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堂主,灵眼的能源判定确实可以运行,但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每次补充的灵力能源必须是满的。这一点我相信你原本的设计是满足的,但它现在成为了一项重要的隐患。”秦川将茶盏摆正,脑海中的线索已经整齐串联起来。
灵眼在太苍山上广泛运行了数年,此时发现隐患一定会引起不满之声,梅绯君并不想这么干脆的承认。
“我确实考虑过调整这处,但一时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并且灵眼自始至终都可以顺利运行,抽灵仪的运作也是正常的。你有什么理由来断定这是灵力不足的原因?”
“首先,这二十只故障的灵眼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能源耗尽。您已排查过内部的关节,确认是没有触发返程模式而导致的,但相关的感应模块都没有问题,理论上不该发生这种情况,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些故障的灵眼从一开始就是能源不满的状态,所以当他们到了判定中所谓该切换的时机,实际的能源已经耗尽,连切换模式都来不及触发就停止了运作。”
“可是,如果是抽灵仪的问题,那所有的灵眼都会受到影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偶发事件。”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指出的,这件事与抽灵仪有关的一条线索,那就是数字。”
到这里,梅绯君没有再做出疑问,只是锁紧眉头安静听对方的分析。
“七千余只灵眼,每五十日充能一轮,那么每日安排充能的数量大约在一百四十只左右,按照您方才的说法,抽灵仪容积可容纳三百只灵眼的充能需求,并且阿乙会在缸内灵液耗尽后才会重新补充。”
梅绯君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那么如果我以抽灵仪为标准,每轮三百只灵眼的话,将这七千只灵眼在两个月内充能完毕需要二十三轮,而灵眼事故频发也是从两个月前开始,至今损坏了二十只,梅堂主,您不觉得,二十和二十三这两个数字,十分的接近吗?就好像,每一轮充能的三百只灵眼中,就有一只正好会出现能源不足的故障,与我前面所推测的,能源耗尽这个理由相符。至于为何会出现这个事故,我心中也有一个推测,需要一位关键的证人。”
“证人?”
“阿乙。”秦川目光转向在一旁乖巧听后指令的小堰偶,“它会回答我的问题吗?”
“它听得懂,可以用肢体动作来回应是或否。”梅绯君将它招呼过来,示意秦川提问。
“那么阿乙,请你告诉我,你在为抽灵仪补充能量时,是以灵液的液面到达顶端的刻度线为准的吗?”
阿乙看看秦川,又看看梅绯君,得到了鼓励的眼神后,它挥动起手臂。
它说【是】
“那条刻度线是朝向什么方向的呢?”秦川又问。
阿乙思索了一会儿,转身滚动着脚下的滑轮,挪到了抽灵仪的东侧,以作示意。
“和我预计的没错,这就是灵眼损毁的原因了。”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是如此简单的理由!”梅绯君一点就通,无需秦川再详细解释,便看透了个中关键。
【每三百只灵眼中,就会有一只出现能源不足的故障】
在每一项例行检查和工作流程都没有变动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现象呢?
只有两人目前身处在内的这座日渐倾斜的高塔。
正因为地面随着塔身一齐形成了西高东低的趋势,使得抽灵仪内部的液面产生了微微地倾斜,而抽灵仪顶部的刻度线也正好处于东侧的方向,这就导致了阿乙每次按照刻度线关停仪器时,液体的总量都略有减少。
这种倾斜在一开始并未影响太多,以阿乙的智力也不足以发现液面的差异,直到两个月前,伴随着塔身的倾斜,仪器内的灵液总量终于低到了一定的程度,导致每一轮充能中的【第三百只】灵眼无法获得充足的能量,才在运行中途坠毁。
这就是灵眼故障的真相,听起来有些荒诞有些匪夷所思,却又令人轻而易举的接受。
秦川觉得自己已经叨扰了足够久,但在告辞前,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梅堂主,您当初造出这座高塔,又在后面的年岁中不停拆建,引导它逐渐歪斜却又不让其倒塌,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人传言这是妙偃堂主独特且奇葩的审美,但秦川总觉得这其中或许另有目的。
斜阳从窗口洒进来,将黄衣女子的面庞映得温和的些许,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为了我的‘道’,我,以此证道。”她口中的词节简短有力。
没有人知道,她执意建造这座塔曾在人间真正的出现过,塔檐飞翘,斗拱交错,矗立在万人膜拜的金宫里,她透过家中的窗子一点一点见它生长出来,透过父亲案牍上一页页废弃的稿纸见证了它从雏形到落成。
“阿爸在做一件留名千古的工作,绯君,你出生的那天,我踩下第一铲土,到你及笄之时,黄金的塔刹会被高高吊起,安放在万众瞩目的高空,你与它共同出生,共同成长成我最完美的作品。”
她从未质疑过这句话,因为在塔身随着年岁一层层垒砌的日子里,她和塔注定是一体的。
“啊,这是梅家的小妹,你爹爹在为王上造仪塔,我知道。他建的漂亮,你也一样漂亮。”
“小绯君又长高了,和你爹爹造的高塔一般,窜的真快!”
