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情节在此处戛然而止,显然还有下文,但是阅读完后两人的神情看着都有些错愕。
“哈,风格变了很多呢。”雷安娜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是,是啊。”苏理的右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在逼迫自己的肌肉做出恰当的反应。
雷安娜把打印下来的稿件扔在大理石花纹的茶几上,双手抱胸,眉头挤在了一块:“如果这是独立的一本书的话,那就还好——但这可是《惠美姬的观察日记》的下集啊,怎么会风格差这么多。上一本的内容都以轻松日常的探案为主,惠美姬的背景也是家境优渥,美满幸福。现在突然冒出来个父亲出轨离婚,母亲深受打击的情节,不知道会不会被老读者接受啊。”
“可惠美姬这个人物不是……”苏理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苏小姐,您不用在意,很多作家在为了丰富作品内容,是会在后期进行一些修改的,第一部和第二部的人设不同也并非没有过。您就把它当作是另一本小说来看待吧!”雷安娜似乎是在试图转移话题,“不过另一位主人公小福去哪了?”
“不过这真的是秦黛写的吗?”苏理随手拿起几页打印过的A4纸。
“嗯……作为她的担当编辑,我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她本人所写。”雷安娜提了提银灰色镜框,看着对这点倒是颇有自信,“而且这种题材她也写过好几次,比如之前的《断香》,讲述了女主在真爱与伦理中挣扎,最终犯了不可饶恕的事——真的是能让读者的精神从头到尾保持高度紧绷的一本小说啊。”
或许是怕苏理没有看过,雷安娜稍微介绍了一下小说的内容。
“那本我看过,应该说她的小说我都看过。”苏理的眉头略微上挑,表情看着有些得意,就好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下雷安娜的神色倒有些慌张了,她连忙解释道,“我只是看到这个房间里的书柜上……好像没有秦黛的作品。”说着,她的目光又扫过了一眼书架。
苏理垂下了眼,眼神锁定在茶几的果盘上,上下唇微微张开,但迟疑片刻后什么也没说,就又紧紧地合在了一起。
“对不起,苏小姐,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了?”雷安娜舔了舔有些干皱的嘴唇,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不是,我只是……好像一看到她写的书就会想到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所以我就把书都放在了视野看不到的地方。”苏理的视线看向收纳着那些书籍的木柜,耷拉着的眼尾仿佛是在暗示他人自己正在刻意回避一些不愿想起的事情。
“哦对了,刚才您说还发现了一张纸条?方便的话可以给我看一下吗?”雷安娜从黑色精致的品牌手提包中拿出了一本褐色的笔记本。
“就是这个。”苏理从手边托特包的夹层中取出了一张手掌大小的纸条,递给了雷安娜。
接过纸条的雷安娜,口中不断重复着上面的文字,另一只手则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文字,不停地圈圈画画,她的眉心微微皱起,嘴巴也不自觉地撅了起来。
“嗯……”苏理手托腮帮,有一种要把纸条看破的架势,“雷小姐,她之前有没有出过类似的题目?”
雷安娜的眼珠向斜上方转动,一手托着下巴:“四短一长……嗯……秦黛不太会出什么太难的题目,一般利用生活常识就可以解开。”
“生活常识……一短四长……一加四,三短二长,是三加二,全都是五……难道是?”苏理的心中似乎有了些猜想,于是她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摩斯密码对应数字”,立刻出现了一张完整的对照表,“雷小姐,你看。”
“原来时摩斯密码!”雷安娜一边惊呼,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下数字,“四短一长是……4,一短四长……有了!是1,最后一个三短二长的话……3!”
“是413!”苏理睁大了眼,扬起眉头,看上去颇为兴奋。
“413是知道了,但剩下的文字又是什么意思呢?”雷安娜手中的笔尖用力地按在了纸张表面。
两人盯着这三个数字思索了许久都没什么头绪。
“413……413……会不会是谐音啊?”苏理歪着脑袋,视线没有离开过这四行文字,“两侧低,也就是说中间高……这说的不就是‘山’字嘛!”
