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栗恩皮西其实也有点忐忑。
一直以来他都是给琴酒顺毛的那个角色，如果此刻能把对面比作一只疯癫猎豹的话，那他，就是一只软弱的狸猫。
两者相差甚远，不敢逾越，直至今日——他第一次‘逆毛’而上。
然而对面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生气，反而放软了语气，目光放在小栗恩皮西的脸上，开口问他：“怎么生气了？”
小栗恩皮西忽然又垂下头，没了刚才的嚣张，他承认，他怂。
甚至怂的窝囊。
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怂的…什么时候开始，他错以为自己能像刚刚开始那样，与琴酒对峙了？
小栗恩皮西偏了偏头，不打算对上琴酒的视线，声音闷闷的回答：“没什么。”
心里莫名的烦躁，小栗恩皮西也知道，自己确实不该随随便便的朝着人发火，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琴酒叹了口气，善解人意自省般的开口：“…我手伸太长了，忘了你也需要一些感情上的依赖，我也不该限制你太多，让你觉得委屈。我听说这里是你的家乡，离家太久想念也是应该的，但你不是孤儿吗？还有家人生活在这里？”
没想到琴酒会主动退让，倒是让小栗恩皮西意外了一下，但随即他又想到琴酒是因为感情才对他退让，又让人觉得冒火。
这算什么？把他当女孩子哄了？他可是男人，男人！他才不需要！
小栗恩皮西双手抱臂，也不看琴酒，话语锐利不收锋芒：“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家人，难不成我还不能来这里看看了？”
对面也不恼：“当然可以，往后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陪你。”
谁要陪了。
“……”，小栗恩皮西咬牙，皱眉：“我不要，我不需要你陪，也不想让你陪。”
一言一句，终于意识到小栗恩皮西的抗拒，琴酒又严肃起来，问他：“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谁别扭了？”，小栗恩皮西反驳开口。
“你。”，琴酒指着他说。
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小栗恩皮西难得的有些窘迫，死活不认自己这样做，绝不是在别扭。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对琴酒。
说不喜欢。
“……”，小栗恩皮西无言，站起身来，烦躁的揉揉头：“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出去透透气。”
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手刚刚伸到把手，人却突然翻了个面，与人面对面。
身后是冷硬的门板，面前是一脸严肃的琴酒，他一只手撑着门板，一只手握住了小栗恩皮西的手腕。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手腕处传来收缩的感觉，小栗恩皮西抽了抽，没抽出来，也放冷了声音：“放开。”
“不放。”，回应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倔强。
“我不想猜来猜去，所以对你，我一直都很坦诚。可是，你却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这种感觉…很难受。”，琴酒垂头弯腰，脑袋抵在面前人的肩膀上，委屈巴巴道。
是时候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小栗恩皮西眨了眨眼睛，沉着声音开口：“琴酒，我有话跟你说。”
“？”，琴酒抬眼看向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里，藏着期待和疑惑。
显然，他根本不知道小栗恩皮西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小栗恩皮西认真的看着他，琥珀色狐狸眼一眨一眨，犹如精灵跳动，唇瓣张开，音符从喉间溢出。
“我……唔！”
刚说出一个字，嘴巴却措不及防被人堵上。
对面带着掠夺的气息，一手握紧他的手腕，一只手从门板上放下，按住他的后脑勺，重重亲吻。
亲吻间隙中，小栗恩皮西听见对面含糊道歉：“对不起，忍…不住…”
他对上那双眸子，看见那张脸，听见他的声音，原本的理智忽然断了线。
对面的唇柔软带着丝凉意，凛冽寒意被温暖取代，汲取着对方的呼吸，起伏之间沉迷其中，抽离不开。
瞪大的双眼，挣扎着的动作，再然后便晕乎乎的上头。