她听了这些话,心中欢喜。
及笄的第二天,仪塔落成,王上与王后亲临观瞻,极喜,大赏将作监众人,宣布全城庆三日,夜不禁市。
街坊们欢腾起来,临时起意前去凑热闹的百姓将街巷堵了个满当,她夹在其间,努力寻找着阿爸的身影。
被无数双手向前推着,她慢慢来到了塔的脚下,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这位熟悉而陌生的“姐妹”。
多么美丽,多么奇妙,她一时神游,连要找阿爸这件事都忘在了脑后。
这是属于我的塔,这样的想法在她心底油然而生。
尽管这是王为了让早年不幸夭折的小公主早登极乐,才倾举国之力造出的连通神明的仪台,但王只是它名义上的享有者,小公主的灵魂恐怕也早已转世,她仰起头,一瞬间听见了高塔发出了阵阵低语,向她弯下了腰。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地龙翻身。
在举国欢庆的这个夜晚,大地强烈的震动使得王族惊惧,百姓畏缩,瞻星的台官伏地叩拜,口齿不清地念出祷词,而她和阿爹,眼看着十几年来精心期待的‘家人’毁于一旦。
阿爸找到她的时候,她满身满手的血,十个指甲向外翻起,看不出形状,半截身子埋在废墟下的孩童已经没了哭声。
她谁都没能救下。
为什么会这样?她问阿爸,阿爸只是摇头,眼睛里尽是悲痛和惶恐。
谏言雪花般飞进王宫。
仪塔倒塌,实乃不详!上天对王的礼物不满,才会降下神罚,将其损毁!
都是将作监的工程出了差错!
都是这座塔没有建好,才引来了神明的怒火!
要罚,要杀,要下狱!
阿爸本有一双众人称羡的巧手,是坊间最有名的工匠,雕花凿石,砌砖修瓦,无一不通。但当她从牢狱幽暗的光线中见到那双血淋淋的手,她便知道,阿爸今后再也无法创作任何作品了。
皇城受灾,各处房舍楼台均有损坏,急需人手指导修复,阿爸侥幸留下了一条命,重建完成后,父女二人踏上了流放北地的路。
雪国风寒,凌冽的像刀在脸上刮割,不能开口,否则寒流夹着冰雪从口腔灌进来,呛得人无法呼吸。
阿爸的手在北地风雪中坏得愈发严重,最终还是将一身本事传给了她。
“女子做匠人,像什么话......”阿爸嘴里嘟囔,却还是妥协了,她学得快,认真,努力,好像成天有使不完的精神,早起做工,从不偷闲,一盏豆灯点到深夜,旁人都以为她勤劳孝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在逃避独处的夜晚,午夜梦回,她总能听到废墟下男女老少阴阴恻恻的哭声,总是会回到那宛如炼狱的那一天,旧事种种,令她心悸难眠。
那座早已夷为平地的高塔又逐渐在她心中搭建起来,成了一处难以解析的病症,只能靠折磨自己的肉/体来缓解。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
那座塔究竟为何会倒塌,为何会在落成之日正碰上地动,她一直没能问出口,父女间形成了微妙的默契,对此只字不提,直到阿爸临走的那一夜,她才轻声开口:
“您后悔造了那座塔吗?”
床间的老人眼光混沌,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她花了很久才努力听清。
“我,后悔,没有将它盖得更牢固。”
“如果知道,那一天,有地动,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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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修仙者众多,青年入门者甚少,而年近中年才得到仙君一撇的梅绯君一开始并不情愿。
“修仙?我只是个工匠,看到了吗?这些斧子凿子刨子才是我的法器,其他的,我不懂。”
“什么天不天赋的,我去了仙山上,北地的百姓们少了个做活的帮手,冬日里不知道要多难挨。”
“灵力?机关?这些凡人也能用吗?嗯?叫我自己研究?那你这个师父做什么吃的?”
“我想了一下,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踏上仙路,我今后的时间更长,能做的事情更多。但先说好,不可以介入我的研究,也不能阻止我造的东西拿给凡人用。”
两百年又过去,坐上堂主之位的梅绯君挥手将旧堂主楼炸了个粉碎。
“今天开始,这里要建一座塔。”
我还挺喜欢这个故事的_(:з」∠)_不论是解密还是堂主的个人经历,相比之下上一个肃昌城的故事我自己其实不是很满意,但中间改过一次害怕越改越糟,思来想去还是先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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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妙偃之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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