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都是用这个筷子捞面的吗？”林知旭接着问到。
戴澄却只觉得像是被狗尾巴草戳了耳朵眼儿似的，痒痒得只想逃，却还是咽了口口水，故作镇定地回道：“只是试了一下，不过面都团了，我最后用勺子捞的……”
林知旭翻过戴澄的手看了看，果不其然发现他的手指尖都已经发红了。
如果把火开得太大，手在蒸汽上方放了太久，哪怕没有接触到开水，也会被灼伤。
“你不疼吗？”林知旭问。
“啊，啊？”戴澄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疼？我不疼啊？”
“……”林知旭知道他迟钝，可没想到他这么迟钝，“我来吧。”
说着，就拿走了戴澄手中的筷子，把他从锅边拉开，自己站到了灶台前。
戴澄懵懵懂懂地站到林知旭身后，脑门距他的肩头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只要稍微一躬身就能靠到他背上。
啊，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戴澄暗啐自己没出息，可转念又想到：我跟林知旭是多少年的哥们儿了，一张床都睡过，靠一下又怎么了？
想通的一瞬间，戴澄便毫不犹豫地将身子前倾，把脸颊贴在林知旭的肩膀上，装作探头看他在做什么的样子。
很好，这样的动作，看起来非常自然。戴澄在心里偷偷为自己握拳。
林知旭可不知道他心里那九十九道弯弯绕，只是把短筷子放到水池里，然后从厨具架子上拿下了一双油炸用的长筷子和一柄漏勺，从锅里捞起了火候还算适宜的面条。
戴澄红着脸轻轻倚着他，脑袋里思绪乱飞，根本没有注意到林知旭在做些什么，直到他把面条装盘，然后转过身来。
戴澄倚着的肩膀一落空，顿时愣了愣，眼神慌乱地瞄向端着面条正面对自己的林知旭。
“面好了。”林知旭说着，把面条递给戴澄。
“哦，哦……”戴澄下意识地接下了面条，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又把面条塞回去：“那你赶紧吃呀，给我干什么？”
“素面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吃？”林知旭眯起眼睛，“你煮面好歹下个鸡蛋吧？”
“额……”戴澄还真没想那么多，下意识觉得面只要煮熟就好了。
“面条端出去，我煎个蛋。”林知旭又转回了灶台，在老爷子留下的菜篮子里挑挑拣拣起来。
“哦……”戴澄乖乖地出去了。
厨具到了林知旭的手里，一切操作似乎就变得顺利许多，他从煎蛋到烫完青菜，总共也就用了不到5分钟。
当他端着一盘配菜浇头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客厅里的戴澄发出了“哎呦”一声的痛呼。
林知旭赶紧加快了脚步，刚一进客厅，便看见戴澄趴在餐桌上，举着双手哀嚎不已。
“怎么了？”林知旭放下手中的盘子，问道。
“我手好疼啊……火辣辣的。”戴澄举着红红的双手，给林知旭看，“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过敏呀？”
“……”林知旭说什么来着，他的手早就被水蒸气灼伤了，现在才反应过来，未免过于迟钝了吧：“你的手烫伤了，去冲凉水。”
“烫伤？”戴澄收回手看了看，“为什么我刚才没感觉？”
“……”林知旭没搭话，他怎么知道？戴澄的痛觉神经实在是迟钝得让人无法理解。
戴澄吹了吹火辣辣的手指，凉风拂过的时候确实好过了一些，可过后又是疼得难受。
林知旭看着他那副惨兮兮的样子，考虑到他毕竟也是为了自己才会搞得这么惨，有些心软，只好无奈地轻叹：“你先去冲凉水，待会儿冰敷一下。”
“哦……”戴澄委屈巴巴地举着火辣辣的双手，直奔洗手池而去了。
吃完了晚饭，林知旭又拿了块冻好的猪肉出来给戴澄冰了冰手指，戴澄把手放在冰冰凉的猪肉上，手指终于没那么烧着疼了。
想来也是惭愧，戴澄之前明明想着要好好照顾林知旭的，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林知旭照顾自己。
一种熟悉的黑暗情绪眼见就要抬头，戴澄赶忙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思绪。
不行，现在还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想要让林知旭打起精神，自己就不能先垮掉。
就算是为了林知旭，他也得振作起来。
看着自己红肿的指尖，戴澄垂眸，掩住了目光中的晦暗。
翌日清晨，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随着天色渐明，雨势也越来越大。
昏暗的天光误导了戴澄的生物钟，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与懒洋洋的戴澄相比，林知旭却反倒像是恢复了一些精神，起得比平时要早一些，戴澄下楼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热好了早饭。
“这么早呀？”戴澄说着，自觉地在餐桌边坐下，探头闻了闻桌上的包子和米粥发出的香气，笑道：“你也太勤快了吧~”
“睡得浅。”林知旭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他似乎还在收拾锅碗，水声带着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叮叮砰砰。
