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耳边绒绒的气息将宋锦云从兵荒马乱的梦里强硬地拖拽出来,睁开双眼的瞬间像是被救援的溺水者那般呼吸混乱。
近在咫尺的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有那双温柔的眼睛。
宋锦云倒吸一口凉气。
谁能想到在躺在这里的三个月前他还扯着那根用来上吊的绳子打车来到这里,冲着这座房子大喊“我要把我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好丢人。
他捂住脸,五味杂陈。
那个喊着要报复“弟弟”的人已经第四次在这张床上,在这个时间睁开眼睛。
为了他。
这个叫陆怀潇的——
宋锦云伸手猛地勾住那个人的脖子,他为了不让宋锦云摔倒惊异地被拽到床上来。
——臭小子!!
“哇啊!!——呃嗯!!”陆怀潇下意识撑住枕头两侧,把宋锦云护在双臂之间,“哥!?”
此时心跳和窗外的梅雨都响动得尤其热烈。
这场雨已经下了很久很久了。
连绵的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就像这件荒谬的事情一样。
停下来!!!
宋锦云很想这样冲陆怀潇大喊。
但是每次看到这个时候的陆怀潇的那双眼睛,他又噎住了。
“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告诉我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请告诉我。”
陆怀潇诧异地回看他,半晌,还是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这么关心我?好开心哦。”
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了没有?这几天不要一个人出门。”
陆怀潇愣愣地点了点头。
宋锦云松了口气般放开陆怀潇的脖子,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疲惫的泪水。
“哥,我做了个梦。”陆怀潇垂眼看着他。
他拍拍陆怀潇的肩膀示意他让开,“嗯。”
“梦里我买了好多小动物,全部放进我的双层笼子里,但是最开始买第一只兔子的时候我还没有笼子,我就用小袋子把他一层层装起来放在随身的背包里了。”
“……它闷死了?”宋锦云翻个身面朝窗台,闭上眼,应付地回应道。
“嗯。我想起它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这样啊。”
“它是只土黄色,尾部夹杂着黑色的小兔子,虽然是兔子,毛有点像鸟类,像羽毛。”陆怀潇平静地说起起刻在脑海的记忆,“我珍惜地把它收藏起来,但是我却忘了它。等我想起它的时候,急急忙忙剥开一层又一层袋子,把它倒出来的时候,它已经一动不动了。”
这个故事宋锦云已经听了四遍。
他陷在枕被里敷衍地发出一些回应的声音。
“让我想起很久以前阿姨给我买的金鱼。”他跪坐在地上,趴在宋锦云背后,看着没有拉上的窗帘那边,没有完全关上的窗户撇进来的梅雨,“我给金鱼换水,不小心把它倒出来了。那个时候洗手池还是活塞式下水口,它就是在那个活塞下面卡住了背部。”
“……”
上次关于金鱼的事还没有说得那么详细。
“我不敢用手拿鱼,我很害怕,但是这是我的金鱼,我只好用捞金鱼的网子去扒它,想要把它从活塞口拉出来。”
“……它死了?”宋锦云微微掀起眼皮。
“嗯。它卡的位置不好弄,就那样被我用网子戳死了。估计是,这样了吧。”
陆怀潇的“杀生”是不是有点多啊。
“以前我还养过小乌龟,那种巴西龟。我有一次给他们洗澡,我也不敢直接碰它,我用纸巾包住他的壳把它拿起来,好像是它比较调皮,我不知怎么的,使劲捏住它两边的龟壳沿,那天我才发现,乌龟的血也是红色的。”
“?”