雷安娜侧头看看苏理,再看看这段文字:“3……山……那前面的小和尚,和4……”
“4……是寺庙的寺啊!1……找不同的1,不同……是‘异’!寺异……”突然,苏理的嗓音逐渐变轻,同时她的瞳孔出现了细微的收缩,闪过了一抹不安与焦虑,她紧咬着的下唇几乎都快出现红色的血印。
“寺异山!我记得秦黛有去过那里,好像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吧。我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她明明说去玩两天就回来,结果在那里待了足足两个月,这段时间我和她都是用邮件沟通的。不过本来我俩就不是经常见面就是了——苏小姐?苏小姐?”雷安娜望着眼神放空,一言不发的苏理,眼里透着不理解与担忧。
“嗯?啊这个地方,寺异山,其实在几年前我和秦黛一起去过。”苏理看上去完全没在听雷安娜说什么,心思似乎不在这里。
“苏小姐?您不要紧吧?”雷安娜手中的笔,轻轻抚摸着苏理的后背,“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啊,要不早点休息吧,我今天就不打扰您了。”说着,她便合上了笔记本。
“嗯,雷小姐,那我过两天再联系你吧。”苏理的脸色看着比刚才苍白了些许,粉色的上唇也开始干得起皮。
“您好好休息,这事儿反正也不急,等您有空了再与我联系吧。”雷安娜提起手包站了起来,她今天穿的黑色修身鱼尾连衣裙,把她那颇有肌肉线条感的身材优势,凸显得淋漓尽致,就连女性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在送别雷安娜后,苏理一头扎进了松软的双人沙发后,长叹一口气。
“寺异山,怎么会选这个地方?我以为她也不会再想去了……”毕竟在那里,有着苏理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回忆。
“嘀——嘀——”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打断了苏理的思绪。
“小苏,我和秦黛爸爸有急事要回一下公司,后天有个收二手的师傅上门,可以帮忙看一下吗?找你空的时间就可以了。”——是秦黛妈妈的短信。
秦黛的父母在海外经营着一家快递公司,因此两人在海外的时间比在国内的时间还长。
这也是他俩非常懊悔的一点,或许是认为缺少了自己的陪伴,秦黛才会想不开的吧。
但苏理的心中比谁都清楚,秦黛的死,并不是因为他们。
“我后天下午都有时间,你们和师傅订好了告诉我吧。”回完信息后,苏理将手机扔到了一边,仿佛还没从刚才的回忆中解放出来。
如果可以重来就好了。
-
今年入冬格外得晚,只穿了卫衣加薄外套的苏理,一来到秦黛的公寓也热得忍不住脱下了外套,她旋转着百叶窗的控制绳,午后刺眼的阳光透过缝隙射在了柚木的桌面上。
“啪——”在打开客厅的窗户后,房间变得瞬间清爽了起来,苏理不由得将半个脑袋伸出窗外,深吸了一口气。
在缓了一会后,苏理掏出了智能手机,这才发现原定1点会来的师傅,临时发短信说要推后到2点。苏理确定了一眼现在的时间——12:30,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就已经来的早了,现在没想到要在这个屋子里待那么久。
这里,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与客厅相连、被秦黛找人事后隔断出来的那个房间,那里一直以来都被秦黛当作书房使用,也是她被发现死去的那个地方。
自那以后,苏理是第三次来这里。包括这第三次,都是被秦黛妈妈喊来的,总之苏理自己是不会主动再来这里的。
1:10,原本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苏理,开始不耐烦地在20平方米左右的客厅内来回踱步。
她的视线时不时会看向书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召唤着她似的。
终于,她的步伐迈向了那扇门。
“喀嗒。”房间似乎因为不通气而散发着一股闷热发霉的味道,原本放置着大量书籍的胡桃木色书架如今空空如也,看来已经被秦黛妈妈收拾起来了。
整个书房的布置简单朴素,除了书架,还有一张足足有2米长的“巨型”木制书桌,以及……
