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顾砚市中心楼房顶层。
客厅温暖静谧,只有低矮沙发边那盏设计感极强的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在厚重的丝绒窗帘上投下大片暖黄。
乔屿裹着蓬松柔软、印着巨大滑稽卡通章鱼睡袍,毫无形象地把自己瘫在沙发最深处,像一块融化了的年糕。
他一只脚还套着同样毛茸茸的袜子,另一只光溜溜地蜷着,踩在暖融融的地毯上。
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得飞快,屏幕上是某个角色扮演游戏激烈的战斗画面。
“啧,这输出跟刮痧似的……”乔屿小声嘟囔,眉头拧成麻花。
他现在的状态轻松得有点不真实。
口袋里的巨款让他告别了穷困潦倒,方导那部《暗河之下》横扫年底各大奖项,他凭着那个角色拿下最佳男配,算是在业内站稳了脚跟。
和顾砚的关系?嗯……不太好定义。
说谈恋爱吧,人家影帝日程排到三年后,公开场合连个眼神都吝啬给。
说没谈吧,顾砚家大门密码他输得贼溜,顾砚的私人冰箱里塞满了按他口味买的肥宅快乐水和各种零食,而且这家伙似乎对他炸毛跳脚的样子格外上瘾,乐此不疲地制造各种“事故”看他表演原地爆炸。
比如现在。
书房的门被推开,只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顾砚走了出来,大概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
一身质地精良的深灰色居家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线条,头发微湿,显然是刚洗过澡。
他端着一杯清水,视线扫过沙发,精准地锁定在那只光溜溜踩在地毯上的脚。
“脚。”顾砚的声音不高,带着夜间特有的微哑。
乔屿沉浸在游戏里,反应慢了半拍:“嗯?”
“穿上。”顾砚言简意赅,眼神落在乔屿脚踝处裸露的一片皮肤上,“暖气再好,脚底受寒也容易感冒。”
乔屿头也不抬,随口反驳:“我火力旺!”
正巧游戏里队友打出个神操作,他激动地一蹬腿:“漂亮!”
话音刚落,一个柔软、蓬松,一只张牙舞爪的鲨鱼拖鞋,精准地、无声无息地飞到了他脚边。
乔屿:“……”
他嘴角抽搐着抬头。
顾砚正慢悠悠地喝水,表情一本正经,仿佛那只长了鲨鱼嘴的拖鞋是自己长腿跑过来的。
“顾砚!”
乔屿瞪他,“这玩意儿你什么时候买的?!太丑了吧!”
顾砚放下杯子,喉结滚动,“专门给你买的,配你的章鱼睡衣。”
乔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因洗了太多次而章鱼眼睛有点歪的睡衣,再看看脚边那只龇牙咧嘴的鲨鱼拖鞋:“幼稚!”
虽然嫌弃得要死,但脚底传来的暖意骗不了人。
乔屿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还是把脚乖乖塞进了那软乎乎的鲨鱼嘴里。
啧,真暖和。他忍不住又偷偷摩挲了一下拖鞋内里毛茸茸的触感。
顾砚看着他口嫌体正直地穿上拖鞋,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光,转身走向书房:“我去回封邮件。”
“资本家都没你忙…”乔屿小声嘀咕,重新投入游戏战场。
玩着玩着,他突然想起前几天新学了一个“咖喱牛肉饭”的做法,据说简单快捷美味,特别适合当夜宵。想到就干!
他丢开平板,穿上他那双巨暖但巨丑的鲨鱼拖鞋,“嗒嗒嗒”地跑进厨房。冰箱里物资充足,他很快找出需要的食材。
一通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牛腩煎香,洋葱胡萝卜切好丢进去翻炒出香气,正要加水炖煮……
没水了。
他记得顾砚书房里常年备着两箱矿泉水。
乔屿像个奔赴战场的勇士,冲进了书房。
“水呢?你藏……”话说到一半,目光掠过办公桌下方那个嵌在桌体里、平时上锁、此刻却微微留了一条缝的深棕色实木抽屉。
那缝隙很细,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但就是这一丝缝隙,让乔屿眼尖地瞥见了里面东西的一角——似乎不是文件。
好奇心瞬间压倒一切。
乔屿三两步蹭到抽屉边。
顾砚正快速敲着键盘,似乎没注意到他鬼鬼祟祟的小动作。乔屿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抠了一下那条缝隙。
抽屉顺滑地被拉开了。
里面没有什么商业机密或者巨额合同。
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极其普通的、透明的……
塑料文件夹?
