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龙殿内。
赵昶身穿一席明黄蹙金滚边龙袍,歪着头斜倚在九级汉白玉阶砖最高处的龙椅上,悠闲地把玩着手中一只雕花镂空的玳瑁蛐蛐罐。
罐中一只巨型的红头金翅正支着头顶鲜红的触须,扑闪着灿若金箔的羽翅,向着前方缩在角落里的那只天蓝青试探着,跃跃欲试。
相比那雄赳赳气昂昂,宛若常胜将军一样的红头金翅,那只天蓝青就显得秀气多了,它头部墨黑,六爪晶莹如玉,身上闪着青蓝色的荧光,宛若披着九天之上的银河,安静地匍匐在另一侧的角落里,伺机待发。
这两只蛐蛐都乃世间罕见品种,任意一只,都价值黄金万两。
大周朝开国至今,版图不断向东向北延伸,到如今已比太祖时扩张了整整一倍之多,其下十八省,九十一州,一千五百八十四县,农田超过万亩的只有苏州杭州下属的几个大县,按照大周如今一亩良田一两黄金的市价来算,光这两只蛐蛐,就已足够买下江南最富庶的一大片土地。
而这两只“黄金万两”,正被圈在帝王巴掌大的囹圄中,在他戏谑的目光下,准备斗个你死我活。
早朝的时间早就结束了,赵昶回想起自己说出退朝二字时群臣战战兢兢逃离的情景,不由地嘴角扬起一个惬意的弧度。
他十分乐意见到那群平日里装模作样反对自己的老东西们,在面对死亡时与过街的老鼠一样,丢盔弃甲,胡乱逃窜。
什么仁义道德,不过是世人为了维护秩序想出的昏招罢了,真正的王道非民本,非仁政,而是无上的权力,是绝对的服从。
赵昶一边惬意地用斗草撩了撩那只巨型的红头金翅的巨螯,一边瞥了一眼台阶下的大殿正中央跪着的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空荡而背光的大殿中央,周徵笔直地跪在浮雕的大理石砖上。正午的阳光透过大殿虚掩着的门缝,直直地投射在周徵的脸上,身体上,还有四面八方的地上。
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间滚落,他仍旧如一尊石雕的战士一样,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安静的大殿里只剩下红头金翅大将军吱吱的叫声。
赵昶低头驱动着自己这边的“金色战将”向那只龟缩的天蓝青发动攻击,冷不丁地开口发问道:“你可知罪?”
周徵盯着地面的浮雕的龙纹,回答道:“臣知罪。”
他的声音清冷却中气十足,像是叩响的钟罄般在大殿中回荡着。
早上的朝会他并没有参加,但发生的事他已全部知晓了,等他匆匆赶到承龙殿时,霍纪安年逾六十的老父亲已经跪在殿外的台阶上,摇摇欲坠,显然已是快顶不住了。
他立马上前扶起几近中暑的霍老太爷,随口吩咐门口随侍的司礼监掌印汪厚让人为霍老太爷叫御医。
谁知汪厚却为难地告诉他,没有陛下的命令谁也不敢扶霍老太爷起来。
见御前司礼监的诸位太监皆是跟随着掌印太监汪厚,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周徵只好叫来燕二等人,将霍老太爷背去偏殿休息,再请个太医过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走进承龙殿,二话不说地跪在了地上。
赵昶仿佛对他刚才的越权之举视若无睹,只专心地逗弄手中的蛐蛐,嘴角甚至还拐着笑意。
但周徵知道,他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生气。就像赵昶小时候一样,每次生气了要拉一个倒霉的宫人见阎王,脸上都会浮现出这种微笑。
嘴角那恰到好处的弧线下,透着浅浅的戾气。
所以刚才当赵昶终于开口时,他已是跪出了一身的冷汗。
赵昶专心盯着罐中的战况,很快又问:“那周爱卿自己说说看,你犯了何罪?”