戴澄昨晚也睡得不好，尽管睡了很久，可醒来的时候，他的四肢还是像一刻都没有休息一般沉重，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还不吃？”
戴澄一怔，抬起头来便看到林知旭端着两个餐盘站在他面前，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走神了。
“等你给我试毒呗~”戴澄的脸上立刻换了调皮的笑，冲林知旭油腻地眨了眨眼。
他想用夸张的表情掩盖自己的异样，不给林知旭留一点追问的余地。
可林知旭却似乎并没有上当，他将装着煎蛋和咸菜的盘子放到戴澄面前，两眼却依旧直勾勾地紧盯着戴澄。
那一瞬间，戴澄简直以为，他已经看透自己了。
可最后，林知旭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移开视线，拿起筷子提醒道：“那就快吃吧。”
“好。”戴澄也不再做怪表情了，乖乖应了一声，沉默地吃起了早饭。
在这种莫名沉闷的氛围中吃了一会儿饭，戴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吃饭的动作一停，歪过了脑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出声问道：“这是雨声吗？”
林知旭抬眼看了看他，“嗯”了一声。
“下雨了？”戴澄再次确认道。
“凌晨就一直在下了。”林知旭平静地回答。
戴澄忽然呼吸一滞，猛地放下了筷子，一拍桌子站起了身。
“糟了！”戴澄大喊一声，与刚刚有气无力的故作积极不同，他的这声哀嚎中气十足。
“？”林知旭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嘴里咬着吃到一半的包子，困惑的眼神望向了对面的戴澄。
“萝卜！”戴澄着急地拍了拍桌面，“我的萝卜啊！”
林知旭眼里的讶异瞬间褪去，他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冷眼看向戴澄，用筷子尖指了指戴澄面前的粥碗，平静地说道：“先吃完早饭再说。”
“哎呀我哪还有心思吃饭啊！”戴澄又是一拍桌子，“老爷子不是说，下雨了要把萝卜收回来吗？亏我还在这吃什么热粥，我的萝卜可是在淋雨啊！”
林知旭被流进嗓子眼的热粥呛了一下，眯起眼睛看向戴澄，真不明白他怎么能把吃早饭和萝卜淋雨放在一个层级下比较。
“你现在着急也晚了，萝卜已经淋了一上午了。”林知旭冷冰冰地说道：“先吃饭。”
“我吃完了！”戴澄摆摆手，“我去把萝卜拿进来，你自己吃吧！”
眼见戴澄扭头就走，林知旭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本来也没什么食欲，要不是为了戴澄，他才不会一大早跑去做早饭。
这家伙不领情就算了，不吃早饭居然就是为了两盘萝卜？？？
林知旭看着戴澄满屋找雨伞的身影，脸上不愉之色更甚，赌气一般地端起剩下的餐食回了厨房。
等到林知旭整理完厨余和餐盘再次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玻璃门已经被拉开，遮光帘被风雨吹得翻飞不停，时不时有豆大的雨滴被冷飕飕的大风吹进室内。
林知旭禁不住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看着那门户洞开的推拉门，蹙起眉头来。
就三框萝卜而已，自己盘子都洗完了，他还没拿进来？
林知旭在客厅里快速看了一圈，雨伞放在玄关的鞋柜里，可鞋柜却没有被打开的痕迹，洞开的门边只有一个**的簸箕，戴澄还不见人影。
林知旭叹了一口气，径自走到玄关，将雨伞拿了出来，然后随手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探头向外看了看。
狂风骤雨在庭院里肆虐了一个早上，原本规整精致的小院子，现在落满了断枝和枯叶，桌椅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泞的地上，像是遭了贼一样混乱。
“戴澄！”
林知旭很快就在雨幕中看到了戴澄的身影，他还穿着刚起床的那身薄薄的棉布睡衣，消瘦的身影蹲在晒萝卜的簸箕前。
簸箕早就被狂风掀翻，萝卜条散得满地都是，戴澄正傻乎乎地蹲在庭院中央，淋着雨一点一点捡拾着地上的萝卜条。
林知旭暗骂一声“笨蛋”，打开雨伞就快步赶了过去，甚至忘了自己也还穿着室内的棉拖鞋。
戴澄的眼睫被大雨打得几乎睁不开，只能一边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四处寻找有没有漏网的萝卜条陷在泥巴地里。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四下搜寻时，头顶却突然一暗，不断击打着头肩的雨滴也停了下来。
戴澄高高地仰起头，看向举着伞站在自己面前的林知旭，像是看着一尊从天而降的天神。
林知旭垂眸打量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戴澄，微微蹙起眉头，发出了质问：“为什么不打伞？”
戴澄愣怔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答道：“我刚刚没找到……”
“没找到伞就出来？”林知旭说，“你着什么急？”
