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微笑的沉默者
1.
“林医生，情况真的就像您说的那样……”
“嗯，就和我说的一样。”老医生叹了口气，将眼镜摘下来放在纸质报告上面。
“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没有别的办法，今天之内，无论如何必须把出院给我办了。”
叶婉宁穿着病号服，脸色红润有光泽。经过整整一周的歇息，她感觉自己焕然新生，原来不用上班有吃有睡的感觉这么好。
老医生把叶婉宁的检查报告单和出院小结塞给她，像是丢出了一只烫手山芋。“健康到不能再健康了，身上的擦伤要是再晚点到医院都要自愈了。”
“真的没法再多住几天院了吗？。”叶婉宁拿过老医生手边的果盆，自顾自吃起了里面刚洗好的小番茄。“想想办法吧，老林头。”
“没大没小，老林头也是你能乱喊的？”老医生戴上眼镜，又变回不苟言笑的林主任。“你当医院是什么地方，一点点擦伤就要死要活要住院的，来我这里包吃包住呢？”
“好了好了知道了。”叶婉宁把炫了个干净的果盆还给老医生。“现在就去办手续。”
“有时间记得多回去看看你……”
叶婉宁关上门，老医生的话硬生生断在门缝里。
刚出电梯，叶婉宁就看到她病房门口站着个奇怪的男人。那人高高瘦瘦，头上扣着顶帽子，口罩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男人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从他握紧双拳的姿势来看，仿佛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叶婉宁索性不走了，依在墙边，静静看对方表演。男人做了半天法，终于鼓足勇气敲响病房的门。
“叶女士您好，贺舟派我来接你出院。”
与叶婉宁预料的不用，男人的声音低沉缓和，给人一种十拿九稳的安心感。如果不是事先看到他的肢体动作，叶婉宁肯定会被骗到。
男人见屋子里没动静，迟疑了一会儿又轻叩房门，温言道：“叶女士，您在里面吗？”
即使再迟钝，男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叶婉宁不在病房里。他长舒一口气，转身想往护士台走的时候，目光正好撞见站在角落里的叶婉宁。
叶婉宁不想让对方为难，索性走到了男人面前。
叶婉宁：“你好，我是叶婉宁。”
“啊……”男人发出一声轻呼，耳朵尖泛起一点红，“你好。”
叶婉宁：“刚才去拿出院小结了，是贺老板让你来的？”
男人点点头。“我叫陈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客气，尽管开口说。”
叶婉宁：“那你在这边稍微等一会儿，我进去收拾收拾，很快的。”
“好。”陈笙应下来，动作有些不自然地扯一下口罩。“你在那边，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叶婉宁反问道。
“就是我……”陈笙有些语塞，眼神在走廊里乱飘，整个耳朵都红透了。“我，我去电梯边等你。”
叶婉宁哑然失笑，没想到贺舟身边还会有这么青涩的人。
病房里的东西并不多，为了防止贺舟让她在住院期间加班，她连笔记本电脑都没有带，整理下来也就几件换洗的衣物，剩下的都是从老林头的休息室拿的，所以真正要带走的东西连一个背包都塞不满。
交完费和陈笙走出院门，才早上七点多，马路上的车很少，来来往往的都是骑着自行车买菜的大爷大妈，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被猪油浸润的葱香。
叶婉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晨光撒在眼皮上透着红光，从头顶开始渗进她的毛孔里，扫去常年待在空调房里的湿冷感，她太久没有感受过大清早的人间烟火了，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走吧，我的车停在那儿。”叶婉宁睁开眼，看见陈笙抓着一串钥匙，伸出大拇指，指向不远处。
“你的车指的是……共享单车？”
“是啊，我怕这附近找不到车，特意停了两辆在这里。”一把环形锁链住了两辆单车的后轮，陈笙从容不迫地解开，表情甚至有点小炫耀。“包给我吧？”
“没事，不重的。”
“那走吧，我替你扫过了，直接就能骑。”
叶婉宁不由得心想，真不愧是贺舟的熟人，竟如此别具一格，有种不顾她死活的随意感。
好在两人的目的地不算很远，半个多小时后，陈笙带着叶婉宁停在了一栋楼下。那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红底黄字的横幅贯穿了外壁，叶婉宁看着醒目的广告横幅，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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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婉宁握紧车把手不愿松开，她感觉现在如果松手了，走进那家店之后，身体里某件重要的东西就会崩塌，比如身为当代程序员对科学的信仰，比如快三十岁的她对世界的认知。
但叶婉宁还是毅然决然踏进了店里，因为她收到了贺舟发来的消息。
舟：涨薪五千，打车报销
哈哈，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婉宁命。
2.