周徵斟酌片刻,谨慎地回答道:“回陛下,臣以为……臣有三罪,一罪在尚未请奏就擅自放走了诏狱中的钦犯,二也罪在尚未请奏便撤了昭阳殿的守卫,三也是……罪在臣刚才让人扶起了霍家老太爷。”
“错了!还有第四罪,”赵昶戳了一下红头金翅,让它再次向那天蓝青发动攻击,“你刚才进来,朕没说让你跪,为何要跪?”
周徵道:“陛下,霍家老太爷如今六十有五,若是让他这么在正午的太阳下干跪着,怕是要出事!臣知道自己自作主张让人安顿他已是越权,是对陛下的大不敬,所以臣愿意在这里代替他跪着,无论多久,只要陛下满意。”
在周徵说话间,只见赵昶手中的玳瑁罐里一个金色的残影晃过,那只结实的红头金翅狠狠上前一咬,便将天蓝青的翅膀边缘咬下了一小片。
它得了战场上的先机,似乎洋洋得意,那鲜红的脑袋往前探了探,透着常胜将军般的骄傲,在向那天蓝青挑衅。
而那只天蓝青能长到如此品相,据说也是百年难遇的虫王,但在威武凶狠的红头金翅面前,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它缩着脑袋,歪着那只被咬的翅膀,躲得不能再远,似乎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哼,明知故犯。”赵昶说着抬眸,锐利的目光落在周徵弓着的背上,厉声道,“周徵,你熟知我大周律令,像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朕不敬,这四项罪名加起来,数罪并罚,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周徵闻言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昶,末了,只听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然后平静地说:“当诛九族……但周家上下二十年前就全部因罪伏诛,只余臣一人苟活于世,臣死后还请陛下开恩收回‘武安侯’这个封爵,就让这个沾染着罪孽与诅咒的封号永远地终止在臣这里——”
“朕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不等周徵说完,赵昶就急急地打断道,“如今云氏上下对朝廷不轨在先,你只要去替朕杀了云琛,抄了云家,朕就免了你的罪!”
“不可!”周徵不假思索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
他说着不顾额头上狰狞的伤口,“嘭”地一声磕了个头。
“陛下早朝时冲动杀了陆仁等人还不够,现在难道还要连整个云氏,以及云氏背后的党羽都要全部掀翻吗?!臣之所以冒着被猜忌,被处死的风险也要从诏狱中放走柳氏,为的就是能稳住云家!”
“你说什么?你敢指责朕?”
赵昶双目几欲睁裂,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玳瑁蛐蛐罐,罐中那只红头金翅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般,扑闪着双翅,发疯似地向那只天蓝青冲了过去。
角落里的天蓝青依旧一动不动,缺了一小块的羽翅仿佛永远地失去了扑腾的力气,面对红头金翅来势汹汹的攻势,只能在原地静静等死。
“放肆!来人!来人!!!”赵昶拍着桌子喊道。
周徵不为所动,继续坚持劝谏道:“云琛之前长期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在军中威望甚高,如今的兵部尚书贾尉也是他的人,万一激怒了云党,令其趁机谋反,再加上如今尚在暗处窥伺的那第三波势力,天下必定会大乱。”
“大乱又如何?天下再乱,只要兵足够强,马足够壮,也能镇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之前命你日以夜继地训练京中四大营,为的就是这个时候!”赵昶怒道,“你什么时候如此妇人之仁了?说了那么久的第三波势力,现在看来,哪有什么黄雀,都是云党的障眼法罢了,现在就是除掉云氏一党的最好时机!”
