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问卫道:“你要跟我走吗?”
卫道喃喃问:“我可以不去吗?”
外祖父说:“至少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你不喜欢这里,不是吗?”
卫道问:“你为什么找我?”
外祖父说:“你想见我,我来了,你想出去,我带你走,有什么不好呢?”
卫道沉默了。
屈勿野死死抱住卫道说:“别走!哥,你答应了我的,你刚才明明就答应过我的,你说不会走,你说啊!你究竟看见什么东西了?”
卫道掰开他的手臂,将他推到床上说:“真的假的都无所谓,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出去,我不高兴,我不想看见你,走开。”
屈勿野还想拉住卫道,卫道收回手,外祖父笑眯眯将卫道往身前拉了一把,屈勿野就眼睁睁看着卫道消失不见了。
眼前一片黑暗。
卫道砰的一声,一头撞在墙上,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医院的病床上,不出意外,这里也是精神病院。
他掀开被子,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在清晨的曦光之中,呆呆望着对面的墙,灰白色或者幽绿色,暗沉的颗粒被驱逐,随着时间推移,整个房间都渐渐亮起来,隐约能从里面窥见些许青紫,仿佛淤血不散的皮肤在眼前一晃而过。
又好像是短暂的失明,导致错误地看见了蛛网叶脉般错综复杂的血管经脉,看起来,像模糊的黑白色的病灶的暗影,头顶是废弃医院牙科诊室的照明灯,接触不良,闪了又闪。
血液从针孔处缓缓流出来。
卫道反反复复地想起外祖父对他说的那句话,你从没出去过。
他一直都待在精神病院,从没出去过。
那进来之前,他在哪里?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进来?又为什么不能出去?
他有些头疼。
卫道坚信自己是个孤儿,但时不时出现在身边的那一大群亲戚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卫道可以接受自己是个没法治愈的精神病,但他无法接受自己要一辈子待在精神病院,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精神病院待了不知道多久,他就不能再忍耐还要住在这里一分一秒。
卫道明白那封信或许是幻觉,但一想到未来可能永远被困在监狱,他就不能不提起医药箱。
他不能赌自己不会进监狱,赢了提心吊胆,输了无路可走,横竖是生不如死。
眼下就这三件事——
摆脱亲属和血缘关系,离开精神病院,逃离自己可能终身幽禁在监狱的命运。
这三件事互相牵连,但有一个出口,只要卫道提着医药箱让自己离开白色监狱,也许,他就能试着伪装正常,离开精神病院,他就可以摆脱膈应的亲属和血缘。
前路坦荡。
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屈勿野从外面扑进来,拉着卫道问:“没事儿吧?”
卫道说:“没事。”
屈勿野看见卫道手上的血,惊慌失措对外面喊:“医生?护士?”
卫道按住他:“一会就好了,多大点事。”
屈勿野说:“这么多血,怎么能是小事?”
卫道说:“算了吧,医生护士多忙。”
屈勿野说:“他们忙,所以要我等着你死吗!”
他说着,眼泪汪汪地望着卫道说:“我做了噩梦,梦见你死了,还想跟别人走,你跟着别人走,你都不跟我,我就那么讨厌吗?”
卫道说:“梦都是反的。”
这话是哄他的。
屈勿野真信了,眨了眨眼睛问:“真的?”
卫道说:“真的。”
屈勿野一下子抱住卫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掉我的。”
卫道拍了拍屈勿野的后背安慰他,但蹙着眉,心里有些疑惑,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
屈勿野松开卫道,卫道说:“我已经好了,让其他人出去,好不好?”
屈勿野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
卫道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屈勿野试图兴致勃勃地给卫道介绍:“风景秀丽,山川温柔,人物丰美……”
卫道摇了摇头说:“不。”
屈勿野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怔怔地望着卫道。
卫道皱着眉头问:“这里是什么医院?”
屈勿野眨了眨眼睛,缓慢地说:“私人医院。”
卫道问:“其他人多吗?”
屈勿野摇了摇头。
卫道问:“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屈勿野说:“学习,工作,想你。”
卫道问:“你常梦见我?”
屈勿野犹豫着摇了摇头:“没有。”
卫道问:“你今天有什么事要做吗?”
