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没有作案时间,大堂中的六位食客可以彼此作证,也可排除嫌疑。
那么剩余的怀疑对象只有一直待在后厨的厨子,以及一晚上跑前跑后,并第一时间发现尸体的店小二。
厨子是个结巴,话说不利索,噗通一声跪下开始磕头。
“老、老爷、明鉴、我......我我一直、做饭......哪、哪都、没去。”
小二也跟下来连磕几个响头,“大人我只是个跑堂的我与老板无冤无仇我从小胆子小连只鸡都不敢杀更别说杀人了大人啊大人您要相信小的!”
“老、老爷、明、明鉴。”
“大人您要相信小的啊大人!”
“老爷!”
“大人!”
“嗙!嗙!嗙!”县官拧着眉心,狠狠拍了拍惊堂木,底二人立刻收了声,瑟缩着俯下身子。“吵什么吵!当这儿是菜市场!?以本官看,你们俩都有嫌疑!说不准是一伙儿的!”
“来人!都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再行审问!”
“大人,”秦川上前一步,“贫道想到一些事情,想问一下这位小二。”
县官心里已经将这两个道士骂了骂了八百回,都说了没你们的事了,还一再干扰办案。若个寻常乡野的小道,他才不会在意,早早的就轰出去了,偏偏又是有正经玉蝶的门内中人,不能落了面子,于是没好气的同意。
“那就快些问,问完再打!”
就在厨子和小二在堂下磕头求饶的间隙,秦川悄悄在玉简上录入案情,加上昨天夜里查探现场所发现的细节,仔细推敲,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他需要证据。
“这位小二哥,你昨夜去库房取腌酱的时候,是否失手打翻,撒了满地?”
“啊,你怎么知道,我明明......”
“你明明将打碎的瓷片收拾干净,大片的腌菜也尽数拾起,但汤汁已经渗进土里。你想着天色已暗,看不真切了,而库房常年存放酱料,气味混杂,所以便偷了个懒没有收拾干净,拿了一瓶新的腌酱就离开了,对吗?”
“诶诶,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你要是问些没用的,就赶紧将人拖下去吧,打完全都招了!”县官已经不耐烦起来。
“大人莫急,我还未问完。”秦川学着江梦归平日里的语气,不紧不慢,“这位小哥,那你是否还记得昨日给天字房送点心时,是什么时辰?”
小二刚受了惊吓,需要定下心仔细回忆,秦川语气温和,轻声引导,”你不用着急,慢慢想,当时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努力想了一阵,哆哆嗦嗦地回复:“当时....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送上楼时,正好隐约听见老板娘在楼下与你对话。后来下了楼,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打了更。”
“也就是说,你下楼没一会儿,便入了亥时?”
“正是,正是!这不会记错,大厅的每个人都可以作证!”小二似突然被点醒,语气肯定。
“这是不可能的。”秦川抛出惊人之语,“我从进入房间后,盘坐休息,默背心法。昨夜我所背《衍心经》第一册,共六千五百余字,默背一遍通常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而昨晚我记得清楚,在我第三遍背到一半时,被老板娘打扰,开门说了几句话。“
“所以昨夜我见老板娘的时间并不是你所说的亥时稍前,而是整整早了半个时辰。”
“老板娘,你是为师妹换了房间后,紧接着便来找我,而后下楼行凶。”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小二下意识反驳出声,“可我明明听到了......”
“你听到?你只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可曾听见我有答话?”
“这....我......”
“老板娘故意和小二一同上楼,作为证人,她知道我不想被打搅为房间加了隔音,便假装敲门,将之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为的就是让小二听到,混淆时间。”
秦川继续陈述着自己的推断,视线转向这起事件的主角。
老板娘脸色微变,却立刻恢复了镇定的模样。
“你本意是借我们之手启动杀阵,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改变计划,下手狠绝利落。又为自己想出脱身之计,秦某差一点反做了你的证人,如此心智,实在佩服。”
“仙长讲话真是有趣,你说自己背了几遍经,便能确定是何时辰?如此主观,可做不得证据。”老板娘坦然与秦川对视,并不承认对方口中之事。
“既然如此,秦某刚才所说未曾在您身上察觉血污之气,也是主观臆测,做不得证据。”
“你!”老板娘咬着薄唇,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如此,也可能是小二说谎,他早就撞见了官人,此时阵法已经发动,他便将官人诱至库房杀害,过程中失手打翻了腌菜坛子,为了掩人耳目,才谎称见到了官人在后门落锁!“
“不,只有你。”秦川口吻坚决,一字一句冷得骇人。
“发现尸体后,只有你跪坐在案发现场紧抱尸身,以新的血迹掩盖身上原本杀人留下的痕迹。它们本不起眼,你穿着黛紫色的衣衫,又几乎一直待在柜台后面,凡人无从察觉,你从始至终只怕我们发觉端倪。”
老板娘未做辩驳,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秦川,接着俯下身向着堂上县官盈盈一拜。“这位仙长言之凿凿,妾身实在无从辩白,只是一切皆为仙长臆测并无证据,妾身虽为女流,不比那仙风道骨,却也是秉公守法的良民。若是非要将这脏水泼给我,妾身,愿以死明志!”