“我……我着急萝卜……”戴澄举起手中软踏踏的萝卜条，不知是冷的还是委屈的，声音颤抖地说道：“我真的很想做萝卜干给你吃……”
林知旭握住伞柄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他看着戴澄，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
戴澄是为了萝卜，可实际上，是为了他。这一句话，就让林知旭失去了苛责戴澄的资格。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林知旭深深吸了口气，把雨伞递向戴澄：“拿着。”
“哦……”戴澄迟缓地站起身，接下了雨伞。
双手一解放，林知旭就立刻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到了戴澄的肩头。
带着身体余温的外套一上身，戴澄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不自觉地瑟瑟发抖了。
他不禁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林知旭穿着一件套头的家居服，此时也顾不得冷不冷了，只是迅速撸起袖子，二话不说便蹲到地上，开始捡拾萝卜干。
戴澄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弯下腰，把伞放得离林知旭更近一些，生怕他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淋上雨。
可林知旭自己并不在意，只是动作迅捷地将已经盛了不少雨水的簸箕倒干，然后便捡起地上散落的萝卜干一一丢了进去。
林知旭的动作明显比失了温的戴澄要快得多，几乎转眼间就将萝卜干统统收拾干净，然后便抱着簸箕，和戴澄一起快步回到了廊下。
戴澄收起伞，雨水就像是从盆中泼出一般哗啦啦地落了一地，他将伞搁在门边，赶忙回身想去接下林知旭手里的簸箕。
“我来吧。”林知旭并没有把簸箕给他，“你快进去，外面太冷了。”
“哦哦……”戴澄放下伸出的手，搓了搓自己那已经冷到僵硬的手指，快步跑进屋里，然后回头去看林知旭。
林知旭抱着还在滴水的簸箕进屋，看到戴澄傻愣愣地站在那儿盯着自己，便开口说道：“萝卜你就别管了，我来处理。”
“嗯嗯。”戴澄点点头，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知旭身后，看着他把簸箕里的萝卜干都倒进水池，打开水龙头清洗起来。
等林知旭洗完第一批萝卜条，转身拿沥水篮的时候，才看到戴澄还站在那儿。
戴澄搓着手指，乌黑的头发纠结成一绺一绺的，往下滴着水，消瘦的面庞苍白如雪，一双迷蒙的眸子茫然无助地放空，爱笑的唇却泛着寒冷的青紫，上下牙关依然在不自觉地打着颤。
林知旭不知道他自己意识到了没有，他的肩膀还在瑟缩着，像只离了窝的小鹌鹑。
滴落的雨水在他脚边积成了一滩水洼，看起来简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溺死鬼，旁人看了估计会觉得惊悚，可林知旭看了，却觉得有些难过。
戴澄有些变了。
林知旭隐隐发觉，戴澄有些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他还是经常笑嘻嘻的，耍宝逗趣，闹着要自己开心，可是，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的笑容是真的还是装的，林知旭不会看不出来。
戴澄总是不自觉地走神发呆，神色间也始终萦绕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晦暗，他或许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低估了林知旭对他的了解。
林知旭不知道戴澄怎么了，也从来没有开口过问。可此时此刻，看着他这副憔悴狼狈的模样，林知旭的心脏却仿佛被人狠狠揪了起来，钝刀割过，隐隐作痛。
“你怎么了？”林知旭轻声问，似乎声音稍微大些就会将眼前这人击碎。
戴澄不知在想什么，还是愣愣地发着呆，身体轻颤着。
林知旭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东西，擦干净手上的水珠，缓步走到戴澄面前，抬起双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肩头，再次轻声道：“怎么了？”
“嗯？”戴澄这才僵硬地抬头，脖颈像是木偶般僵硬，待看到林知旭的脸，他才条件反射般地露出一个微笑，下一秒，就膝盖一软，往地上倒去。
林知旭赶忙伸手抱住他的身体，跟着他一起坐倒在地上。
“戴澄？戴澄！”林知旭把戴澄搂在怀里，伸手捧起他的脸，轻轻拍打，可戴澄的脸上却一片冰凉，毫无人色。
到底是男人重要还是萝卜条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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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萝卜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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