而透过那廉价的塑料膜,可以看到里面夹着的,是一张照片。
一张纸质粗糙、边缘毛糙、像素模糊得像是拿针孔摄像头隔着八百米偷拍的老照片。
乔屿:“???”
他下意识地弯腰凑近。
书房顶灯的光线透过塑料文件夹,勉强照亮了照片的内容。
背景是暴雨滂沱下模糊的、杂乱的影视城建筑群一角。
照片聚焦很模糊,显然拍摄者手抖得厉害,又被大雨干扰。
画面主体是一个穿着破旧廉价古装戏服,浑身被淋得湿透、狼狈不堪的高瘦青年。
雨水顺着那人湿透的头发流下来,糊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落魄。
而就在那个落魄青年模糊的身侧前方,照片边缘处,被人用很细的黑笔,非常用力地、反复描了几圈,画了一个同样模糊的、小小的箭头,指向雨幕中一个几乎要和背景融为一体的身影轮廓。
那个身影更小、更模糊,离得也远,像是正在匆忙跑开。
只依稀能看出是个人形,穿着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普通现代外套。
“这是啥。”乔屿皱着眉头,眯起眼睛。
“看够了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乔屿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乔屿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弹开。
顾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高大的身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他单手撑在拉开抽屉边缘的书桌桌面上,微微俯身,以一种半禁锢的姿势,将乔屿圈在了他身体和书桌之间。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刻低垂着,目光静静地落在抽屉里那张模糊的照片上,又缓缓抬起,落在乔屿那张写满惊吓和困惑的脸上。
“看什么…”乔屿心脏狂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你这放张糊掉的难民照干什么?行为艺术?”
他强装镇定,试图用吐槽掩饰心虚。
顾砚没回答他的问题。
“这里。”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乔屿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啥?”他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雨糊。
“八年前。”顾砚开口,声音平缓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夏天,横店影视城,一场暴雨。”
他的手指在那个落魄身影上点了点。
“那场雨下得……路都看不见。所有人都在骂骂咧咧地找地方躲雨,或者认命地在雨里走。”
他的手指缓缓移动,落到那个被箭头圈住的小模糊身影上。
“就在那个时候……”
顾砚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目光从照片移到乔屿的脸上,变得极其专注。
“这家伙……”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个模糊身影。
“像个小炮弹一样从我面前跑过去,带起一阵风。”
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回忆那瞬间的细节。
“可能是被我的惨样绊了一下?或者只是突然发了善心?谁知道呢…”
乔屿的心猛地一跳!
顾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意模仿、却依旧显得清亮的少年感:“‘喂!那个谁,愣着干嘛?等着演龙王啊?’”
“然后……”
顾砚的手指在那个模糊身影的手部位置轻轻一敲。
“他就把一把还带着温度的印着‘佳佳超市’促销广告的那种廉价透明塑料伞塞到了我手里。然后骂骂咧咧地跑掉了。”
顾砚说完,收回了手。
深邃的眼底映着乔屿震惊过度的脸,里面盛满了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了然,怀旧,探究,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恶劣的笑意。
“靠!”乔屿猛地拍开他的手,脸颊火烧一样烫。
是八年前!
顾砚!!!