仅存的力气，小栗恩皮西抬起手来，想要扇巴掌呼开对方。
然而，吃过一次‘亏’的对面，这次显然做足了准备。
刚刚抬起的手被强力按住，双手被人往上一压，再也逃脱不得。
就在此时，小栗恩皮西忽然回想起了车上的那个梦，被抓住的手握成拳头有些发抖，气息笼罩着他，让人红了眼眶。
脸上传来濡湿的感觉，琴酒依依不舍离开，看见了眼泪。那张原本温柔精致的脸，满是羞愤、委屈、不甘，甚至还隐隐有发怒的样子。
他还是第一次从小栗恩皮西身上，看见这么多的表情。
是方才亲的有些太过了吗？
难得的，他反思了一下。
“……我”，琴酒喘了一口气朝着他开口，试图解释。
“够了。”
对面发出冷冷声音，打断了琴酒话，随即脱口而出的，让人心脏一滞。
“我不想听，也不愿意听，你不是想知道我藏着什么吗？我全都告诉你。”
“琴酒，我讨厌你。”
沉寂。
一片沉寂。
琴酒没了刚才的失态，他松了手，看着小栗恩皮西揉着手腕，面容冷肃下来开口：“我好像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回答……”
“是吗？”，小栗恩皮西嗤笑一声，抬眸眼里没了感情：“那你方才是做什么？让我受尽屈辱，让你开心是吗？你做到了，我恶心极了。”
话音刚落，琴酒狠狠钳制住小栗恩皮西的下巴，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我说，刚刚你亲我，我恶心。”，小栗恩皮西下巴传来痛感，他对上琴酒的视线，硬气了起来。
“你敢！”
琴酒失控了些，露出阴鸷的情绪，占有欲从内心里伸出，张牙舞爪的露出丑态。
“是因为平田？”
“……跟任何人都无关。”，小栗恩皮西压下心里浮动的情绪，头一次刨出内心的想法，继续道：“我从一开始，就讨厌你。”
身形微晃，偃旗息鼓。
他听见对面的话，脑子里那么多张笑脸，忽然开始碎裂，然后消失不见。
“组织那么多的人，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我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再到被你胁迫虐身，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别再用喜欢我，来恶心人了！我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你的。”，小栗恩皮西张嘴，一字一句像把利刃，穿透了对方的心脏。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我改！”，最后这句话，像游戏里的大招，给了琴酒最后的破灭。
小栗恩皮西下巴上的手收了力道，最终松开了手，然后无力的垂在了身侧。
没有预料到对面会这样讨厌自己，琴酒的脸色很不好看，眼底喷出要吃人的目光，像是要将面前的人大卸八块。
但还是没有对小栗恩皮西动手，他听完后，从齿缝挤出几个字来。
“好，好得很。”
不复之前放软了的声音开口，此刻琴酒的眼底满是冷漠，浸人心骨，宛若风雪，寒意阵阵。
原来笑脸之下，也可以是讨厌。
琴酒看向小栗恩皮西，偏头不再看他，没了感情的开口：“你不用改，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之前是我意会错，到此为止，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琴酒推开小栗恩皮西，打开了房门重重摔门离开。
嘭地一声巨响，提醒着小栗恩皮西，自己方才出口的是怎样一番伤人的言论。
但他还是说出口了。
就在人走之后，小栗恩皮西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鼻底下传来温热的感觉，小栗恩皮西嘴巴一张一合之间，血腥味流进嘴巴里，随后便是天旋地转。
*
好难受。
好冷，好难受。
黑暗如鬼魅般袭来，将小栗恩皮西吞没。
耳边无声，看不清也说不出。
鼻尖传来凉意，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凉，从四面八方传来，侵蚀四肢百骸。
他最怕冷了。
小栗恩皮西使劲动着身子，想要蜷缩起来，探取温暖。
没想到，一束光突然打下来，大剌剌的照在了他的脸上。
顺着那束光，小栗恩皮西看见了许多画面。
从震惊到不敢相信，再从冷静到觉得可笑。
*
“怎么回事？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接到电话赶回来的平田医生半跪在一旁，仰头看向一旁面容紧张的店主，以及怀里昏迷流着鼻血的人。
“快打急救电话！”，平田医生话里带了丝着急，怀里人沉静的脸，此刻没生气的让人觉得害怕。
店主拿着医药箱赶了过来，平田医生一边检查着小栗恩皮西的脉搏，一边查看着他的瞳孔状态，也还不忘询问具体情况：“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人会变成这样？！”