她猛地起身推开人群,竟要撞柱。
只是秦川轻轻一挥,她便被一道力量弹了回来,软绵绵倒在地上。
“夫人既要证据,秦某便给你,也好教你省些力气。”秦川叹了口气,“你于库房杀人,这本不在计划内,所以你也并不知道地面里渗了腌菜汤汁,一心只顾着避让过血迹,反而使鞋底上了许多混入腌菜汁的泥土。”
“鞋底......鞋底是我看见夫君尸体时,过于慌乱踩上的。”
“那地板上呢?”秦川轻轻问道。
“什么......”
“从后院走到二楼,一直到我的房间门口,这一路的地板缝隙里呢?”秦川语速加快,声声质问,转身向堂上抱拳朗声道,“请大人即可派人搜查,一定可以找到混入了腌料气味的泥土,甚至符合老板娘身量的脚印......”
“你这....你这妖道!”老板娘风姿不再,怒目圆瞪。
她苦心筹划了这么多年,照着一本没头没尾的阵法入门暗中布置,始终未能成功,后来被一野道点播,才费尽心思搞来那些材料,一切就绪。
明明昨晚可以一击必杀!
那少女住进顶楼,阵法竟只能启动一半,构不成杀招,但此时那混蛋已经入阵,若是不尽快处理,定会叫人发觉,她只得赶快引另一人上楼,却没能成功。
她没有时间等下一次了,内力雄厚的仙长本就难寻,难道要继续等五年?十年?她不能等了,她没有命等。即便是亲自动手,也要将那个混蛋杀死。即便是事发突然,她也立刻想好了应对之策,没想到这个人.......
难道这都是命吗?她注定遇仙人得生,遇仙人得死,执着到底,究竟又为何?
原来这就是天意,这就是那人口中的“道”,她恍然大悟,眼神迷离,仰起头嗤嗤地笑起来。
众人见老板娘狂悖迷乱之状,心想着如此反应,应当不假了,于是纷纷向县官望去。
“来人,先将犯妇押入牢中,去两个人按照仙长所说,细细查证!”
老板娘未做反抗,只是依旧盯着秦川,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别的事物,流连,痴迷,笑得诡异。
嫌犯顺利收押,官差们果然在二楼发现了碾进地板缝隙中的泥土,也顺利在库房后的水井中打捞出符合尸体伤口的匕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一切尘埃落定时,已近傍晚,白白耽误了一日行程,江梦归便提议是否连夜赶路。
秦川深以为然,他确实急着出城,只当二人御剑飞至人迹罕至之地,他剑随意出,一手使出困身的符箓,将江梦归定在了原地。
“师兄这是作甚!”江梦归突然受困,又被秦川抓着,踉跄落在地上。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以你的功力,足以将客栈周遭声音听得真切,自然也包括老板娘两次一模一样的敲门问询,但你方才在公堂上却只字未提。”
“当然是因为我也嫌凡人吵闹,和你一样捏了个隔音诀呀。”
“你能听见小二送点心的敲门声,尸体发现时也很快得知。你这个谎言,太粗糙了。”秦川语气和剑锋一样冰冷,眼中杀意隐现。
“真正的江师妹,在哪?”
二人对峙着,江梦归直视着一人一剑,神色毫无慌乱,反而涌上了一丝兴奋的意味,她将双手轻轻抬起,困身的禁制竟应声而碎。
“秦、川。你有些意思。”她两指捏过面前剑尖,竟是有将其夺下的力道,“你只问那位小师妹身在何处,却不问问,我是谁吗?”
一字一顿,声声威压。
秦川握紧了手中剑,全力相抗,竟被生生逼出一口血。
不好!这个人修为在自己之上,并且高了不止一丁半点,秦川直觉,若是对方使出全力,他甚至挡不下一招......他咬紧牙关,缓缓将口中血腥咽下。
他也想知道眼前的前辈究竟有何目的,而江师妹究竟是何时遭到替换的?
她明知老板娘的计谋却不曾告知。
她入住天字房却没能启动杀阵。
她称老石头“窃贼”,急于追捕。
她知道有关灵龟本身最为关键的两条信息。
她在药圃打断了秦川对药童的问询。
她出现在荷花池小龟们骚乱之时。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是江师妹!
脑海中的一团乱麻仿佛被抽出一根最关键的线,其余的线索竟变得清晰起来!
秦川努力挺直脊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声音不再颤抖,将手中剑稳住,口中却抛出令他自己都不由得震惊的结论:
“灵龟前辈,请问江师妹身在何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