“后来没多久,那只被我捏过的乌龟就死掉了。阿姨叔叔问我,我只是说不知道。”
宋锦云的睡意开始消散。
他讲的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上次还没讲到过这种事情的。
“小时候我还养过仓鼠。你知道吗,仓鼠是会吃自己的同类的。”陆怀潇好像很享受给宋锦云讲这些过去关于小动物的事情,“有一次我上学回来,发现公仓鼠冻死了。但是我当时还不是很清楚这件事,还骗自己再放一会儿它可能就活过来了。”
“……然后呢?”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看到角落有个小坡,翻开之后发现公仓鼠的下半身消失了。”
被母仓鼠吃掉了。埋起来了。
为了当做粮食。为了当做粮食?
“但是没有血。应该是因为死掉很久了吧。”
第一次听他说这些的时候只觉得他单纯是在分享他的经历,聊点听起来可怜的东西。
现在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
他为什么不停地说动物死亡的事情。
就像预示着即将发生的灾难。
宋锦云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
在他抱住陆怀潇要求他不要独自出门,陆怀潇点头的瞬间,他还以为这次没关系了。
真的没关系了吗。
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不可能。
宋锦云深呼一口气,为了呼散自己脑中的郁结,但是很显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出门一定要告诉我,”他回头盯着陆怀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强调,“不可以自己出门。”
“……”陆怀潇神情有些困惑,但嘴角还是勾出一道弧线,“你怎么想粘着我了。”
“听懂没有?是或不是。”
他眨眨眼,笑意飘游,愣住没有回话。
“是,或不是。”宋锦云重复道。
“……是。”陆怀潇挑眉,回罢才又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
三天。
虽然不知道期限,至少三天。
三天后,他一定,不,可,以,死在这里。
“不可以自己出去,你答应我的。”
陆怀潇轻轻地点了点头,“和你拉钩。”
宋锦云的房间里挂着一幅画,上面是两条金鱼,阳光照到它们的时候会闪闪发光。
画的头顶上有一小排黄色的射灯,底下是嵌入式蓝色的波纹形状发光管,两侧摆放着探出墙面的枝叶,墙纸浅浅地刻着的是涟漪。
就像是专门为这两条金鱼做的舞台。
那是金橙色的朝天眼,在没有窗外光亮照射的时候,开着那些射灯和底灯,宋锦云总觉得有一条鱼特别特别红,红色的金鱼一直看着自己,那双凸出身体的红色的眼睛,紧紧地,一动不动地,跟随着他。
不开那些灯,被阳光照射的时候,它们是粉色的,鱼肚有些鹅黄色,特别可爱。
梅雨下得人心烦。
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东西都不好干,对于宋锦云来说,这已经是第十一天了。
压抑得像这片哭泣的天空。
“我的画展要开了。你过来看看吗?”
吃饭的时候,陆怀潇从怀里摸出一张很漂亮的请柬,夹着一小束紫色的干花。
陆怀潇不是经常画画。
但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屋子里的画几乎都是他画的,包括宋锦云屋子里那两条金鱼。
画展是他认识的朋友开的,作为公益画展。
陆怀潇总是一副什么都不需要的样子。
“嗯。好啊。”宋锦云接过请柬放在隔壁的椅子上,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之前他没有那么快接过去的。
如果不做出改变的话,结果也不会改变。
至少……
他抬眼看向桌子对面的那个人。
