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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执拗

李世民手执母亲生前最爱的大袖衫跃上屋顶。

中天的太阳在与彤云的拉扯中现出了狮子的形状。每一缕红色的鬃毛都带着呼吸,带着火焰,奔涌着扑面而来。

长孙青璟只觉得窦夫人的裙摆所到之处蜿蜒披拂,激荡闪烁,那是亮金镶边的红,倔强的,涅槃的,永生的颜色。

年轻的郎君坚信母亲暂时迷路的灵魂会延着最后一道霞光找到招魂幡,归于家园与丈夫儿女团聚。

他捧着母亲的衣物,几乎是摔下或滚下梯子,倒在一堆未被沾染玷污的残雪之中。

“毘提诃!”长孙青璟快步跑到李世民身旁,跪在地上,企图将他拽起来。

“打起精神,你需得送阿娘最后一程啊!”

李世民挣扎着将母亲的衣物举向高处,仿佛那里装着一个易碎的魂魄。

他眼底的迷惘与悲恸平分秋色。

“她回来了。她不甘心。”他指着长孙青璟的耳畔,远方赤焰如燃烧的鬃毛,雄烈而逼人,光彻天际。

这狮首状的残阳似乎发出悲鸣,号呼着落入群山之后,只留下坟茔般惨淡的山峦。

“以后我该怎么办?”严寒,冰冻和绝望笼罩了这个温暖,炽热和乐观的年轻人的面庞。倏忽之间,他将脸埋进还带着熟悉香料味的衣物中,像个无助的婴儿,任涕泗横流。

“起来,你先起来!”长孙青璟的声音轻柔而坚毅。她默默地跪坐在这个失魂落魄的少年身边。她可以等待,等他自己解开郁结的心。

招魂已毕,亲人们已经陆续离开中庭,重新聚在窦夫人寝室之中。

但是按照礼法,这些与窦夫人最亲近的人却只能隔着屏风与自己的妻子,母亲,祖母两两相望,不可以逾越这短短几步之遥的距离,不可以以伤心为由窥视死者的身体。

贴身的婢女开始为刚去世的主母擦拭身体,换上命妇冠服。寝室内外传来低低的呜咽声,继而是几声嚎啕,然后是滞塞在寒风与冰冻之间的或成片的,或断续的悲泣。

长孙青璟想起那个从叔父家出逃到龙首原的午后。她孤独无措,走投无路,空有义不相弃的壮志却害怕舅父再次把她送回她不愿意依附的宗族那里。

在进退维谷之间,是她面前这个虚弱的,痛哭流涕的少年施以援手,带她逃离那些寒风与无措。

她又何惧做他身后的墙!

长孙青璟靠近了李世民,捧住他脸颊两侧,将他从过去的混乱思绪中拉出来。

“好了,母亲的魂魄现在回来了,你去陪陪她。”她柔声地安慰道。

然后,长孙青璟尝试着从李世民手中抽走窦夫人的衣物。他颤抖着,将那一团揉得褶皱无比的红色攥得更紧,仿佛那是沟通阴阳的最后希冀,仿佛那也是自己灵魂安放之处。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悲痛、疑惑、恼怒、不舍次第在李世民的眉间滑过,而长孙青璟是一如既往地坚决。

倔强的少年终于妥协了,他松开那些泛白的骨节,任长孙青璟取走为母亲招魂的遗物。

当最后一片红色的布帛在他手掌中游走时,他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却抑制住了想去夺回的冲动。

联结母子的第二根脐带就这样被截断了,无奈,莽撞,不近人情,却不得不为之。

长孙青璟抬头,望着寝室中等待亡妻亡母最后一次穿戴衣冠的众人,无意中撞上了三娘的眼神。那个忧伤坚毅的眼神中不乏对长孙青璟处事的惊异与理解。

就连长孙青璟本人也诧异于自己的勇气,她做好了被嫌恶、被痛恨、被指摘的所有准备——然而,她就这样轻巧巧地,几乎不费力地从执拗暴烈的丈夫手中夺走了虚妄的幻影。

“让阿娘安心去吧。”长孙青璟搀扶起李世民。她为他重新束好幞头,掸去脸上的尘土与血迹,将他的臂膀环过自己的脖子,牢牢按在自己肩头,“站起来,我们一起去阿娘那里。”

李世民瞥了长孙青璟一眼。相对于自己,眼前的女孩几乎矮了一头。因为繁琐的吉礼和对病人的照料,她比婚前更加瘦削。在寒风的刺激下,她的脸颊几乎是接近玉石的透亮,玉石里涌动着红色的血管,很细,却真切地听到汩汩的声响。