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关上，隔开了现实的喧嚣。
店铺里的装潢与店门外廉价的广告语完全不搭，这里像是一座经历过历史沉淀的欧洲古堡，奢华却不铺张，每一件家具都经过精心挑选，搭配得十分有品味。
叶婉宁猜测店铺的主人一定是名有阅历的女士或者绅士，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来了？”贺舟坐在雕着花的欧式布艺沙发上，见他们进门，只是微微一侧头，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本。
“真热啊，这个天气还要全副武装出门，太难受了。”陈笙把帽子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口罩则被他塞进口袋里。“舟哥，你明知道我不方便在外头走，还派我去接人。”
叶婉宁这才看清陈笙的长相。他像一株的竹，却是月夜下刚抽出新叶的竹，有成竹挺拔的轮廓，也有迎着夜风微颤的青涩嫩苗。
这张脸叶婉宁有印象，正是前段时间出演古装网剧的时候，因演技出众而小有名气的男演员，今年好像只有十九岁。叶婉宁本来就有点脸盲，卸下了繁琐的古风装扮后，就更认不出了。
“辛苦了，陈笙。”
清脆的嗓音闯入叶婉宁的耳朵，她转过头，正好瞧见一名身着旗袍的少女款款从楼梯旁的房间走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拟着淡淡的笑，一头柔顺卷曲的米金色长发盘在脑后，白皙到有些病态的皮肤衬得她眸色极深，像是要把世间的斑斓全吸进去绞碎，再重新整合，轻而易举捏成想要的形状。
叶婉宁后背的汗毛炸起，本能从这个小姑娘身上感到危险。
毋庸置疑，她就是宅子的主人，是在棋盘上执棋的人。
“你就是叶婉宁吧，听贺舟提起过，”少女伸出右手，纤细骨感的手腕上扣着一个蛇造型的墨绿玉镯子，首衔着尾，“我叫紫堇，幸会。”
“幸会。”叶婉宁握了上去，细腻冰冷的触感惊得她一怔。
就在叶婉宁愣神的功夫，紫堇已经抽回了手。她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木匣子递给叶婉宁。
紫堇：“上次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个，收下吧。”
叶婉宁接过木匣，里面摆着三件东西，分别是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包、一把女士手枪和一部手机。
紫堇：“这个包由能收纳物品的玻璃制成，相当于一个简易背包，最多能放置十公斤的物品，是我给你的礼物。”
紫堇的目光望向贺舟。
贺舟：“枪是我给你的，再遇到物灵你可以用它防身，之后我会教你怎么用。”
陈笙：“手机是我给的，平时我主要负责情报、通讯之类的工作，以后可以用那部手机联系我们，号码已经存进去了。”
“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问题。”叶婉宁把弄着手机，脸上有些困惑。“我们在地铁站闹出这么大动静，好像没听到新闻报道说有出什么重大事故，难道这也是暗箱操作？”
紫堇笑了，招呼叶婉宁在沙发上歇息。她抬起手，指向摆在门口的衣架，上面还挂着陈笙的帽子。
紫堇：“你看那是什么？”
叶婉宁有些不解。“挂衣服的衣架？”
紫堇：“物灵的存在其实很难被定义，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叶婉宁：“听说过。”
紫堇：“你可以理解为，如果没被人观测到，它就不存在。如果有不相干的人认知到了它，那物灵的存在就会被证实，从而出现在这个空间。”
叶婉宁：“不相干的人难道指的是……地铁站的乘客、工作人员？”
紫堇点点头，为叶婉宁沏了一杯茶。“所以陈笙会事先让他们离开那片区域。”
“好香的茶！”接过茶杯，叶婉宁深深嗅了一下茶香，她喜欢茉莉的香气，每次遇到棘手的BUG她就会给自己泡一杯茉莉花茶，平复一下想刀人的心。
“我之前养过一只鸟，名字就叫茉莉。”紫堇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茶几旁氛围灯的光洒下来，衬得她像块无暇的玉，掩在一袭烟紫色的旗袍中。“它喜欢待在金色鸟笼里，安安静静往外张望，那笼子，就吊在门口的衣架上。”
叶婉宁心中一凛，抬眼往陈笙挂帽子的衣架看去，果然衣架的顶端坠着一个金色鸟笼。鸟笼很大，繁琐又复古的设计让它看上去像是一件艺术品，笼门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怎么会……”叶婉宁的瞳孔微微放大，“明明刚才只挂着一顶帽子……”
紫堇：“物灵就是这样，意识不到的时候它不会存在，而当你意识到之后，就再也无法抹去。”
叶婉宁沉默了，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悠了一圈，心中生出许多猜测。
——紫堇看着不像正常人，贺舟看着不像个人，那陈笙……
“别看我，我是24K纯活人，包活的。”陈笙被叶婉宁盯得心里发毛，强行克制住想要钻到地毯下面的冲动，往贺舟的方向靠了靠。
叶婉宁把陈笙的名字输进搜索引擎，果然找到了许多剧照的截图。“你之前是不是演过古装剧？”
“啊？嗯……”陈笙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老大……啊，紫堇说我需要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叶婉宁：“所以选择去当演员？”
陈笙点头：“当演员可以接触到好多人，工作也比较自由，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躲在家里……”
这下叶婉宁确信了，陈笙是个不折不扣的究极社恐，出门在外需要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全靠演技支撑。
“先不说这个了，”陈笙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操作一番后递给叶婉宁，“你们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这个，可以用来筛查。”
叶婉宁定睛望过去，有一个黑色图标的APP在一众手机软件中显得很突兀。
“平时我会在网络上收集类似都市怪谈的信息，来筛选可能与物灵有关的情报。”陈笙点开图标，论坛的界面在叶婉宁眼前展开。
陈笙：“盯了几天，一个ID发过好几篇求助贴，他的真名叫做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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