这一桌子菜都是陆怀潇做的,宋锦云辞职之后没事做,来到这里就每天要么躺着要么看着他,那个方寸之间窄窄扁扁的,像棺材。
但在宋锦云的记忆里,他懒懒地蜷缩着双腿靠在沙发上,在那里总是能看见陆怀潇在厨房里忙活,有时候在那里晒太阳,有时候在做饭,有时候在画画。
陆怀潇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地方。
明明住着这么大的别墅,他却喜欢窝在四方长长的半开放厨房里,油烟机隔壁又有个四方长长的窗户,他总是靠着连着厨房的大理石桌子看向外面的东西。
宋锦云很少觉得有什么很美好。
但是陆怀潇穿着白色的毛衣靠在白色大理石桌子上,在那个白色调的厨房里看着阳光照进来的窗户,蝉鸣,海浪,安静又温暖的一切让宋锦云逐渐融化在这个地方。
宋锦云来到这里之前在做一份看不到头的工作,没有任何具体的项目,没有任何变通的空间,但是也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可以寻找快乐的精力,每天都负重着层层叠叠的负能量,精神抗拒得喘不上气来。
如果只是为了活着的话,那就不必了。
他是这样想着过来见到陆怀潇的。
原本陆怀潇享用的一切都应该是宋锦云的。
就算是对尖酸刻薄的“哥哥”报以温柔和怀抱,也是宋锦云嫉妒陆怀潇的原因之一。
或许宋锦云也是善良的人。
或许宋锦云是一个很好哄的人。
陆怀潇对他的吹捧和表白让他逐渐开始淡忘以前所想的一切。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没有烦闷的压力,可以只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会有准备好的饭菜,一切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或许这样活下去,过一辈子,就最好了。
身边还有一个重要的伙伴……
“那天我要弹这首歌。”陆怀潇掀起客厅中间那架钢琴的盖子,熟练地拉开椅子坐下。
他不常画画。
他经常弹琴。
宋锦云不太懂钢琴,他认为这是公子哥才会碰的东西。
水边的阿狄丽娜。
这家伙是个很有艺术气息的人。
房子修得很漂亮,到处都是乳白色和木色,他坐在那里弹琴,伴着雨声,柔和的灯光,像是轻柔地抚摸着钢琴的那双手。
“怎么样?”他笑着问,眼睛眯成一道缝。
好听。
宋锦云自认为是一点都不文艺也没有啥文化的粗人,他只会说好听,好吃,好看。
这首曲子是第四次听了。
好听。每次都是。
“嗯。你要在公益展上弹这个?”
陆怀潇显得有些诧异,“你知道是公益展。”
“……”
真是嘴在脑子前面跑。
原来的宋锦云当然不知道。
知道这件事是计划里三天后的事情。
也就是“结果”到来的那一天。
“这次的公益展我的部分有一条金鱼长廊,然后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天使之轮的小空间。”
天使之轮。
一套比人还高的画。主题还是金鱼。就是这幅画的让陆怀潇开上了这个公益画展。
天使之轮一共有五幅,每一幅都是长条形的,隔空放在一起像是完整的画,但是边角对叠又完全融合不在一起。
中间那副画有一个太阳似的的东西,然后是强烈的延伸线,距离中间的画比较远的两侧的画都画着一些细碎的花朵,枝干,涟漪,和水有关的波纹,然后再往内是一片又一片薄薄的半透的,金鱼的尾巴一样的。
天使之轮是金鱼长廊的终点。
第一次看画展的时候,宋锦云边游荡着边等陆怀潇,认认真真地把他的画都看完了,但是即便等到闭馆,陆怀潇也没有出现。
明明约定见面的人是你。
陆怀潇的眼睛里期待着宋锦云的发问。
是了。
原本这个时候的宋锦云还对画展的事一无所知。天使之轮是什么。
实际上宋锦云对画展还有些期待,即便已经看过了。
陆怀潇的画有股平静的力量。
但天使之轮不是。
唯独天使之轮,那是一副很不像陆怀潇的画。不像此时的宋锦云所认识的陆怀潇。
说实话,那副画离“结果”太近太近了,但是他还是很想再看一次天使之轮。
再多看几次。
那像是他从未见过的陆怀潇。
“哥,明天你有事吗?”
明天?
