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李唯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粘黏在额头，冷汗湿透了睡衣。
她怔愣了一会，像是大脑还没追上心跳的速度，然后猛地掀开被子，甚至来不及穿上拖鞋，赤脚踩着地板，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
洗漱台的镜子前，灯光白得有些晃眼。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掀起半边睡衣，目光死死盯住右肩。
淤青还在。形状、位置，都没有任何改变，但是颜色却比七天前……更深了一点。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往外推着悄悄蔓延。
她皱紧了眉头，又转过身去，有些吃力地抬起手臂，视线从后腰一路扫到后背。
目之所及，是细细密密、如蛛网般攀附的红色血线，它们也依旧存在。
和右肩的淤青状态类似，红色更加鲜艳了，像是裹挟着血液的血管，从皮肤的深层，慢慢浮上表面，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破最后的屏障渗出体外。
不是错觉。
真的在恶化！
她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唇角也毫无血色，如同生了一场大病。
伤痕，是她最初醒来时第一个察觉到的异常，但是梦……梦是推动这个表象异常发展，并让她濒临崩溃的根源。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做相同的噩梦了。
梦里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细节，都一模一样。
就像是跌入了奇怪的时间轮回，躲不掉，也逃不出去。
重复的梦境，使梦的“记忆”如同印刷一样，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
如果最开始的噩梦只是让她受到了一点惊吓，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话。
那么现在，她不得不怀疑，身上这些久久没有任何愈合迹象，且愈发严重诡异的伤痕，和梦里的她受伤位置重合这件事，并不再是单纯的巧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境最先出现在七天前的那个午后，在客厅看书的李唯在温暖的春光里昏昏睡去。
梦里的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玩偶，脖子上系着有些褪色的红色蝴蝶结，被卷入了一场争夺战。
虽然她不明白，一个感觉“陈旧”的玩偶为什么成为争抢的目标，但“她”还是因为来自两个方向的拉扯，右肩的位置被撕扯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棉花填充。
这不是个愉快的梦。所以醒来后，她下意识选择忘记内容。就算感觉到肩膀疼痛，并看到了淤青也没怎么在意。
李唯是一个插画家，画画期间无意识磕碰到哪里产生淤伤都是挺正常的事。
况且在这个位置，更像是“工伤”。
然后是五天前的深夜，离第一次的梦只过去两天，她又做了一个噩梦。
这次，她“看见”了一场车祸的全过程——
更确切地说，她成为了这场车祸的“经历者”。
比起第一次梦里的玩具视角，这次更加诡异：她像一个不能转头的电脑屏幕面对着前方，但却能“看到”身后有一双似乎是在直直凝视着她的眼睛。
而梦的最后，她感觉自己飞了出去，视野像被切割成无数块的屏幕，一张哭泣的小脸印在所有的屏幕上，接着是顺着屏幕间隙，逐渐蔓延上来的如血红线……
这个梦比上一个恐怖太多了，李唯是惊叫着醒来的。
这么大的动静，连当时在楼下厨房做早饭的王姨都惊动了，穿着围裙就跑了上来。
“没事的王姨，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李唯反复强调着，这才阻止了这个在父母死后如监护人一样照顾她长大的管家阿姨叫来医生。
当时的场景太混乱，以至于到晚上洗澡的时候，李唯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布满了血管一样的红线，像打碎的玻璃纹路一样突兀地印上她的皮肤，不疼，却像一张张开的网。
这时的她才终于有些慌了，第二天就背着王姨去了医院。
医生只做了例行检查，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膏让她回去按时擦，过于平静正常的态度，稍稍安抚了她的不安。
回到家她遵医嘱擦药，可不管是肩膀的淤青还是背后的血线，却依旧静静存在于本来的位置，没有发生任何好的变化。
只又隔了一天，也就是前天的晚上，梦又来了。
是新的梦境，可上映着重复的内容。
梦里的李唯，左右两边身体像是被分成了两个互相独立又同属于她的“个体”。
左边的“她”，在感受着玩偶的撕裂；右边的她，在经历着车祸的漩涡。
两边的世界，都和走马灯一样的轮播，像是在催促甚至逼迫她去做点什么。
醒来后她又发现，现实中的伤痕也从原先相对“人畜无害”的不肯愈合，向恶化的方向转变，即使很轻微——比如现在的伤口开始出现疼痛。
再然后就是昨晚，也是一模一样的遭遇。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梦的间隔正在缩短，像是要一步一步堵住她所有的出路。
李唯环抱住自己，整个身体微微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甚至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下一次的梦境还会只在她睡觉的时候出现嘛？
她身上随着梦境重复而缓慢恶化的伤痕会不会置她于死地？
而自己甚至可能都等不到那个时候，重复的梦境会先让她精神崩溃。
必须得想想办法。
