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紧赶慢赶总算是把梁刑送到帝书房。
漆红的门扉紧闭,旁边还传来黑色烧着的烟雾。
梁刑连门也不敲,直接喊道:“小风,开门。”
吱呀一声,门露出个小缝。
彭乘风透过门缝蹲坐在地上扯着梁刑的衣摆。
梁刑还是顾念着帝王脸面,没一脚踹开,侧着身子进去后关紧大门。
彭乘风抱着双膝,埋头在下面。
“哥,我害怕。”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彭乘风一人,桌案上是垒成山的奏折。没有任何人帮他,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他穿上这身龙袍,戴上这顶冕旒意味着什么。
梁刑拉起彭乘风坐在龙椅上,他自己搬了个矮凳坐在一旁,手直接伸到最上面的一本奏折上,打开,审阅。
他身上桩桩件件的已经数不清了,不在乎再加上僭越这一条。
梁刑一条一条给彭乘风分析。
“这份奏折是上述清缴鹤党余孽。陛下可先按兵不动,待寒山寺灭门案公示出去,再进行清缴不迟。肖鹤鸣笼络人心的本事,哪怕在他死后也是一道难以拔出的尖刺。”
“…”
“这份奏折是上述救助被啄眼的百姓,白鹤成群伤人。陛下可以让户部先行统计受伤名册,再让太医属去施药救治。这一次百姓受难,陛下要亲自前去安抚。”
“这份奏折是说刑部尚书梁刑,于大殿之上斩杀二十一位官员,论罪当诛。”
梁刑读完就扔一边,继续翻下一本。
彭乘风昏昏欲睡:“哥,你别听那些人瞎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彭乘风从龙椅上下来,顺势躺在梁刑腿上。
“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谁敢害你,我灭他九族。”
梁刑揉着少年天子的头发,不置可否。
彭乘风急着证明自己现在很厉害:“哥,我现在是皇帝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没什么想要的。”
“哥,我可以给梁家追封,我还可以重新扶持一批世家,你想让谁进官场,想让谁死,全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国库也在我手里,可惜里面压根没什么钱,不然,我一定把所有奇珍异宝都给你。”
梁刑意味不明地看着彭乘风小心翼翼试探讨好他的目光,是在为了私自放走庄如尘而向他赔罪吗?
“哥,我是不是不像一个皇帝。我没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想和哥一起。外面那些官,阳奉阴违,背地里笼络人心。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太后。太后也根本不是我的母亲。哥,我只信你。我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所有伤害你的通通死去。哥,我…”
梁刑一字一字说道:“你是我的亲人,我永远不会怪你。”
彭乘风突然想到了什么,武穆那个混蛋居然是他哥的死对头齐樾,埋伏在藕园这么长时间欺骗他哥。
“哥,我帮你杀了武穆吧,你不要不开心。”
梁刑嘴角有些刺痛,不甚在意:“随便吧。”
彭乘风闭着眼睛睡下,梁刑给他掖了掖被角。他闻着梁刑身上冷味,终于安心。
殿内的安息香吹的人头脑浑噩。
梁刑却越发清醒,他压下复杂的心情,顺手翻开下一份奏折,那是新一批入朝的备选官员名单。
奇怪的是
名单上个个全是女官的名字。
***
从女帝降位为太后的杨柳雪对着铜镜梳妆,下跪的眼睛们看着她一步步成为太后,将执掌多年的帝权传给了“萧风”。
分立两边的是濯缨和眼睛首领。
濯缨不解道:“太后娘娘怎么传位给一个毛头小子。”
挂着黑色眼睛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眼睛首领,隐匿在暗处听候调遣。
杨柳雪做了女帝多年,深知那帝位只是一个符号,比起帝位,她更相信权力。而虎符所代表的兵权则是能指令天人百官的重印。
“大殿之上,梁刑曾三次举剑站在寡人面前,这棋子委实有点刺手啊。”
“梁刑看似杀的官员,但是一番深究,折损最多的还是我手里的棋子。水至清则无鱼,官场若全是忠义之辈,那秽银、阴税又要从何而来。”
濯缨撇嘴:“他居然连女官也下得去手。”
杨柳雪冷冷看了她一眼。
“他不杀,死的人会更多。肖鹤鸣那个时候已经疯魔,不顺着他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活不了。”
濯缨悻悻闭嘴。
“鹤党余孽不清,本帝…本…唉…哀家寝梦难安。濯缨,去把肖鹤鸣、申一元、贾无暇、庄如尘的头颅挂在城门阙上。”
濯缨浑身冒着冷汗:“可是那庄如尘还活着…”
太后杨柳雪:“那你不会杀了他。”
濯缨有自知之明,难以置信:“我?”