没有。不止是明天,辞职之后的每一天几乎都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事情。
陆怀潇明明很清楚。
“你想让我干什么?”宋锦云问道。
陆怀潇又露出有些惊异的神色。
对此时的陆怀潇来说或许宋锦云的行动开始异常了。
“没有。”他的神色又变得柔和,“我想哥哥陪我去做个庆祝用的蛋糕。”
庆祝……啊对了。
明天是他的生日。
竟然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了。
不过明天的行程原本就是……不,第一次并没有和他一起去做蛋糕。
——“有事。”宋锦云冷冷地说。
陆怀潇眼中有些飘摇,“好。你忙你的吧。”
——
这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情。
——“没事啊。”宋锦云佯装镇定,假笑了一下。
“那明天可以陪我出门吗。”
“……去哪里啊。”
“明天是我生日,我想和哥一起做蛋糕。”
他看起来很开心。
——
这是第二次发生的事情。
——“明天是你生日吧?要出去玩吗。”宋锦云假装不经意地经过陆怀潇身边,又假装不经意间想起这件事,假装自己只是随口问问。
“……好啊。”
陆怀潇诧异了两秒,又笑着回答。
——“你想要我干什么?”宋锦云问道。
“没有。我想哥哥陪我去做个庆祝用的蛋糕。”陆怀潇笑眼弯弯。
他像一块史莱姆。有种一拳下去也打不着还会被包住的感觉。
宋锦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得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连忙又说,“好啊,你喊我。”
陆怀潇笑意盈盈。
泥土和草地的味道随着梅雨飘洒进来。
今天是第一天。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到底是什么人会这样恨陆怀潇?
要从头查起这件事了。
“陆怀潇。”宋锦云叫住准备回房的人,“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陆怀潇愣了一愣,“没有吧。怎么了?”
怎么可能没有。
“没事,你要睡了吗。”
“要是哥想和我聊聊天的话,我很愿意啊。”
哪有时间聊天。
“哎,你有没有仇人啊。”
“……”陆怀潇的笑意有些凝结,歪头,“哥觉得我是会有仇人的人吗。”
“会。”
要么是嫉妒,要么……还是嫉妒。
陆怀潇像是没有什么脾气的人,什么事情也都做得还不错,也很会观察别人的想法。
他这种人大概是不会主动招惹别人的。
所以。
一定是嫉妒,大概率是嫉妒。
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宋锦云这样在心里感叹自己此时竟然越来越心如止水了。
已经可以开始着手调查了。
宋锦云看陆怀潇进了卧室,偷摸进了他的书房。
平日他不在厨房,不在其他地方随便晃悠的时候,基本都会呆在这里。
宋锦云来过一两次,每次看到他戴着眼镜认真地在对着电脑和笔记本干什么,也不好打扰他就默默退出去了。
这是原本想着要“折磨”陆怀潇的人干的事?
真可笑。
书房里真的有很多书,四面墙都是书柜,摆得满满的,甚至还有取高处书籍用的带轮子的架子,地面上也叠了好一些。
名副其实的书房啊……
陆怀潇很喜欢看书么?
“啊。”宋锦云发现书桌背后的架子上摆着的奖杯奖牌附近貌似都是学生时期的东西。
陆怀潇的学生时期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一些班级相册,学习教材,练习试卷,还有……写着日记的单行本?
书桌上也有一本。
和柜子上放的写日记的本子很像的款式。
宋锦云把开着手电筒的手机夹在腋下,伸手去翻那个红色的本子。
2024年6月18日。
是最近的日记。太好了。
一定可以在这些字句里找到蛛丝马迹。
虽然他说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2024.6.18 大雨
和记忆里一样的一场大雨,下了很久很久很久都不见停。
最近总是想画画,但是拿起笔又不知道要怎么画了,只能一直弹琴,弹琴,弹琴。
我不停地弹琴,弹琴,弹琴……
他的日记并不是“日记”,总是隔一阵子才写,往前翻已经是五月份了。
2024.5.29 小雨
学会了做新的菜,很惊奇,每次的学习即便是同样的东西,只要现在的我还没有适应,就还是很有学习的乐趣。
学习有乐趣?真是奇怪的人。
2024.5.12 阴
我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2024.5.11 无云
有些事情或许该结束了。
2024.5.2 晴
弹琴能让我安静下来。不再想了。
2024.4.24 阳光
我又开始害怕了。在长久的时间里我接受了会害怕的自己,但是……
2024.4.11 阴
我已经说不清楚我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或许我早已面目全非。
2024.4.3 晴
我有多想。多想。
2024.3.22 阳光
请不要抛弃我。请不要。
2024.3.15 迷雾
终于来了。
三月十五日。
这个“终于”,大概是我。
他在等我?陆怀潇知道我要来吗。
他如果知道我要来的话。
宋锦云蹲在桌下,捧着那本没写几页子的红色笔记本,喃喃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闭上嘴。
陆怀潇像是**汤,明明三个月这么讨厌他……嫉妒他。
现在却是为了救他蹲在这里翻他的东西。
跟小偷一样。
明明是为了救他。
宋锦云突然觉得自己凭什么不敢开灯。
是为了陆怀潇才这么干的。
我大可以告诉他,有人要杀他,所以他必须和我寸步不离。
报警?