顾砚抱臂,慵懒地靠坐在巨大的办公桌边缘,姿态潇洒。
他欣赏着乔屿从震惊到羞愤到炸毛的全过程。
顾砚他大方承认,眼神玩味,“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一个在片场总给我翻白眼、泼咖啡、P丑图、当众骂我‘过气’、在综艺里给我下拌子、在泥潭里想推我、在网上造我谣、整天琢磨怎么让我讨厌他的小混蛋……”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乔屿因为社死回忆而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表情。
“容忍度那么高?甚至还觉得…”
顾砚的眼神像是带着钩子,“他翻白眼的样子,有点倔?”
“P的丑图,挺有创意?”
“当众骂我,很真实?”
“拼命想让我讨厌他,结果折腾得自己更惨的样子?”
顾砚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乔屿,呼吸灼热,声音压得极低,特别有意思?”
最后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精准劈在乔屿残存的理智上,把之前他所有社死行为的尴尬乘以一百倍塞回他脑子里。
“顾!砚!”
乔屿发出尖锐爆鸣!热血瞬间冲上头顶!他要跟这妖孽同归于尽!
这混蛋分明是把他当成了长在身边的、会自己制造乐子的、大型玩具。
专门逗他玩解闷的。
就在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
刺耳急促的门铃声。
谁?!
顾砚微微一笑,人来了。
两人去看门禁屏幕。
画面里不是一个人。
为首的是《遇见慢时光》综艺那位以“疯狂”和“出其不意”著称的年轻执行编导。
旁边跟着扛着巨大摄影机、睡眼惺忪又带着点兴奋的摄影师大哥。
还有一个举着收音麦克风的剧务。
三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对着镜头使劲挥手。
“新年快乐,惊喜突击直播,我们是《新春特辑》直播栏目组,来拜年送红包啊!”
乔屿:“!!!”
什?么?玩意儿?
直播突击?
他就穿着章鱼睡袍和鲨鱼拖鞋。
顾砚也没好到哪里去,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
顾砚把门打开了。
乔屿穿着滑稽章鱼睡袍、顶着一头被抓成鸡窝似的乱发、嘴巴张成O型、脸上写满“我是谁我在哪我完了”。
诡异交汇……
“啊啊啊啊啊开门了开门了——!”
“章鱼小屿!!!活的!!”
“鲨鱼拖鞋鲨鱼拖鞋,顶流夫夫情侣款鲨鱼拖鞋实锤了啊啊啊——”
“脸好红!头发好乱!领口好严实!有情况有情况!!”
“救命!!顾影帝居家服美颜暴击!!值了值了!”
“乔屿那表情像世界末日哈哈哈哈!”
顾砚极其自然地走到已经石化的乔屿面前,慢条斯理地帮乔屿整理那件章鱼睡袍歪掉的领口,把最上面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顾砚垂眸,看着被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严实的乔屿,脸上那点荒谬感被另一种熟悉的、恶劣的笑意取代。
“乔老师,准备好。一起招待客人。”
采访的人反应快,话筒再次精准递到乔屿嘴边,“两位老师新年有什么话要对直播间的观众说吗?”
顾砚姿态自然地接过话头,一手优雅地接过红包,另一只手臂极其“绅士”地虚搭在乔屿腰后,对着镜头露出影帝级的营业微笑:“当然。感谢节目组的新年祝福,也感谢守在直播间的朋友们。新年伊始,祝大家万事如意,龙年行大运。”
他微微偏头,看向乔屿,眼神带着鼓励,“乔屿?”
乔屿被那“鼓励”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脑子里疯狂搜索词库:“呃对,祝大家新年新气象,吃嘛嘛香,身体健康!” 。
【吃嘛嘛香???乔屿你是饿了吗?!】
【好朴实无华的祝福哈哈哈哈哈】
【顾砚憋笑的表情我看到了!】
顾砚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快敛去。
半个小时后。
“那……那顾老师,乔老师,我们就不打扰了!新年快乐!”
人走了。
砰!
门,被顾砚沉稳地关上。
隔绝了世界。
门内瞬间安静下来。
顾砚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瘫着的“章鱼”,脸上的“营业”彻底消失。
“招待得……”
顾砚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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