以来吗？”
“噗，咳咳咳……”戴澄差点被嘴里的黄喉噎死，他赶紧拍拍胸口顺气，慌乱道：“她，她……她过来干嘛？”
“别紧张。”林知旭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戴澄，“她想约我吃晚饭。不方便就算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戴澄的小脑瓜子飞快闪过许多念头——你问他想不想见凌嫣，他当然是不想见的。可如果故意拒绝她，会不会显得自己问心有愧似的？他只是林知旭的好朋友，又不是小三，有必要这么心虚吗？
想到凌嫣还在电话上，戴澄也来不及细想了，只好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道：“没关系的，让她来吧，咱又不缺那一双筷子。”
戴澄这么说着，似乎连自己都快要被骗过去了，好像只要装作不介意的样子，他对林知旭的那点心思就真的不存在了似的。
电话挂断没过多久，凌嫣就来了。
跟印象中精致大方、小公主模样的她不一样，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简单休闲的纯色运动装，洋娃娃般的棕色长发用一只玳瑁色的鲨鱼夹懒懒挽在脑后，像是刚从宿舍里睡醒似的，慵懒随性，美得毫不刻意。
戴澄禁不住想，自己在真人秀里被拍到刚睡醒的样子时，尽管也是头发乱糟糟的，不过也还是会有很多粉丝说他很可爱，比起眼前凌嫣，怎么都不会差吧。
想到这里，戴澄赶紧甩甩脑袋：又来了又来了，又开始拿自己对比凌嫣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
凌嫣自然而然地在林知旭身边坐下，又顺手自己招呼了服务员加碗筷，没有留给戴澄表示客气的机会。
戴澄咬着筷子，有点局促起来。
“你好！我是凌嫣。”凌嫣虽然是后面才加入的，可看起来比戴澄还放松，她友好地冲戴澄伸出手，握了握手后，她笑道：“你是戴澄对不对？”
“啊，对。”戴澄笑得有点干巴巴的。
“我看过你演的电影！”凌嫣两手一拍，扭头冲林知旭也笑了笑，“咱们仨都是中学校友，真是太有缘了。”
“是啊是啊。”戴澄应和着。
“真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陆悠鸣跟我说，你们以前天天都煲电话粥呢。”凌嫣一边笑着，一边拿起桌边的公筷往锅里下了些蔬菜。
“啊，哈哈……”戴澄心头一紧，表情都变得僵硬了。陆悠鸣那大嘴巴，也不知道跟凌嫣说了多少，希望他放聪明点，记得自己的诺言。
“我真有点想象不出来林知旭煲电话粥的样子。诶，你最近怎么不给他打电话了？”凌嫣放下夹子，饶有兴致地将双臂搁在桌边，歪头望向对面的戴澄，调侃道：“不会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吧？”
“额额，没有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哈哈哈哈……”戴澄赶紧摆手，为了掩饰尴尬，他赶忙拿过杯子，给凌嫣倒了一杯酸梅汁，说道：“最近就是，额，有点忙，工作有点忙。”
凌嫣接下了戴澄递过来的酸梅汁，轻轻道了声谢，然后又左右看了看，把自己手边的西瓜片拿起来，放到了林知旭的面前，说道：“多吃点水果，你最近不是有点上火吗？还吃火锅。”
林知旭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拿起碟子里的西瓜吃了起来。
戴澄这才发现，林知旭的嘴角起了些红色的小水泡，最近正在换季，林知旭一向不太注意饮食，可能就是因此上了火。
上火这件事，远在外地的戴澄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约林知旭吃火锅的时候，林知旭也没提，甚至吃了这么半天饭，戴澄也没注意到。事到如今，才从凌嫣的口中得知，这让戴澄有点懊恼。
有意无意间，戴澄的情绪就变得有些消沉，话也变少了，所幸凌嫣很会聊天，这顿饭吃得也不算太郁闷。
火锅店是24小时营业的，待到一行三人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门外却仍有不少排着队等着进去吃宵夜的客人。
凌嫣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熟人，主动冲正准备进店的男人唤道：“陆悠鸣！”
陆悠鸣转过头来，看到凌嫣，便抬手打个了个招呼，然后才注意到一旁的林知旭和戴澄，他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微妙起来。
“你们已经吃完了？”陆悠鸣像是在可惜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似的，招呼道：“时间还早呢，来来来，再进去吃点。”