宋锦云第一件事想的就是报警。
但是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报警要说什么?
两天后陆怀潇会出事,所以警察要做什么。
能保护陆怀潇的只有……宋锦云。
保护他?
宋锦云觉得挺可笑的。
到底是谁这么恨陆怀潇。
如果不是精心设计的怎么能够杀死他。
这绝对是早有预谋。
到底是谁这么恨陆怀潇?
干脆这次就直接告诉他吧?
宋锦云独自靠坐在书桌旁,咬着拇指的指甲,窗外还是梅雨不断,他的脑子里,心里都是一片混沌。
直接告诉他,让他和我在一起。
让他万事小心。
这样连搜查到底是谁对他怀恨在心都不必要了。
对啊。
对啊。
本来就应该这样。
就应该拉住他,只要他和我在一起。
那什么时候告诉他呢?明天?后天?做蛋糕的时候?去画廊的时候?
明天起床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
现在把他叫醒?
现在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明天是他的生日,会不会不太合适?
后天他的画展预开……第三天就已经谈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了。
至少陪他过一个生日吧。
明天夜里告诉他。
对,就应该这样做。
宋锦云抓紧手里的红色笔记本,此时心脏和窗外的梅雨都响动得尤其猛烈。
但是。
宋锦云怀抱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摸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陆怀潇的日记本。
真是。一紧张什么都忘记了。
明天再偷偷放回去吧。
看着黑灯的别墅,宋锦云这样安慰自己。
今天就美美地睡一觉,明天陪他开开心心玩一天,晚上再告诉他那件事。
原本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但是宋锦云躺在床上的时候,精神紧张得闭上眼睛一个小时都一直无法入睡。
明明计划都想好了。
时间还没到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不好好睡觉的话哪有力气做接下来的事情呢?
为什么睡不着。
他侧卧着,就着梅雨间阴阴的月色,看着床头柜上那本“顺手牵羊”的笔记本。
现在看它像是紫色的,深深的紫色。
像血痂再凝结成块。
陆怀潇……你才不是会那么容易死的家伙啊。
不知看了多久多久,宋锦云失去意识地闭上眼睛。
像是轻轻地跌入水中。笔直地。没有水花地。融化了一样的。
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已经,下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
仿佛听到了雀跃的鸟语,海边孩童的嬉闹,宋锦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天阴阴的。
还没有停雨。
这场雨到底还要下多久。
雨比半夜的时候小了些,但是。
这场雨什么时候停呢。
头好痛。
宋锦云做了个噩梦。
也不算是噩梦,因为大多都是真实的。
在梦里,陆怀潇死了。
宋锦云捂住脸。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好好地度过这两天。
不太可能吧,只要“结果”还没有到来。
就像周一就听到周五要出去旅行的小学生。
只要告诉他就行了,今天回来之后告诉他。
现在只是早晨六点半。
睡梦里宋锦云还是觉得辗转难眠。
总之在“结果”到来之前都不可能睡个好觉了。
手上没有力气。宋锦云拿起床头的手机的时候它一下子又滑落下来。
不知道是没睡够还是没睡好。
夜里宋锦云觉得冷,又爬起来找了床被子,后来又被热醒,再后来就不怎么睡得着了。
就算是没睡好。头会这么重吗。
宋锦云用极大的精神力坐起来。马上身子一歪,又躺下了。
浑身都没有力气。
头好痛。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还有很多……
他双眼一闭,又陷入黑暗里。
耳边的雨声覆盖了一切的声音。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寒意从指尖像浪潮一样一层又一层向身体蔓延。
好冷。
明明是夏天。
宋锦云不自觉地拥紧被子,热潮侵袭全身。
像一条软趴趴的鱼。
但是比以前好多了,比起以前像死了一样的日子。
宋锦云这样想着,闭着眼睛笑出声来。
真是疯了……
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可以救他。
不是没有尽头的事情,我只要能把他救下来。
脑海里像是有什么在翻页一样的,一页,两页,三页。
陆怀潇,陆怀潇,陆怀潇。
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有他在的话……有他在的话?