自从进了这个房间,苏理的眼神就没再离开过这张咖啡色真皮椅——当时秦黛就是被发现死在这张椅子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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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到短信就赶紧给我或者你妈回个电话,大家都很担心你。”苏理的双手飞快地敲打着手机屏幕上的九宫格,收信人正是“秦黛”。
“苏老师,轮到你了。”一个明亮的女性声音从苏理的背后传来。
苏理回头应了一声,随后将手机递给了一旁的工作人员,便匆匆向人群的方向跑去。
她熟练地架起摄影器材,一边指导着模特的神情动作,一边不停按下手中的快门。
但此刻,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眼神时不时瞥向摄影棚上部悬挂的挂钟。
“有我的电话吗?”一结束工作,苏理立刻询问着管理着自己手机的工作人员。
“苏老师,手机短信通知倒是弹出来了好几次。”工作人员把手机从绒布袋子中取出递给了苏理。
苏理迅速接过手机,检查短信的内容。
“我和她爸爸都很担心她,到现在她已经两天没回信息了,以前都不会这样。”
“小苏,你现在可以去一下她的公寓吗?”
“我和她爸爸买了最早的机票,明天就能回来。”这些短信全都来自秦黛的妈妈。
苏理再次尝试拨通秦黛的手机、座机,但对面始终是“暂时无法接通”的状态。
可是现在都已经凌晨了,自己正在离鸣海市400公里的鸟都市,火车票肯定是很难买到了,就算是开车也得至少四五个小时。
“那个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需要会鸣海,请问今晚有哪位会开车回去可以搭我一程吗?”即使难以启齿,苏理此刻也有不得不回的理由。
摄影棚的工作人员全都面面相觑,脸露难色。
“拜托了!我最好的朋友,从昨天开始就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我现在真的很担心很担心她!她的家人也都远居海外,现在她的身边只有我了!而且她……”苏理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秦黛正在看心理医生的事说出来,“我知道这种要求会令大家为难,但我实在是很担心她!”
“我明白了!”这时,一位看着四十多岁,脸型消瘦,随意扎着一个低马尾的女工作人员从人群之后走了出来,“苏老师,我反正明天一早也要回鸣海,我现在带你回去吧。”
苏理快步走向这名女性,紧紧抓住她的双手放在胸前:“李姐,真的太谢谢你了!”
“你也快去整理一下行李吧!半小时后停车场碰头!”
-
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只有微弱的路灯,以及偶尔从反方向飞驰而来的车辆。时而擦肩而过的卡车,会发出令人心生恐惧的轰隆声,还有汽车本身那不间断的引擎声,也令苏理的心情交织着焦虑与不安。
明天,准确的来说是今天,计划是这次五天四夜的摄影工作的最后一天。今天白天大家会一起整理器材,回收道具,然后下午各自开车返回鸣海市。
“苏老师,你来的时候是和谁一起过来的呀?”李姐的开口打破了车上沉默的气氛。
“道具老师载我来的,她就住在我隔壁小区。”坐在副驾的苏理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眼睛注视着窗外变换的风景。
“你的朋友……怎么了吗?”见苏理有些不在状态,李姐也不知该不该搭话。
苏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不太礼貌,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李姐,表情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她是一名作家,但是……其实她这些年一直有在看心理医生。我和她的家人已经两天联络不上她了,所以我们都很担心她,担心她……”
“那可不妙啊!得快点才行!”说罢,李姐的右脚略施力踩了下去,“苏老师你放心哈,你的朋友一定不会有有事的!”
“嗯。”
夜幕之下,汽车的尾灯如同爬行的两栖动物一般,在道路之间来回穿梭。苏理凝视着高速公路两侧零星错落着的平房,仿佛被黑夜吞噬了一般,只留下隐约可见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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