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国,成德十二年,孟夏三日,日薄西山,远山吞日,京城人士的忙碌从当下结束,街上的人流也从熙熙攘攘,渐渐到了屈指可数的地步。
丞相府的小厮也早早从街上买回了酥糖,利索地从西角门蹿进来。
“你怎么才回来?相爷都等急了!”
等候了许久的老管家呵斥着年轻的小厮。
“今日上小摊儿卖了不少,我去的时候,逢巧卖完了,这还是我央求了老板多时,老板才又做了一份!”
也不怪小厮不懂得什么叫人情世故,他们这位相爷,最爱吃那位老板做的酥糖了,而且管家又不是照顾相爷多时,相爷也对这位管家算不上恩重。
总之,丞相府里就一句话,顺丞相者昌,逆丞相者亡。
小厮不管老管家的气急败坏,像游鱼似的,一溜烟儿就进了丞相的书房院子里。
傅锦城一边莳花弄草,一边侧首问屋子里的一个暗卫:“‘药’给皇帝下进去了吗?”
窗棂将自远山而来的落日余晖干练地切割的一块一块的,扑在傅锦城的半侧身体上,黑衣和余晖两相辉映,共同将傅锦城的蜂腰熊背勾勒的淋漓尽致。
暗卫回话道:“那位派去的人,比不上主公您的人。”
傅锦城一双桃花眼眯了眯,道了句嗯。
堵,堵,堵。
敲门声响起。
小厮道:“相爷,酥糖到了,小子今晚天不亮就去排着队去买………”
小厮最后一个“了”字尚未出口,暗卫就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门,拿糖,关门了。
看着暗卫手里的酥糖,傅锦城的眉眼一下子温柔了不少:“药也下进去了,你快把酥糖送进宫,久了,就不好吃了,她最喜欢吃这家的酥糖了。”
皇宫右角儿上,还有一座宫殿,是沈贵妃和阮妃的居所,名唤明玉楼。
屋里,沈向安和阮慕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沈向安眼神空洞,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引起她的情趣了,她嘴里道着胡话:“今天那个混蛋皇上指名道姓地要我侍寝,眼看就要来了,怎么办?我能把他打晕吗?”
阮慕玥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实在不行,就说是生病了吧,让生病的人侍寝,但凡是个人就做不出来,可是”阮慕玥话锋一转,“可是你骗得了皇帝,可骗不了那一位啊。”
沈向安一下子像是被卸了力气,柳絮似的瘫在床上,用宽大的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床上还摆着一盘酥糖,沈向安一面用被子裹住自己,一面抖着手,去够床沿边上的酥糖。
这家酥糖于旁家酥糖不同,这家糖只在嘴里酥,好好拿在手里,不会掉渣,这也是它极具盛名的一个原因。
沈向安手上,嘴角,床上,都是酥糖的渣渣。
糖很甜,但是沈向安的心是苦的。
吃了几口,就觉得嘴里的苦楚无论如何都化解不了,她越吃越无力,越吃越想哭。
“啪!”
沈向安再也不想吃了,抄起酥糖盘子,连带着盘子里仅剩的几枚酥糖,将它们掀翻在地。
盘子被掀翻的很远,都绕过屏风,飞到了她放书的柜门上。
可门外的敲门声,不过只停了一瞬,随后依旧是络绎不绝。
翠竹敲门,嘴里一直重复着:“娘娘,陛下着人接您的凤驾早就候了多时了!”
沈向安心悸的厉害,翠竹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刺入她的耳朵里,话里话外无非是让她去和皇帝睡一觉,好让那一位可以有个带着皇家血脉的外孙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句接着一句的咳嗽,一句赛着一句重的咳嗽从被子里传来。
可是门外还是催命一样的叫喊。
剑拔弩张之际,翠珠直接拉开门,对着黑压压的一院子人道:“娘娘生病了。”
一时之间,几乎没人敢说话。
沈向安连呼吸都放轻了,此时院子里落针可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太监高喊道:“凤驾回宫!”
沈向安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嘴里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长气。
管皇帝为什么要他们回去呢!
只要他们回去了就行!