明明一开始就想要他从来都不存在的。
我现在竟然想要他好好地呆在我身边。我在为了要他好好呆在我身边而计划啊。
也没关系吧。
像小狗一样跟在身边的话。
也不是很碍眼。
想着想着,想着想着,宋锦云的思绪陷入沉沉的迷雾里。
——
敲门声。
敲门声。
敲门声。
水雾。
水雾。
雨声。
“——哥。”
“——哥,起床了。”
“——哥。”
宋锦云迫不得已地感受到现实的世界。
“哥,你别动。”
宋锦云想睁开眼睛。
“哥,你病了。”
眼皮沉重得像是粘在那里一样。
“哥,别起来。”
“……不是要做蛋糕吗。”
“不做了。”
“……”
“哥?”
“……不做蛋糕吗。”
“不做了。”
“……”
宋锦云感觉自己像一条上岸的鱼。紧紧地贴在床上。
谁能把我捞起来。
不是要去做蛋糕吗……为什么不去。
“哥你饿吗?要不要我做点粥。”
“……”
“宋锦云?”
“……”
宋锦云软得像条上岸的鱼。
“宋锦云,你想出门吗?”
“……”
“你这样怎么出去玩。等你好了,以后想去哪里都可以。”
陆怀潇的声音像一条长尾的鱼,轻轻地,轻轻地环绕在头顶,踏着水波,踏着梅雨的涟漪。
“就是等不到了……(!!)”
宋锦云心里窝着一团火。这该死的家伙,这么容易就死了还敢说以后?
陆怀潇苦笑道,“日子还很长啊。宋锦云。”
都开始直呼名字了,这小子。
“去哪里做蛋糕?”宋锦云用尽力气猛地坐起来,脑壳里像有一万个紧箍咒的光圈。
“……家里。外面还下雨呢。”
“走吧。”他努力半睁着眼,上半身不听使唤似的纹丝不动,只有嘴里的话在催促,“你等等我,马上来。”
“你就非要做这个蛋糕。”陆怀潇坐在床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宋锦云眯眼,又有些生气了,“要。”
“你像小朋友。”
“……”他脑子里一片狼藉,只觉得陆怀潇好像心情还不错。
不过今天他生日,也是应该的。
凶手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吗?大概是知道的吧。
所以在他过完生日那天。
知道他生日的人……能成为有价值的线索吗。
陆怀潇不是公众人物,知道他生日的人肯定没有很多。
但是他的朋友呢?或者会是跟踪狂呢?
比起找凶手,肯定是保护他更容易……对于宋锦云来说?
不难。
应该不难吧。
要是没有发烧的话……
陆怀潇或许有些动摇,看样子像是要准备从这张床上离开了。
真想赶他下去做准备。
正想要抬手的时候……完了。
“——宋锦云!?”
宋锦云的意识如断线的珍珠倾洒而落。
一切又陷入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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