“行了行了，已经吃饱了。”凌嫣笑着摆摆手，顺势转身挽住了林知旭的胳膊，说道：“我们已经要回去啦，你自己吃吧。”
陆悠鸣见状，又用玩味的眼神瞥了眼孤零零站在旁边的戴澄，冲他挑了挑眉：“那你呢？你也跟他们回去？”
“我回自己的家。”戴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看向陆悠鸣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凌嫣并没有注意到戴澄对陆悠鸣的敌意，只是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昨天老板跟我们说，京大理院的曹教授会去北厅开讲座，你听说了吗？”
“曹教授？他回来了？”谈起学校的事，陆悠鸣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也收敛了一些，“听说他刚给D5换了最新的探测器，不知道测试效果怎么样。”
“LMT也换了，曹老师在NIST访问的时候，交流过超导薄膜升级的事，后天讲座的时候应该会提到。”凌嫣说道，“你要去听吗？”
“必须去啊！”陆悠鸣笑，扭头问林知旭：“你去吗？”
林知旭点头。
“他这两天刚好看了一篇关于原行星盘的论文，对太赫兹望远镜感兴趣。”凌嫣从旁解释道。
“我对KDUST的成果也很关注。”林知旭补充。
“当然，光学也很重要。”凌嫣冲他笑笑。
戴澄站在一旁，愣愣地发起了呆。尽管他们并没有刻意孤立他，可这种听不懂也插不进嘴的状态，还是让戴澄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跟他们，似乎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渐渐地，那三个人之间的交流，在戴澄的耳中就好像成了电视上的广告，进了耳朵，却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似的，不过脑子。
直到一个容貌艳丽、却又有些脸生的漂亮女孩走过来，拉着陆悠鸣往火锅店里走，这三人间的话题才终于结束。
不用问，那肯定是陆悠鸣这花心大萝卜的新女友了。
从火锅店里出来，戴澄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赶紧跟林知旭和凌嫣告别，林知旭还想送送他，可他见凌嫣也要跟来的样子，赶紧就拒绝了。
其实他不是急着回家，只是急着逃离这对情侣。
凌嫣跟林知旭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说是金童玉女，也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凌嫣看起来太好了，戴澄禁不住在心里抱怨，这么好的姑娘，看上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看上林知旭呢……
尽管林知旭确实是又高又帅又有头脑……
戴澄越想越懊丧，他在马路上慢悠悠地逛着，踢着脚下的碎石子。
碎石子骨碌碌往前滚，清脆的滚动声越飘越远，突然间，却又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声音顿止。
戴澄眯起眼睛，顺着那颗石子滚出去的方向望去，却看见了一个趴在路边呕吐的醉鬼。
那人一手搂着电线杆，一手拿着不知道哪弄来的呕吐纸袋，低头又是吐又是咳，让旁人光是听着就浑身难受。
戴澄赶紧低下头，压低了自己习惯性戴着的帽子，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绕开这个醉鬼。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身旁便传出一声哀嚎，戴澄扭头一看，原来是那醉鬼脱力倒下了，整个人侧躺在地，手里还紧紧捏着呕吐袋，似乎是直接昏了过去。
戴澄顿住了脚步，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过度泛滥的爱心，而是因为，他认出了那人脖子上戴着的围巾——那是一条印着奢侈品牌大logo的俗气羊毛围巾。
戴澄只见过一个人戴这条围巾，就是跟陆悠鸣纠缠不清的那个郭皑。
认出他的瞬间，戴澄就立刻回想起刚刚在火锅店见到的陆悠鸣，他的身边显然已经有了新欢。
而这也就代表着，郭皑，注定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失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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