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马车停在了迈加城内的光明教堂前。
斯派克特牵着塞卡纳瑟的手踩过轿凳踏上地面。主教、神父、助祭们身着厚重祭衣迎在门前,向他问安。
“……”
真夭寿。
塞卡纳瑟依矩回礼,被主教单独带进了大教堂。
高至殿顶的光明神像舒展着洁白的羽翼,于魔法石柔和的光下悲悯俯瞰众生。
“光明神在上。”主教招呼塞卡纳瑟,“来向我们的至高神见礼。”
您是也有脑疾吗?
和谁“们”呢?
塞卡纳瑟发出关爱智障的声音:“阁下,亡灵法师信仰黑暗神。”
“是的……”主教喃喃道,“……但您不一样。”
他站在神像前的圣光中,高高举起权杖:“您是光明神亲自赐下的神眷者,是神降在世间的火种,是光明教会的希望!”
“……”
我这么厉害的吗?
早些年光明教会围剿我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放水啊?
塞卡纳瑟瞅着这老头唬人的阵势,斟酌开口:“……被光明神钟爱,而降临世间的神眷者是尊敬的教皇冕下和光辉圣子阁下。”
而我只是一个投身黑暗的无辜亡灵法师。
“这不一样!”
激动的红晕爬上主教的双颊,他重重一振双臂,神色痴狂:“他们只是权力角逐的果实……而您不一样!”
“光明神在每位神职者耳畔呼唤您的名字,邀请您来到光明的国度!”
“……”
那这可真是太荣幸了哦。
塞卡纳瑟真实的感到失语:“……光明神呼唤我的名字?”
他抬头看向主教身后那悲天悯人的神像。
金色的光束于殿顶落下,笼上光明神柔和的眉梢,有细碎的光粒环绕在他周身,像是萤火随风飞舞。
——怎么看也不像是脑袋有问题的样子啊!
别他妈是做梦说胡话要我这个祸害早死升天去他那挨揍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是的!”
塞卡纳瑟一颤看向主教。
“神呼唤您——”
有金色的光粒飘下来,落入主教发间。
“……”
主教骤然停顿片刻,僵硬的放下手臂。
他垂下头,声音低缓的重新开口:“神爱您。”
“……”塞卡纳瑟礼貌回复,“多谢,黑暗神也爱您。”
“天色不早了,”主教像是重新找回了智商——不,用找回大脑来形容更准确——他露出温和的微笑,“斯派克特在殿外等您,祝您有个好梦。”
笼着光明神神像的光散下来,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点。
塞卡纳瑟露出欣慰的表情,向回归正常的主教道别:“好梦。”
转身离开时他重新化出水镜看向身后。
一袭紫衣的主教站在神像前,神色柔和的看着他离开。
“……”
直到教堂厚重的镶金大门在身后关闭,塞卡纳瑟才松了口气。
他向候在门前的斯派克特抱怨:“也许你们的主教阁下需要一位牧师。”
助祭在前面带路,斯派克特和塞卡纳瑟并肩走在一起。塞卡纳瑟静了一会,又问:“你说会一直保护我的安全,刚刚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进去?”
“没有人会伤害您。”
“为什么?我可是高高挂在光明教会的悬赏令上。”
骑士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听起来闷闷的:“已经改了……光明神爱您,众生爱您,没有人会伤害您。”
斯派克特的神情坚定又柔和,塞卡纳瑟和他对视一阵,嗤笑一声,拉低了兜帽:“谢谢您的厚爱。”
到达房间后,斯派克特在屋外调派骑士们轮流守夜。
塞卡纳瑟站在窗边向外看。无论是窗外的花园里,还是紧闭的房门外,护送他的骑士团和教廷内的常驻兵把他的居处围得水泄不通,像是在关押囚犯。
塞卡纳瑟看了一会,熄了灯,躺在床上。
斯派克特不是斯派克特,主教也不是主教。
他突然想起离开亡灵墓地的路上遇到的那群吃烤兔的骑士——他们的脸上现在会不会也浮现出和斯派克特、主教一样的温和神情呢。
街上的那群人呢?
他们也会带着隐秘的笑,牵起嘴角,眉眼舒展,眼中渐渐浮现出金色的光点吗。
会的。
塞卡纳瑟想。
但我逃不出去。
夜色越晕越浓,长久伫立在光明神像前的主教缓慢眨了下眼。
他的紫色祭衣像水波般荡起弧度,轻飘飘的浮在空中。紧接着他像某种融化的膏体一样软下去,爬行一般踉跄着前行两步。
殿顶的光束追着他前行。
他佝偻着停在原地,杵着拐杖艰难的支起身躯,挺直腰背,迟缓又僵硬的活动了下自己的身体。
追在主教身后的光束雾似的环上他的身躯,渐渐融进紫色的祭衣里。
“塞卡纳瑟……”
主教呢喃着前行。这次他的步伐变得稳健自然,那双茶色的眼中一粒金点像心脏般跳跃颤动,慢慢扩散占据了整个瞳孔。
主教打开殿门,向外走去。
路上巡夜的骑士对他视而不见。
他们眼中亮着一豆淡金的光点,木然的脸上嘴角牵起,渐渐浮现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和主教脸上的一模一样。
主教站定在一位值夜的骑士身前。他端详着骑士脸上的表情,调整着自己脸部的肌肉,让这个带着僵硬的笑变得更加亲切、自然。
“不喜欢……吓到他……”他嘟囔着。
整座光明教堂里的骑士们与他一同调整表情,像是法师在给人偶修改设定。
半晌,主教满意的维持着改好的表情,走向塞卡纳瑟的居处。
塞卡纳瑟已经陷入沉睡。
在他头顶上方,洁白的屋顶渐渐弯曲鼓起,一只透明的触手从屋顶掉落下来,直直垂在塞卡纳瑟唇旁。
它扭捏的晃晃触须尖尖,然后落上塞卡纳瑟的枕头。
它只留了一个触须尖与塞卡纳瑟共枕,剩下的部分还小心的盘在屋顶上,避免吵醒他。
主教停在窗外,接收到了亡灵法师熟睡的讯息。他慢慢融化着软下去,贴上墙面,像江流入海般悄无声息的融进了墙内。
整个屋子瞬间像是活了一样蠕动了一下,一根根藏进背景里的触手显出身形。它们遍布房间的角角落落,像是编制出了一个把猎物圈在自己巢穴里的牢笼。
屋外的风停了。树叶细碎的“沙沙”声渐归于静。骑士们维持着或走或立的姿势停滞在窗外,整个世界被按了静止键般安静下来,像是一只被裹进琥珀里的昆虫。
塞卡纳瑟翻了个身,陷入黑沉的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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