“陛下!请三思!”周徵嘶声道,“就算如此,当初先帝刚登基时征讨东西突厥,后来又镇压高丽内乱、镇压倭寇海患,耗费了不少兵力与国力,经过这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国库日渐充盈,百姓也逐渐安居乐业,若是此时发动内战,恐有失民心啊……”
他话音刚落,殿内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深蓝色锦衣卫制服,手持佩刀的男人从外面走来。他面部崎岖,奇丑无比,高大的身材格外魁梧,野兽般凸起的肌肉显得十分凶狠,宛若诏狱上那尊龇牙咧嘴的狴犴。
“赫连海!”周徵见到来人,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赫连一姓乃前朝鲜卑部落的贵族姓氏,自大周建国以来,前朝鲜卑一族除了王族一脉,其余各大部落都已归顺大周,渐渐融入了汉人中,改用了汉人的姓氏。
而这位名叫赫连海的男人,恰恰正是鲜卑王室的后裔,此人骁勇善战,力大无穷,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冯潇将其收编入锦衣卫,成为北镇抚司中的一名千户。
但赫连海在执行任务中下手极其狠毒,且酷爱虐待人犯,甚至还因奸污良家女子受到过多次弹劾,周徵上任后便将他罚去屯田所了。如今他能再次身着锦衣卫的制服出现在承龙殿,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赵昶的旨意。
赫连海轻蔑地瞥了一眼周徵,一身戾气地从他身边略过,跪在赵昶面前。
“赫连海参见陛下。”
赵昶见到他,脸上浮现出笑意,“这身衣服倒是很衬你,平身吧,赫连。”
“谢陛下。”赫连海闻声站起,巨人般身影将跪在地上的周徵衬托得有些瘦弱无依,
此时,被冷落在一旁的玳瑁蛐蛐罐中发出了嗡嗡的响声,时不时还能听见翅膀撞击罐壁的响动。
赵昶光听声音就能知道,罐子里一定正上演着一场恶战,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只是可惜了那只天蓝青,要长成这等六爪如玉,通身荧光的漂亮模样,怕是百年都难得一遇。
“朕来介绍一下。”赵昶微笑道,“这位是朕新任命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赫连海,今后你做不了的事,朕会交由赫连去做。”
“赫连海定不负陛下所托。”赫连海胸有成竹道,面对周徵疑惑的目光,倨傲地冷哼了一声。
周徵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像是火烧一般的干涸。
他再清楚不过,赵昶这时突然将赫连海任命为指挥同知,在锦衣卫之中的位置仅在自己之下。正是说明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自己,甚至已经准备在锦衣卫中培养另外的亲信来取代自己。
云昭昭和汀雪的话,在此刻又如同阴魂不散的鬼魅般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你与陛下,终会有因立场不同,而走到决裂的那一天。”
“狡兔死,走狗烹……你若帮赵昶灭了云家,不出三月,他就会将刀剑对准你,他不会立刻要你死,而是会逼你谋反……”
那时他还半信半疑,但此刻,周徵不得不承认,他曾经赖以生存的护卫之职,曾经视为信仰的忠诚之道,在如今面对百姓、家国的重大分歧前,也不过是一张脆得不能再脆的纸。
蛐蛐罐里的打斗声渐渐地小了,接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那是胜者在对手下败将的尸身进行蚕食。
赵昶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只天蓝青的命运。他并不刻意避讳,当着周徵的面,冷冷地对赫连海命令道:
“赫连,朕命你三日之内,假扮成刺客,打着云琛的旗号,来假意刺杀朕,你放手去做,不必担心伤到朕。届时,朕会令京城四大营的将士们与禁军一起随时待命,等你这边时机一到,就立刻围剿云家。”
“赫连遵旨。”
赫连海正要跪下,周徵却突然起身,用不知哪来的力气撞开他,几乎是不顾死活般地跪在赵昶的龙椅下,竭力劝阻道: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臣之所以三番五次地提到那另一波势力,是因为臣已审讯过贵妃身边那位名叫汀雪的宫女,她已经向臣如实交代了,她的背后,确实站着一个不忠于陛下,也不属于云党的神秘人物。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此时对云氏赶尽杀绝,岂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
“放肆!周徵,你再口出狂言,阻止朕的决意,休怪朕不客气!给朕让开!”
周徵抬着头,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某种坚若磐石的信念,“陛下若不收回成命,臣就不起来,除非踩着臣的尸体过去!”
“你以为朕不敢?!”赵昶怒道,“赫连!”
“是!”
赫连海眼中闪着野兽般的光,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哗的一下拔出了绣春刀。
“都住手!”