等所有人退去,阮慕玥回去的时候,沈向安早就蜷缩着,沉入了梦乡。
卯时,太阳再一次上职的时候,沈向安还是昏昏沉沉的,她的作息是美国作息,穿越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直没改过来。
现如今正是夏季,就算是什么都不做,沈向安都觉得身上胶粘。
于是窗帘就成了摆设,再接着,阳光就铺在沈向安脸上,沈向安翻了个身,就想继续睡,不过,阮慕玥爽朗又肆意笑声就穿进了她的耳朵。
“你笑什么?”
沈向安迷迷糊糊问。
“昨天晚上,皇帝突然不举了!”
“真的?!”
沈向安想,这事怎么这么巧!
不举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皇帝不举,看她的好爹成国公怎么逼她就范!
两个人越谈越开心,越谈越大声,已经沉浸在这场笑话里面无法自拔了,以至于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个人影儿站了许久。
门外的翠竹道:“娘娘,国公大人有请。”
沈向安一下子就被吓直了身子,阮慕玥也是如此。
明玉楼少了两个快乐的女孩,成国公府多了两个悲催的女孩儿。
成国公年纪不算小了,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的,都快赶上涨潮的波涛了!
他的手里还有意识,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卐”字形的墨翠玉佩,成国公黝黑的肤色和幽暗的衣裳相得益彰。
他坐在书桌后的罗汉椅上,脸上带笑,脸上的褶子全都浮了起来,眼底的指责已经跟着褶子全都浮了起来。
昏黄的眼珠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儿。
两个人都是汗流浃背,鬓角都被汗水覆盖,打着绺儿,贴在她们的肌肤上,难闻的汗水,雪白的肌肤和华美的衣裙同时出现在两个人身上。
成国公眼珠又是一转,彻底盯上了沈向安,这让沈向安有一种被野狼当成食物,却无能为力的感同身受。
“向安呐,听闻你昨夜没去见皇帝。”
不仅是呼吸,连沈向安的心跳,都随着成国公这句话的出口而停止了一瞬。
“女……女儿昨日身体不适。”
“哦”成国公耐人寻味地说,“哪个太医为你诊的脉?”
成国公这话一出口,沈向安就知道了这件事一定要见血了。
她不能让无辜的人,牵扯其中。
“父亲,女儿自小哪有欺瞒过父亲…………”
成国公没有理会沈向安的失态,继续道:“看来昨日是谎话,那你还为何不去见皇帝呐?你不是说你爱皇帝吗?难道你对爹爹说的,都是假话?你在诓骗爹爹吗?”
沈向安狠握着双拳,手里很快就弥漫开了疼痛,汗水和血液的混合,让沈向安手疼,心也跟着疼。”
成国公问够了沈向安,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阮慕玥身上:“慕玥,对此,你有何感想啊?昨日皇帝出事,你为何没去看看呐?”
傅锦城在府里急得团团转,背着手,在书房里走了好几个来回了。
暗卫刚刚进门,他就问道:“她还在成国公府?”
暗卫:“嗯嗯。”
傅锦城咬着牙,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概扫在地上,无论重要与否。
“我昨天不是已经把成国公绊住了吗?看来他早就解决了,看来,成国公这把老骨头,还得用朝廷的事,才能留住他!”
沈向安的衣服早就教汗水打湿了,手抖成了帕金森,嘴唇发白,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分辩道:
“父亲,前日女儿做梦,梦见了观音大士和女儿说,父亲今日将遇见一件大事,若化解不好,恐会让父亲这几日忧虑不已,女儿极为担心,遂问大士如何化解,大士说,只有女儿沉心几日,不在乎外界万千事物,只一心为父亲祈福,父亲便能化解忧虑。”
“昨日,是女儿祈福的第八日,女儿一直不敢懈怠,昨日皇帝忽然唤了女儿,要女儿侍寝,女儿只能打断祈福了,此事事关父亲,女儿怎能打断,只能假借生病之由,再三推脱。”
沈向安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成国公一时还真辨不出来,她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一双狡黠的虎盯着毛驴,试图得知这是不是黔驴技穷的前兆。
沈向安紧扣着手心,汗水和血液肆意粘合在一起,湿了干,干了湿。
呼吸都在故意地放轻。
虽然是炎炎夏日,但沈向安的手凉的要命。
兀地,门被打开了。
一束阳光照了进来,打在沈,阮二人背后,一热一冷,甚为折磨。
一人在成国公耳旁附言而语,也不知道成国公听到了什么,反正他转性了,对沈向安笑道:“方才是爹爹莽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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