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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天(上)

昨天是怎么回家的,玟静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到家她便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蒙上被子缩成了一团。明明之前已经看过好几次徐沅植的死亡第一现场—血腥的,令人作呕的,四肢和内脏零零散散静静地躺在血水里,像一摊死水上摇曳的浮萍群。可是徐沅植的自杀第一现场,他那夸张放大的表情,诡异摇摆的四肢—当时自己受到惊吓的表情说不定和他一样难看—却给玟静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像是cult片里出现过的,某种邪教的祭拜仪式;又像是被某种末日病毒侵袭失去意识发狂的样子…躲在被子里的玟静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不是晕过去了…反正好像只过了一秒?又好像遥远如一个世纪…玟静还是在次日醒来,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没有惊醒,而是被妈妈温柔地唤醒。这也是玟静所庆幸的一点,至少每每再次睁眼迎接这个残酷的【世界】时,第一眼出现在眼前的会是自己亲爱的母亲。

像抚慰剂…就算做多少次轮回的噩梦,只要闻到妈妈的气息就可以打起精神。被妈妈抚摸着额头叫醒之后,玟静的头脑异常的清晰。徐沅植的自杀,绝对和这场看不见尽头的循环有着密切的关系,或许自杀那一瞬间的徐沅植也是被这个【世界】所操控的,但玟静相信,这绝不只是“随便逼迫一个人自杀”这么简单,在这之后绝对藏着更深的缘因,不然为什么每次偏偏都是徐沅植?如果只是简单地需要一个人去死,那么荷娜也可以,自己当然也可以。

玟静突然想到第二次循环的时候,徐沅植自杀前莫名其妙对她说的话:“不要再靠近我。”

徐沅植不至于这么讨厌自己吧?之前明明完全没有任何纠纷,甚至都不怎么交往来着。可是自己一定要去主动了解他才行,就像游戏里完成任务攻克NPC好感度那样。他有朋友吗…或许从朋友那边侧面打听一下也可以…想了想他平时一直都形单影只的,就算有朋友,那朋友肯定也和他一样阴郁不起眼。很难判断啊。如果是荷娜这种人就好了,因为热爱学习,和每一科老师的关系都很好,作为负责任的班长,对班上每一个同学都会给予适当的关怀。

等等。

问荷娜就好了啊!全班和自己关系最好的班长大人,作为班长,甚至可以随便找个理由顺理成章地去办公室偷同学的档案。这样便利的工具人舍荷娜其谁!

玟静兴冲冲跑到学校,黑板角落里一成不变的星期一这次反而令玟静安心,因为这个黑板字可是她寄付一切希望的好朋友荷娜大人的作品!一进教室,玟静便跑向座位冲着隔壁桌的荷娜直奔主题。

“崔荷娜,你爱不爱我?”

“…”

崔荷娜无语地瘪着嘴巴:“一大早又抽风了。”

“说啊!问你爱我不爱我!?”

“爱爱爱!”崔荷娜索性扔下手中的笔,抱着手臂转头看向玟静,“金玟静同学,说吧,又想要我做什么?帮你做值日?给你抄数学作业?协助你逃过今天的补习班好让你成功溜去书店看漫画书?”

玟静被荷娜这一连串输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挠了挠脑袋干笑两声:“嘿嘿,不是…”

玟静挤眉弄眼地示意荷娜看向后排的徐沅植。

“…”荷娜沉默地瞪着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你脸抽筋了?眼睛里进沙子了?牙齿里塞菜叶了没办法用舌头抠出来?”

崔荷娜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社会化程度太低!玟静扶额,只能凑过去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去办公室帮我偷徐沅植同学的档案…”

“蛤!?”荷娜一秒破功,咧大的嘴角挂在脸颊上直抽抽。

随即下一秒便又立马恢复那副机器人一般平静的表情,转过身去抓起笔继续埋头苦读,只冷冷扔下两个字:“不干。”

玟静被她气得直哼哼。

“崔—荷—娜!你忘了你没带课本的时候,是谁把自己的课本借给你然后接受老师的惩罚在走廊上罚跪!?你忘了你蹲坑突然来月经的时候,是谁在烈日炎炎下跑去便利店帮你买卫生巾!?你忘了你小学和隔壁班班长早恋被发现,是谁勇敢站出来背锅说那个矮青蛙的女朋友是自己!?你忘了你…”

“停停停!”荷娜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就差把我幼稚园尿床然后为了帮我逃罚试图用身体给我床单捂干的事说出来。”

“啊啊,对,差点忘了这件事,太好了,又多了一个可以要挟你的把柄,所以崔荷娜你到底答不答应。”

荷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嗯,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对徐沅植那个闷屁虫感兴趣,但无论你产生了多么龌龊的想法,我都会帮助你的,金玟静公主。”

玟静挥挥手:“别肉麻了,走吧,现在就走。”

“玟静公主,麻烦你在恋爱火焰熊熊燃烧的同时也考虑一下当局现状,现在是临近第一节早课前的第五分钟,办公室里正聚集着一天内精力最充沛的教师们,现在去偷翻学生档案,和直接去校长办公室拉屎有什么区别?”

