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卫渊正在院中练剑,余光见林鹿慌慌张张跑来,便收了剑招:“何事?”
“师父,有人来闹事。”
卫渊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剑刃,“何人这么大胆?”
“……”林鹿踌躇片刻,道:“是……高霆。”他偷眼瞥向卫渊,本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不想却见卫渊只是不以为意地扬唇笑了笑,心中顿感疑惑:“师父?”
“无事,带我过去。”
两人一路来到洗剑池的门院前,大老远就听见星缈弟子试图阻拦高霆的声音。
“高帮主,此地是我星缈山庄禁地,您不可擅闯!”
高霆自是不肯听劝,大手一挥将两名拉着他的星缈弟子掀翻在地,“就凭你们,也想拦我?”说罢抬腿就要踏进门去,不料脚刚落地,足畔不知从何处掷来一柄长剑,剑刃嗡嗡作响,激起的剑气将他腰间别着的玉佩系绳都划断了去。“哪个没长眼的东西!”高霆大骂,回首见卫渊站在不远处,方才还满是怒容的脸上又迸出一股笑来,他捡起玉佩随意塞进腰间,“嚯呀,原来是卫庄主。正说要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先来了。”
“师父!”几名星缈弟子见卫渊过来,忙不迭诉苦:“师父,这个人他——”
“无妨。”卫渊扬手止住,“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再吩咐。”
“师父……”
见卫渊不再理会自己,两人不情不愿走了。“不知高帮主找卫某所为何事?”卫渊抱起双臂,好整以暇望向高霆,“怎么要来我山庄洗剑池造次?”
高霆哼哼几声笑,“卫渊,我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卫渊只是一挑浓眉,高霆冷哼一声,踢了踢足边的剑,跨步径直走向洗剑池。他俯下身,伸手一捧池面漂浮着的碎冰块,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如获至宝般大笑起来。“喂,瞧瞧,这是什么?”
“不知帮主有何发现?”
“你自己看吧!”高霆将冰块投向卫渊,卫渊长臂在空中接过。冰块的个头不大,边缘的切割面却十分整齐利落,看着像是被某种利刃分割而成。表层布满细密的剑痕,竟与那昆吾柱上的痕迹如出一辙。卫渊不动声色地望向高霆,淡淡道:“还请明示。”
高霆得意洋洋开口:“早便听闻星缈山庄的绝学星奔川骛诀共分八诀,分别是江海、流云、星斗、逐月、乾坤、浩然、河汉、无极。其中无极诀更是可将剑气蓄于剑身,蓄势至巅峰时陡然暴起,讲究的是无招胜有招。剑锋所到之处,雪虐冰饕,若一剑封喉,则凝血封脉,现场滴血不留。卫渊,我可有说错分毫?”
卫渊付之一笑,“竟不知高帮主对本门剑诀有如此研究。”
他话中带了几丝讥讽,只因二十年前,高霆的父亲高岳在武林大会上惨败于他的师父贺别辰剑下。据说,自那一役后,高岳便闭门不出,一门心思研究起了对战星缈剑术的方法,只求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可不想十年前,贺别辰虽也去了止戈堂,却并未参加武林大会,而那之后不久,贺别辰就因练功走火入魔驾鹤西去,高岳此生夙愿难酬,没几年也抱憾离世。
“你少跟我在这装模作样,”高霆剜了眼卫渊,“无极诀虽可一招索敌,但却要在出招时以剑气造就残影迷惑敌人,因此,每一出招,势必会在周遭留下如流星坠击般细密的放射性剑痕。这池面的碎冰表面,分明就是施展无极诀时留下的!”
卫渊不语,高霆继续乘胜追击:“若我没有看错,这剑痕,恐怕与论剑台前昆吾柱上的痕迹,一模一样吧?”他死死盯住卫渊的脸,想从这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到一丝被揭露罪行时的狼狈,可却似乎事与愿违。卫渊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杀死祝天成的,就是你吧?”高霆走近卫渊,一手搭在后者的肩上,嘿然笑道,“一个杀人凶手,却整天假仁假义喊着要找到真凶,还真是可笑啊……试想祝流莺所信赖的驰光剑卫渊,武林中自诩清流名门的星缈山庄庄主,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卫渊挥开高霆的手,嫌恶地皱起眉,“那高帮主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去止戈堂将我的罪行昭告天下?还是杀了我,替天行道?”
“这个嘛……”
卫渊看着不怀好意的高霆。
“我对卫庄主可是相见恨晚,怎么会做把好兄弟推进火坑的事呢。”
“帮主有话直说便是。”
“嘁,卫渊,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高霆抱起双臂,索性也不装了,“算了,我懒得同你兜圈子。我那天已经说过,祝天成私藏了魔教暗器并想占为己有。可惜他死之后,那东西不知流去了哪里……你呢,就去替我把那玩意儿找来,五日之内,不,十日,我在止戈堂等你。十天之内,若你带回那暗器,我们两清;若带不回,哼哼,我自然会如实告知祝姑娘你是凶手一事。”
“好啊。”
高霆一愣,狐疑地看向卫渊,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轻易就应下此事。他想觉出些端倪,却又下意识认为没有必要。不论卫渊应下此事是否有诈,对他而言都百利无害。十天后,等到卫渊把暗器带回,他再当众揭下那张伪君子的面具,届时,不管是传闻中的绝世暗器,还是祝家的百年剑谱,都能收入囊中。
思及此,高霆看着卫渊这张脸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问道:“在此之前,我还是很好奇你杀死祝天成的理由是什么?”
卫渊像是笑了一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骤风大作,吹来大片大片的白。雪烟肆虐里,卫渊微低着头,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剑柄,鬓边的碎发在寒风中晃动,让那张向来冷硬的脸愈发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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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的夜雾气昭昭,连绵的群山中隐约可见飞檐反宇,雨栋风帘,这便是世家唐门的所在之地。
卫渊隐下身形躲在一根石龙柱上,他的底下是开阔的演武场,因天色已晚,此时并无人烟。他略微松了口气,背靠在石龙的龙脊处,目光落向远处的阁楼。
唐门的建筑多是依山而建,这座阁楼更是仿佛从山腰中天然长出一般,层层叠叠,被迷雾笼罩。错落间依稀可辨出阁楼正中的赤木匾额上,用汉隶刻写着“机关堂”三个鎏金大字。唐门以暗器机关闻名天下,而这机关堂里,便收藏着其数百年来历任家主所铸造的机关图谱与传世暗器。千情引被唐雨带回唐门,想必定然也被置于此处保管。
机关堂作为唐门的核心之地,内里杀机重重,贸然闯入恐怕凶多吉少,卫渊正思索该如何潜入,忽听不远处传来两人对话。
“阁主,家父的病当真有救?”
“燕某不敢夸下海口,但老门主的病症确在本派典籍中有所记载,少主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自当尽力为之。”
“燕阁主的大恩,唐雨先行谢过!”
“呵呵,少主客气了。”
卫渊皱眉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怎么去哪都有燕过迟这个家伙……
正纳闷,原已走远的燕过迟却忽然回首,对着卫渊所在的方位顿了顿。卫渊心下一惊,赶忙屏住呼吸闪身躲进石柱背后。那视线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总觉得方才晃眼间,那家伙似乎在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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