“他不是忠君之臣吗,传个旨意,就说陛下要他去死。”
濯缨看了一眼旁边的眼睛:“臣领命。”
待濯缨走后,女帝对着身边的眼睛首领道:“梁刑绝对不能活,让施乐人回来杀了他。”
眼睛不解:“施乐人不是被肖鹤鸣的人拦截在城外杀了吗?去哪再找一个施乐人。”
女帝:“监察右使成乾是我的人。肖鹤鸣惯会笼络人心,殊不知人心易变。在寿宴上服从他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可以为他卖命的。果然人老了,就是得顺天命,不逾矩啊。”
眼睛首领有一瞬间的僵硬,最终领命走出殿外。
杨柳雪手里握着另外半块虎符,若有所思。
濯缨先行去万相区衙门拿走了申一元的头颅,又去火葬场拿到了贾无暇的头颅。
她在火葬场翻找数遍也没找到肖鹤鸣的头。
大半夜,凭空消失一具尸体真是瘆得慌。
突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向下凿土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挖地洞。
她剥开草丛,朝声响处看去。
庄如尘正在刨坟墓,而旁边正是一具丞相官服的尸体。
濯缨内心暗喜: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抽出利剑,伺机而动。缓缓扒开了一条草缝。
不等她暗剑杀过去。
地上的黑影竟然在月光下,慢慢站了起来。
脑中紧急崩起警告,她立马松手,卧在草丛,并捂住自己的口。
庄如尘正满头大汗地刨坑,见南帝影子慢慢靠近。
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去行礼。两只泥爪抹了抹白发。
“啧啧,可惜了啊。”
“一个卖红薯的一步步走到今天相位,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庄如尘浑身一震,他抬头看着和彭乘风如出一辙的面貌的南帝。尤其是两人带上同样的帝王冕旒,简直就像是一个人。
南帝萧煦:“多日不见,爱卿忘了朕吗”
庄如尘惊的说不出话,他下意识把肖鹤鸣的尸体挡了挡。
南帝萧煦想了想:“彭乘风不过是贱婢之子,能得龙脉坐上帝位,还长着一张与朕十分相似的脸,该算是便宜他了。”
庄如尘避而言他:“陛下,此行现身是为何故?”
南帝萧煦:“自然是为了贪婪影子肖鹤鸣呢,朕要唤醒他,生生死死效忠于朕。你不想再见见这位老友吗?”
庄如尘:“不…不要。”
南帝萧煦:“你说什么?”
庄如尘只知道绝对不能再伤害肖鹤鸣,死后还要继续利用老肖,他做不到。他是迂腐但不是妖魔,他是人。
庄如尘摸不到南帝萧煦的衣服,只能把额头重重砸在地上求情。
“求陛下放过肖鹤鸣,让他死后安息。尘愿意替他背负贪婪影子。”
南帝萧煦嘲笑:“呵呵,你替他,你有什么资格替他。凭你杀了他吗?哈哈哈,看看你这无能蠢笨的怂样,你要是贪婪,还有我什么事?不自量力。”
说罢,南帝萧煦的影子穿过庄如尘就要下手。
庄如尘大喊:“陛下,有南帝血脉的彭乘风不是就在眼前吗?臣可以帮您夺回身体,重掌大权。”
南帝萧煦意外地看着他。
“爱卿这点心思想很久了是吧?可是,还不够呢。”
庄如尘涕泗横流:“我…我还可以推动齐樾的影子离开南朝,只要齐樾走了,南朝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跟陛下作对。”
南帝萧煦想了想。
“爱卿辛苦了。”话音落下,影子也以瞬间倒了下去。
带起的罡风扑倒濯缨身上,人立刻昏了过去。
庄如尘看见濯缨便明白了女帝今晚要杀他的事实。
他膝爬到肖鹤鸣身边。
小声磕头: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们
对不起
…
肖鹤鸣的尸体滚到无棺的土坑中,连带着申一元和贾无暇的头颅一同,被庄如尘深埋在土下。
无碑无祭
无人知晓
暑去秋来太匆匆,荷花落下枫叶红
批阅完奏折后,梁刑终于能停下来仔细思考现下的形势。
梁刑不相信女帝会好心将帝位这么拱手让人。
更何况彭乘风还不是她的孩子。
以他对女帝多年的了解,她对男人几乎深恶痛绝。
梁刑揉着少年新帝的头发,他将来要面对的何止是南朝这么大一艘不知方向的船,还有幕后垂帘的太后、魑魅魍魉般的百官。
这对一个刚及冠的少年来说,真的太残酷了。
翌日一早,彭乘风临朝。
梁刑为了避免跟那群幸存的官员撞上,早早提前出宫。
而宫门口,昨晚原本说好要走的人,此刻竟然一板一眼地坐在饼铺里,望穿秋水似地望着他。
这两天要被工作给活埋了,多到要昏过去了。等我周末回回血。
周六更,让我工作日先从坑里爬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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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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