这时,一个温柔有有力的声音,突然响彻在大殿中央,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是太后带着司礼监掌印汪厚与身边的掌事苏嬷嬷匆匆赶来。
“真是胡闹!”太后一向温柔的脸上难得的带着愠怒,“哀家今日若不来,陛下是不是就要让这蛮子杀了明彰?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的不管,倒在这里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太后素来不愿过多插手政务,抚养赵昶多年,也是事事顺着他,但毕竟是如今宫中辈分最高的长辈与养母。赵昶见到太后,满脸的戾气终于消了一点。
他耐着性子道:“哪有啊,母后来的正巧,儿臣正好在跟明彰与赫连商量着怎么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付云琛那老东西呢!”
太后皱着眉头,严厉道:“你要怎么对付云家,哀家可管不着。但哀家必须告诉你,霍家老太爷德高望重,文章盖世,曾经还为先帝讲过学,你就这样将人撂在烈日下跪了那么久,若不是明彰及时赶到将霍老爷子送往偏殿休息,还派人请了太医,我赵家怕是就要永远担下这弑师的恶名了!”
赵昶这下才变了脸色,半晌只得说道:“霍……他老人家现在可好?朕待会儿就亲自去探望他。”
“不必了。”太后拂袖道,“哀家已差人送霍老爷子回府了。”
赵昶:“那就……多谢母后。”
太后没理会他,绕过赫连海,走到周徵面前,亲自伸手扶起他。
周徵顿感诚惶诚恐,但也不好就这么拂了太后的好意。他斜睨了一眼赵昶,见其并未有什么反应,这才抬起头,单手支着地站了起来。
他一起身,太后一双娟秀的黛眉紧紧地拧成了结,她厉声地质问道:“明彰,你这额头是如何弄成这样的?”
“……”周徵轻咳一声,只好搪塞道,“是臣不小心摔的。”
“摔的?”太后仔细地瞧着那触目惊心的淤紫与干涸凝固的血迹,表示了质疑,“哀家虽为一届妇人,但你的武功哀家还是清楚的,这么重的伤口,倒是糊弄不了哀家。”
说着她讲目光投向端坐在龙椅上的赵昶,轻声问道:“陛下又在拿明彰撒气了罢?”
“太后娘娘。”周徵慌忙抱拳解释,“是臣自己不小心受了伤,与陛下无关。”
太后抬手示意他噤声,对赵昶温柔却不失警告地责备道:“哀家这么多年跟你说过多少次,明彰是你的伴读,是你的兄弟,这宫里这么多宫女太监,你若有气,往他们身上撒就是,何必非要让自己情同手足的同伴寒了心?”
赵昶闻言脸色一黑,冷哼一声道:“明彰明彰,母后一开口就只有明彰!这么多年了,母后身为我赵家人,却永远都是偏心于这姓周的!”
此言一出,周徵、汪厚、苏嬷嬷等人皆是满脸哗然,只有赫连海嘴角噙着一抹邪笑,坦然地置身事外看戏。
“孽障!”太后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气得浑身发抖,苏嬷嬷连忙上前搀扶着她,面带哀求地看着赵昶,希望他消停一点。
太后在苏嬷嬷的帮助下顺了顺气,又说:“陛下可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伴着异象所生的真龙之子,而明彰只是区区罪臣之后,哀家又怎会偏心于他呢?不过是为了延续先帝与昭文皇后的遗愿罢了。”
太后顿了顿,又搬出了昭文皇后劝道:“你母后弥留之际亲手将你与明彰托付与哀家,哀家对着天地发过誓,要将你与明彰培养成为我大周朝名垂千古的一代明君与忠臣。如今见到你们二人自相残杀,这叫哀家百年后如何去向你九泉之下的母后交代啊!”