她闭上眼睛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既然不肯放过她，那就从梦境寻找突破口吧。
李唯站在洗手台前，双手撑住边缘，冷水顺着指尖滴落，理智逐渐回笼。
她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虽然面色苍白，可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从卫生间出来，李唯径直走向自己的单人沙发，用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包了进去，再次将那些梦境拖回脑海，像解剖一样，剖开并重构每一个可能有用的细节。
第一个梦，她记起在被拉扯期间，“自己”左边的视野的余光里里出现过一个扎着彩色水晶头绳的辫子尾巴，应该是一个小女孩；右边同样的高度里，只有一只粗大有力的手，看起来属于一个成年男性。
她还记得，在梦里，那男人低声咕哝了句什么。
具体的内容她听不真切，不过现在回想，依稀能从那些话语里听到几个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单词。
第二个梦里，经历了完整车祸的“她”能够确定自己在现实中一定经过过那个十字路口，至于具体是哪个……新锦市里从小到大她去过的街道实在太多了，一时没有头绪。
现在，她的脑中有了模糊的构想。
梦境并非无源之水，它像是某种残影，在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把她“扔”进某个片段里——可能是某件曾经发生的事，某个正在酝酿的事件，甚至会不会是某种未来的断面？
她忽然意识到，那些血线与淤青，或许是梦中“她”的伤，也是梦中“物”的伤。
如果这些伤会带入现实，那梦里的一切就不再是纯粹的幻觉。
想到这儿，李唯知道，自己需要现实中存在的证据来印证这个猜想。
于是，没再迟疑，她利索地洗漱、更衣、出门，像去执行某个临时的任务。
第一个目标是市区里的各个大小不一的礼品商店。
虽然梦里的玩偶似乎有些旧，但她有印象“自己”是被从某个展示用的玻璃橱窗里拿出去的。
先逛遍了市中心的大型商场，毫无收获。
于是李唯改看手机地图，筛选出一些分布在城市街道之间，开在商场之外的私人礼品店铺。
日头西沉时，李唯路过一条人流量不大的老街，目光惯性地扫过街边的店铺。
就在那一瞬，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这也是一家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店铺，面向街道的展示柜里，一只深咖色的小熊安安静静地坐着，脖子上绑着红色蝴蝶缎带，绒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柔软。
梦里的玩偶是小熊的造型么？她不知道，但眼前这只小熊带给她的感觉和梦里几乎一样。
凝视良久，她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结论：“不完全一样。这只小熊虽然不新，可它的蝴蝶结没有褪色。”
小店的老板注意到李唯的停留，殷勤地开门迎客：“喜欢这只小熊嘛？它是我们家的最后一只啦，错过很可惜哦。”
接着，可能觉得毕竟是样品有点上不得台面，赶紧接上一句，“如果您真心喜欢，我可以您一个很好的折扣。”
李唯没犹豫太久。
既然有熟悉的感觉，不如带回去研究一下。
她很爽快地掏钱带走了它。
拎着礼品袋回到车上，原本想借着车内的灯光做一些更细致的观察，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是沈茵。
“小唯！你在哪呀？”
“在东街这边。怎么了？”
“你在外面？太好啦！”沈茵语气欢快，“我社团活动结束了，我爸说他们晚上有个活动不在家。我来找你去外面吃吧？”
“啊，可是王姨应该做了晚饭。”李唯有点头疼，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经常会做一些不打招呼的决定。
“那就去你家吃！”果然，沈茵从善如流，“让王姨加个菜，酸菜鱼好不好？我馋好久啦！”
“你就不能回自己家吃么。”李唯的语气硬邦邦的，好像有点冷漠。
她从小到大看起来都是清清冷冷一个人，不熟悉的人会下意识怵她这股子生人勿进的气质。
但沈茵可太了解她了，一向是个嘴硬心软的主，更何况这并不是个过分的请求。
“……去东门等吧，我来接你。”李唯如沈茵所料，很快松了口。时间不早了，她今天也算是有点收获。
“好耶！”那头的沈茵等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欢欢喜喜地挂了电话。
李唯发动汽车，没开导航就很自然地朝A大驶去。
那是沈茵的大学，也是她的学校。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休学半年多了。
车开到一个熟悉的路口，红灯亮起。
她轻踩刹车，目光无意识的扫向窗外许久不见的街景。
路边停靠着一辆私家车，几个人正在将一些东西一趟趟搬进它的后备箱。
这稀松平常的事件并没有引起她过多的留意，绿灯很快就亮了，她缓缓踩下油门离去。
原本站在私家车后备箱位置的人在这时突然侧了侧身，露出了敞开的后备箱一角，那里有一只棕色的小熊脑袋，是个玩偶。
它的脖子上系着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褪色蝴蝶结，肩膀上缝合的线头却很新，黑漆漆的塑料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似乎在目送李唯的车远去。
开始讲故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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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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