玟静皱了皱眉:“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好恶心。”

荷娜两手一摊:“不好意思,话不说重一点,你估计还会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毕竟对于班长来说,带头去办公室实施这种类盗窃行为并不是什么很随意体面的事情。”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第四节体育课上课铃响的时候。那个时候办公室的老师们大多都去教室上课了,没有课的老师也会提前去食堂吃饭。找到徐沅植同学的档案并且拍照存档大概最多只需要三分钟,然后我们再花两分钟飞奔下楼,到了操场只要在体育老师面前装出一副虚脱的模样,撒谎说刚刚我们情况紧急去厕所酣畅淋漓了一番即可。”

玟静低头想了想,除了与徐沅植的自杀时间节点正好冲突之外,荷娜的计划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但目前玟静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在此之前的每一次循环里,玟静都没有办法阻止徐沅植自杀,所以这次不如索性直接放弃和徐沅植接触,转而从别的地方获取他的情报,指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玟静答应荷娜,事成之后请小吃摊的年糕和鱼饼。

如果荷娜在经历了徐沅植自杀事件后还有胃口的话。

一想到这次有机会再靠近徐沅植的秘密,玟静就激动得坐立不安。荷娜在旁边不耐烦地说有屎就赶紧去厕所拉。玟静充耳不闻。讲台上的老师也注意到了躁动的玟静,特地点她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冷静一下,还好玟静已经上过好几次一模一样的课程,正确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才避免了节外生枝。

第三节课的下课铃一响,玟静就急急忙忙挽起荷娜的手臂准备冲刺。荷娜却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课桌,压低声音让玟静别着急。

“你能不能稍安勿躁,等同学们差不多都下了楼,老师们回办公室整理完东西走了再去?”

好吧好吧。玟静知道荷娜这人忤逆不得,只能坐下继续保持一种内急的焦躁坐姿。她偷瞄了后排的徐沅植一眼,对方依旧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低头看书。

上次徐沅植是在上课铃响起之际跳楼自杀的,按照荷娜的计划,她们只能在学校发生骚乱之时翻阅徐沅植的档案—只有把握这一个时刻—不然之后便很容易被抓住。

但荷娜还不知道那个时候学校会发生什么,所以玟静的动作必须要快,不能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在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三分钟的时候,教室里的同学们差不多都走光了,走廊上也几乎只剩下老师们在走动。荷娜和玟静开始往走廊尽头—与厕所相反的方向—移动。

距离上课铃响只剩两分钟的时候,她们抵达了办公室,办公室还有一两个老师在不远处的工位上埋头看书。她们尽量摆出坦然自若的模样,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自己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玟静内心推测,这个时候徐沅植大概已经从座位上起身了,她们得迅速准确地找到徐沅植的档案才行。

但荷娜却不太记得班主任把学生档案放在哪个抽屉里了。她静静地思考了十秒钟,在那十秒里,玟静清晰地听到自己紧迫的心跳声。幸好在第十秒后,荷娜表情坚定地拉开了一个抽屉,随手从中抽出一个纸袋,纸袋上写着学生档案四个大字。

对了!

距离上课铃响只剩一分钟,玟静和荷娜有条不紊地一齐翻找着抽屉。玟静的呼吸声很重,她害怕听到窗外传来那声巨大的坠落声。

直到旁边的荷娜忍不住低声惊呼:找到了。

徐沅植人如其字一般瘦弱的笔迹,徐沅植三个字,静静躺在学生档案这个加粗的标题之下。

玟静忍不住将档案抢了过来,拆开封口拿出里面的表格之后,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徐沅植的个人资料。

徐沅植,男,2000年9月6日生…接在后面的是略无参考价值的身高体重及无重大病历史。

看到这里,没有得到有效情报的玟静开始焦躁起来。直到视线移到下面的第二行—家庭背景—在直系亲属那一栏里,徐沅植只填了一个人,他的父亲。

没有兄弟姐妹倒是可以理解,但没有母亲的信息却很是少见…

还没等玟静看到接下来的教师评价一栏,背后突袭的斥责声率先打断了这场偷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班主任突然出现在身后,语气里满是严苛与疑问。

荷娜和玟静被突如其来的抓包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但下一秒,如约而至的坠楼声,让荷娜与班主任两人变得满脸茫然。

班主任比荷娜先一步意识到什么,走到窗户旁向下看去,只看一眼便脸色铁青地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看着班主任首先选择了跑下楼,荷娜也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拉着玟静走到了窗户边。

当然,玟静想也不用想都能猜到楼下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她贴心地紧紧搂住了荷娜的腰,害怕荷娜被吓到后发生什么意外。

玟静没有和荷娜一样探出头,她只见到荷娜万年冰山的脸,在往下看之后,露出了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的惊恐万分的表情。

荷娜的身体颤抖着,要不是有玟静的搀扶,估计此刻她已经跌倒在地。被吓得失声的荷娜,在魂不守舍地盯着楼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将近两分钟后终于回过神来。她转过身紧紧背靠着墙,然后轻轻推开了玟静的手。

她看向自己最好的朋友金玟静,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任是体贴人心的玟静,也读不懂此时此刻她内心对自己的感情。

她吓得发白的嘴唇,颤抖着说出一句话。

“金玟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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