屈勿野本来想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又点了点头说:“是有,但是,不着急。”
卫道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屈勿野垂下眼说:“一会就去。”
卫道问:“你刚才来找我,就是因为做了噩梦?你在哪里睡着的?”
屈勿野说:“不远,我在车上睡着了,下车就过来了,就是想来看看。”
卫道挑了挑眉问:“看谁?”
屈勿野说:“看你。”
卫道问:“你每天都来?”
屈勿野点头。
卫道问:“不会耽误你的其他事情吗?”
屈勿野摇了摇头。
卫道问:“你过来只是为了看看我?这里有什么不天天看就不许进来出去的规定吗?”
屈勿野眨了眨眼睛说:“没有。”
这是后一个问题的回答,但是前一个问题,他似乎想忽略过去。
卫道又问了一次,屈勿野低着头说:“父母都回来了,听说你最近的事情,想过来看看你,让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或许他们还想跟你商量以后的事情。”
他有什么答案没吐出来,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说不出来,不是完全不想说,似乎是有所顾虑。
这里没有其他人,屈勿野有什么可顾虑的?
卫道想了想,问:“他们又怀孕了?”
屈勿野一下子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盯着卫道,好像听见什么震惊的消息。
卫道对他笑了笑。
屈勿野结结巴巴问:“你怎么知道?”
卫道说:“啊,随口猜的。”
他不喜欢的事情就那么些,屈勿野知道又不想说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屈勿野低声说:“母亲怀孕,三个月了,非说很久没有见了,想来看看你,父亲不放心她,一定要陪着来,所以,他们两个都会来。”
他说完叹了一口气,有点沉默。
他知道卫道不喜欢这些。
卫道想了好一会,想不出来他们为什么突然过来,明明之前也没有见过,并不是关系亲厚。
屈勿野小心翼翼看着卫道,卫道笑了一声,屈勿野一把拉住卫道,神情惊恐起来,完了,我的哥哥终于喜怒颠倒了?
卫道拍拍屈勿野的肩膀说:“没关系,他们到了地方,还不一定想见我。”
屈勿野将信将疑。
卫道说:“我想休息。”
屈勿野说:“那我回去了。”
卫道点头。
屈勿野走出去,将门虚掩,这里的门依然没有锁。
卫道渐渐睡了,却总觉得耳边吵闹,仿佛一直有蚊子,他突然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床上。
卫道迷茫地试图坐起身来,浑身无力,眼前直冒金星,身体还被捆住,卫道一头撞在了墙上,砰的一声,回过神来,清醒了不少,往四面一看,屋子里一堆横七竖八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兽人,有些还喘气,有些硬邦邦的,好像死了一段时间,颜色都变了。
卫道的疑惑渐渐散了,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自己的医药箱。
他当即解了绳索,就要出门去,走到门口,看见门边有个木棍,伸手去拿,门一下子打开了,门外两个人还在说话。
“那个漂亮医药箱真是邪门,打不开,砸不烂,恨得人牙痒痒,还舍不得丢。”
“你是说抱着医药箱的人漂亮吧?身体没有兽化特征,看起来柔柔弱弱,多半是从有钱人家偷了东西跑出来的亚兽,只有没钱没身份的人才会睡大街被我们抓起来。”
“这种人死了也没关系,全身上下拆了,能卖不知道多少钱!”
卫道抄起木棍,给她们两棍子,她们就躺在地上,昏迷过去。
卫道把人拖进屋子,用绳子捆起来,丢到角落去,挑了一个,拖出来,准备问问医药箱的下落。
这个人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卫道,头颅变成了硕大的老虎,血盆大口对着卫道就啃了下来。
卫道一棍子打在虎头的侧脸上,老虎被打蒙了,卫道紧跟着一下接着一下敲鼓似的打在虎头,老虎扛不住打,侧身瘫躺倒在地上,变回了人形,哀哀求饶:“别打了,我不敢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是不是想找医药箱?我知道医药箱在哪里!”
卫道问:“在哪里?”
“在、在……”
她开口又说不出来了。
卫道不耐烦地问:“你想拖延时间?”
他举起了木棍。
“我愿意带大人去,请大人——”
虎兽人对卫道哀求。
卫道不想听条件,一棍子下去,把人再次打昏。
边上有人悄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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