听她提及自己的生母,赵昶沉默片刻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说:“母后教训的是。”
太后说:“明彰这些年对你,对赵家,对我大周朝的忠,哀家看在眼里,那今日在这里,你们兄弟二人又是因为何事心生芥蒂了?”她说罢看了眼一旁的赫连海道:“无关人等,可以出去了。”
汪厚苏嬷嬷等人都很识趣地退了下去,只有赫连海根本不予以回应,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赵昶无奈,只得烦躁地朝他摆摆手,命令道:“赫连,你先回去吧。”
待赫连海一脸不服,怒气冲冲地离开后,太后又命周徵对自己重复了一遍两人今日的争执。
听完后,她沉吟半晌,徐徐道:“陛下,这回确实是你行事过于冲动了,先不说该不该杀了陆仁等人以儆效尤的问题,起码在阻止你继续对云家动手一事上,明彰做得没错,他也是确确实实一心只为你考虑。”
“母后!”赵昶心有不甘地打断道。
“陛下,你先听哀家说完。”太后一改常态地坚持道,“云党如今气焰未绝,若哀家猜得没错,云琛应该很清楚你早晚有一天容不下他,所以早有拼死一搏的准备。若是由着你胡来,起了乱子,晴儿的父亲独孤旻如今镇守东南沿海,大军要赶回京城需要至少十日,而一向支持云琛的聂家军从西北赶回来,则只需要八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两日的时差,你用什么来弥补?”
赵昶终于彻底沉默了,他一心想着早日剿灭云党,想着自己已手握禁军与京中四大营,再加上独孤旻的兵力,云琛那边光是靠一个聂家军很难匹敌。但他却忽略了西北与东南之间距离与路况的差距。
难道,他就真的要错过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吗?他怎么能,怎么能继续忍下这口气,看着云琛在朝堂上,在群臣中,在街坊巷陌百姓的议论里,骑到自己的头上去?
他怎能甘心?!
想到这里,赵昶感觉浑身有火焰在五脏六腑中乱窜,他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发泄,只得咣当一下,推倒了龙椅扶手上的玳瑁蛐蛐罐。
只听一声细响,那价值连城,工艺巧夺天工的蛐蛐罐被摔得开裂。
裂缝中,那只漂亮的天蓝青,抖着受伤的翅膀,一瘸一拐地爬了出来。
它的口器里还叼着一点金色的残留物,就这样慢吞吞地,一点一点沿着地上透射的阳光,朝着大殿两扇大门的缝隙间挪动。
而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巨型红头金翅,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的些许残渣,似乎在昭示着刚才罐中惨烈的搏斗。
赵昶盯着一地的狼藉,嘴角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废物……”
这时,太后在一旁说道:“依哀家看来,不如先暂且相信明彰所言,让他将那汀雪叫来询问一番后,再做定夺也不迟。陛下以为如何?”
赵昶并不答话,太后以为他还要考虑,便转头看着周徵额头的伤口,关切道:“明彰,陛下每天为了国事操劳,殚精竭虑,有时候难免心里有气,你就多担待他一下。回去哀家就让太医院给你送涂抹的膏药,这张脸可不能留了疤。”
周徵闻言,立马拘谨回绝:“多谢太后娘娘好意,只是陛下前日已赏了臣生肌散,臣还有羊脂玉容膏,就不必太后费心了。”
“羊脂玉容膏?”太后奇道,“这确实是淡斑去痕的好东西啊,只是此药配方难寻,整个太医院里也只有已故的郭院判知道,你是从何得到的?”
周徵不能说出云昭昭的名字,只得淡淡道:“一个朋友送的。”
太后盯着他,笑了笑道:“此物甚为难得,一克便价值千金,你那位朋友倒是确有将你放在心上。”
“……”周徵耳根一热,那日朝阳下粉红的霞绯恍若又浮现在了他的脖颈上。
太后与周徵在这边一问一答,倒是其乐融融,反而显得站在九级台阶上的赵昶像是被撂在了一旁。
待周徵沉默着不再说话了,太后这才想起他来,柔声问道:“如何,陛下?”
赵昶阴恻恻地看了周徵一眼,接着快步走下台阶,对着地上那已经碎裂的倒霉蛐蛐罐狠狠一踹。
“就按母后说的办,周爱卿,去把那个名叫的汀雪的宫女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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