她不是那种娇憨无助、任人摆布的柔弱女子;更非凶悍无度、不明事理的刁泼妇人——无法定义,无法方比。

她的声音不高昂,不尖利,却有着不可置喙的力量。

李世民点头,顺从地站起身。他今日的慌乱与失亲之痛到达了极点,行事未免颠倒错乱。

两次摔伤,其实未曾伤得筋骨,只是将以往的张扬与自信一时丢弃了。

所有目击这一幕的主仆都有一种置身于怪诞之中——高大魁梧的少年斜斜地倚靠在纤弱瘦削的少女肩头,一步一瘸地向灵魂归于躯壳的母亲走去。

设床、沐浴、更衣、饭含、小殓,大殓……没有节制的忙碌确实可以麻痹悲痛的神经。

在报丧的同时,一家人扶窦夫人的灵柩回到大兴城。

李世民的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狞亮的白色,返回大兴的途中,他下意识地以手障目,余光不经意触及的地方,似乎有一抹平静而又坚毅的青绿色,也许来自幻想,也许来自长孙青璟所在的方向。

大兴城的唐国府,正堂的灵柩前竖起九尺铭旌,白色的丝帛在凛冽的风中颤抖。

连续多日,长孙青璟陪伴着李世民跪坐在一片灼目的白色中。她无能为力地看着丈夫昏倒在灵柩前。

李世民在一檠明灭的烛光中惊醒。

“我在哪里?”他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里面有无数的回响叫嚣着,将要冲破血肉的躯壳。

“也许挂在悬崖上,也许落到了谷底。”长孙青璟疑惑地望着他,有些担忧,“母亲到家了,你我也到家了。你方才守灵时昏倒了。本来我就陪着你,后来见你噩梦里大喊大叫,就把你推醒了。”

看到长孙青璟头梳丧髻,身着斩衰,李世民意识到自己在昏迷的梦境里说了胡话。

“我猜测你的魂魄方才追着母亲的魂魄跑了很远,又被她赶回来了。”长孙青璟善解人意地说道。

李世民认真地回想起那些昏迷濒死时地往事,那些诡异的事情明明只是幻境,却真切得不容置喙。

“我记得自己跟着母亲走了很长的路,来到一道山崖边。母亲说不必同她一起跳入深涧,我执意陪她。她冲我发了很大的火,说怎么可以轻易食言,不顾父兄死活。说罢便不由分说纵身跃下——”

“你昏睡时一直在喊她。”长孙青璟将水杯递给他,“不吃不喝会有幻觉——母亲在世的话不会允许你这样作践自己!”

“她过世了也不允许啊——”他嗫嚅着,害怕被嘲笑,又忍不住告诉长孙青璟,“我当然是不管不顾要去抓住母亲——我也不记得是跟着她的灵魂上升还是坠落,总之,她竭力将我推回悬崖边,我就挂在了罅隙里的一根松枝或者一团卷柏上……”他当然知道一根松枝和一团卷柏挂不住自己,但是在梦境与幻觉中本没有合乎常理的规矩和逻辑。

也许真是母亲的魂灵、也许是生命里某一处潜滋暗长的青色阻止他自暴自弃。

李世民尝试着握紧长孙青璟的手:“我在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出殡的日子选好了吗?”

“已经卜问好了。”

“我要建一座倚庐陪伴母亲。”他毅然而又任性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长孙青璟以一种古怪的神情注视着李世民:“你这么想固然很好。”

“‘固然’是微言大义吗?”李世民看着长孙青璟红肿的眼睛,他不清楚她是为母亲守孝而哭还是为自己担心而哭。无论哪一种,都令他懊恼自己略带诘责的语气。

“正巧你醒了。我查看一下你的脚伤和腿伤。”长孙青璟将金创药放在一边,翻卷起久伤未愈、浸渍了鲜血的裤管,褪下足衣,细细清理旧伤与新的溃烂。

她有些庆幸地说道:“还好无大碍!”

长孙青璟将李世民的伤口重新包扎好,推心置腹地说道:“中使与陈国公来过府上了,只可惜母亲这次看不到了。”

“洛阳那边有什么消息?”李世民猛醒过来,想起了母亲临终前还在担心父亲的升迁。

“主上任命父亲为右骁卫将军——可惜消息来得迟了些。”在长孙青璟的意识中,“右骁卫将军”是专属于自己父亲的官职与荣耀,这种荣耀突然转移到另一个新的亲人身上,总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我父亲穷尽半生,才堪堪与你父亲比肩,你不要笑话他半生庸碌……”李世民发现自己越是想证明父亲不输长孙晟,越是底气不足;如果索性承认父亲志大才疏,又心有不甘。

“两位大人的际遇完全不同,没法相提并论。母亲的期待成真,你应当高兴才是。”长孙青璟结束了关于父亲们的话题。

“是啊,可惜母亲多年陪伴父亲辗转游宦,正当他大展宏图之际却撒手西去。”李世民沉默了半晌,问道,“那母亲的丧事怎么办?”

长孙青璟并不正面回答,只是陈述事实:“中使与陈国公是一前一后达到的,皇帝皇后也知晓了母亲病亡的消息。他们宣布了敕令,代表帝后向父亲致哀……”

“那又与我何干?”为悲伤所累的年轻人依旧沉浸在关于倚庐的臆想之中。

灯檠上的烛火像受到了蛊惑似的剧烈抖动起来,几颗星火溅落到案上的佛经上。

两个犟种的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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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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