伏特加跟他逛到一半说走就走，回来也没看见琴酒的身影，接到店主电话时，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就出去了一会儿，人就又变成这样了！琴酒那家伙，到底对人做了些什么？！
脉搏虚弱，呼吸减弱，瞳孔没有聚焦，太危险了！
“情况不太好，急救电话打了没有？”，平田医生皱眉问店主。
店主也焦急的守在旁边，拿着电话回应，“打了打了，他们已经在往这里赶了！但是大雪下的太大了，一时半会还到不了！”
“去通知一下附近能帮忙的房客，让他们开出一个顺畅的通道，到时候能方便快速的将人带走。”
“知、知道了！”，店主握着手机，手脚忙乱的跑下楼。
那张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无不在向平田诉说着不好。
拖一刻便是危险一分，平田医生将人抱起来，往楼下走去。
车在楼下！
怎么说也得把人送医院去！
-
再次醒来时，小栗恩皮西鼻尖传来浓浓的双氧水味道。
嘀嘀嘀——
有规律的机器声音响起，周边是陌生的环境，让人觉得有些迷茫。
小栗恩皮西拿开覆面的氧气罩，按着床支撑着身子坐起来，随即便发现了身上的异样。
多了许多管子和线，手指、胸口和氧气管，全都在为他运作着。
他这是怎么了？感觉醒来后，自己变得还挺严重的，是脑子里的阴影已经迫害到让他变成重症病人了？
有这么严重吗？
抬起手，指尖夹着的东西是连接心电图的，稍稍一动，心电图机器的声音就会停顿一下。
听着烦人，索性全都拔了。
结果，心电图叫的更加来劲了……
正找着电源线，想从源头结束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看着门口站着的人，小栗恩皮西手里拿着线，咧嘴笑了笑：“没想到这东西扯了以后，能叫的这么大声。”
措不及防的，他被人抱了个满怀。
安抚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栗恩皮西问他：“你被放出来了？事情怎么样了，杀人凶手找到了吗？”
对方松开他，抬起红红的眼眶，瘪了瘪嘴：“呜哇！那当然了，杀人的又不是老子，那个什么叫毛利的侦探要不是他喝醉了误事，我还能出来的更快些。”
“可是小栗你呜啊啊，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说完，山下翔人扯着嗓子哀嚎起来。
声音太大，小栗恩皮西堵着耳朵，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制止道：“好了好了，我还活着，要哭等我死了再哭。”
听见这话，山下翔人流泪更多了，他抱着小栗恩皮西的肩膀，哭的涕泗横流。
“别、别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山下翔人抖了抖唇瓣，勉强忍住了眼泪。
看着他这副样子，小栗恩皮西倒是笑了起来。
没想到，第一个为他哭的人，会是山下翔人。
“对了、琴酒、琴酒老大知道这件事吗？”
冷不丁的提起，小栗恩皮西的笑脸僵硬在了脸上，下一刻眸子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那、那我是第一个知道了？”，山下翔人指了指自己，竟然有些不厚道的觉得自己比琴酒，在小栗恩皮西心里要重要些。
臭不要脸的，还觉得挺自豪。
“嗯”，算是承认，小栗恩皮西开口。
不打算沉浸在这种悲伤氛围里，小栗恩皮西主动拍了拍山下翔人的肩膀，半开玩笑道：“哭的这么狼狈，怎么不像你了？要是被人看见，可就糟糕咯！”
“谁！谁敢笑话本大爷！”，果不其然，山下翔人挺了挺胸膛，流氓小混混气质又回来了。
小栗恩皮西笑了一阵，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平田医生。”
那人身上带着寒气，脸上满是疲惫，对着小栗恩皮西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跟小栗说。”，平田医生目光直指山下翔人，语气不容人拒绝。
山下翔人有些不爽，但看着小栗恩皮西才醒的份儿上，他就不跟平田医生计较了。
转身走出病房门口，小栗恩皮西不忘提醒山下翔人：“那个，这件事别告诉琴酒。”
“诶？为什么？小栗你生病都不让琴酒知道吗？”
“没有为什么，如果你说了，那这辈子你都别想回之前的地方了。”，小栗恩皮西笑眯眯的威胁。
山下翔人咽了口唾沫，说了声知道了，便推门离开。
房间只剩他们两人，小栗恩皮西这才开口问平田。
“平田医生，你想对我说什么？”
这时候，平田医生张了张嘴，开口道。
“雪莉，你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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