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景雄的景黛,等得恼了就吩咐安乐去走一趟。
安乐刚走到门边儿,就被王姑轻推了回来。“不用去了。”接着快步走到景黛案几前才继续说道:“二公子与张大娘子在房里突然吵起来,大房的李姨娘跟着劝架,动静都闹到主君那儿去了,此刻都在景家祠堂挨训呢。”
“没动手吧?”景黛蹙了蹙眉,“什么由头啊?为何还有李氏掺合。”她很是费解的问道。
“可说呢,我赶紧打听了一下,好像这事还和小姐您沾边儿呢。”
安乐狠狠一拍屁,股下的圆木凳,大声说道:“真是狗皮膏药。肯定是那姓李的对前几日被小姐赶走的事怀恨在心,暗中撺掇张氏和景老二惹事呢。”
景黛思考了一会儿忙起身,带着王姑就往景家祠堂那边去了。
刚走到祠堂外的青砖路,就听到里头吵吵闹闹的。
景黛仔细分辨了一下,是张氏与李姨娘的哭声,像是比赛似的,哭的一个比一个响,之后就是景卓怒骂李姨娘的喝声,再之后就是吴大娘子轻声劝景卓的吴侬软语。
张氏在哀嚎中抽空埋怨了一嘴:“谁知道你们姑娘是个什么来路?李姨娘前几日和我说,她自打进门就没听说过景家有个待嫁的姑娘,呜呜呜,景老二,你若是骗我,你全家..不得好死。”
伴着乱七八糟的吵闹,景黛赶忙往里踏了一步。刚入了门,就见到李姨娘正跪在地砖儿上控诉她:“可不是我多嘴,前几日,镇国公府的马车突然到了咱们院儿,妾怕她是来给明郎搅乱的,赶忙打听了一下。可谁成想?宋家那纨绔最后竟进了咱们姑娘的院儿里。咱们姑娘才从蜀地过来,可能是不懂这汴京的风气,私会外男的名声多难听啊?妾好心去劝她,竟被她当着众下人的面赶了出去,明郎不管我,主君您可得给妾评评理。”
坐在众多牌位下首的景老头,看看景卓又看看景雄,气得手里的拐棍握得越来越紧。甫一见到景黛现身,忙拿起手里的拐棍儿狠狠抽了下景雄的背,“眼睛光是用来出气儿的吗?还不快给你妹妹拿个凳子去。”
李姨娘假哭了半天,见景老头宠“女儿”这架势赶忙住了嘴。
景雄迅速回头,看到景黛的那一刹那不知怎的有些没来由的羞愧。他就近拿了条板凳搁到老头子身边,又被老头子狠狠抽了一棍在手上:“去,去主院里拿个交背椅子来。身子骨懒巴巴的,不知那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姨娘抬起头看了一眼自打入了门第一次处于下风的张氏,这才反应过来景家的逆鳞到底在哪里。脑子里过的那些个话恐怕是再不能出口了,只能偷偷往里挪了挪,给张氏这傻冒让出了“主战场”。
等景雄去拿椅子的时间里,景老头也从他自己身下的椅子上站起身。诺大的祠堂没人说话,只有张氏的小声啜泣声。
景黛捏了捏手里的手帕,还是上前扶住了老人家:“也不是什么大事,爹爹怎得生了这么大的气。”
景振炳看了弱不禁风的她一眼,又狠狠瞪了瞪站在他身边的景卓。
景卓收到景黛歉意的眼神后忙上前去打圆场:“爹,都是儿和二郎的不是。但二郎整日忙着读书,过了乡试这眼看着就是会试,还是别让他分心了。爹要罚什么,儿替二郎一并受了,爹就宽宽心,别气了。”
景老头看了眼在外嚣张跋扈,在家里却最是成熟懂事的大儿子,气得拉了景黛的袖子问他:“黛儿到咱们家,是来受气的吗?啊?你们一个一个的对房里人管教不严,就别怪我老头子出来插手。”
景卓听了,慌张的跪在一边再不吭声了。
张氏听了这话倒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吵着闹着要景老头给她个说法,“什么叫黛儿到咱们家?黛儿不本来就是你们景家的姑娘吗?还是说,她压根儿就不是你们家的姑娘,而是你们怕我发现,偷偷给景老二纳的妾!”
景老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因着良好的教养还是对这妇人没什么办法。
直到景雄气喘吁吁的搬了椅子来,景老头才稍缓了口气。他用拐棍将那椅子往他身边拖了拖,才对景黛和蔼道:“黛儿坐。”
景黛立在一侧看了眼早已停了声的李姨娘,又看了眼委屈巴巴正愤怒的瞪着她的张氏,方了解这两人是分外不相似的性子。
但景黛压根儿就不是景家的女儿,景家费心帮着她,她就不能做那白眼儿狼的事,只能继续温声细语的劝景振炳:“爹爹,女儿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像是与女儿有关的。不论大娘子与姨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想必都是误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家和才能万事兴。再说祖宗们的牌位还在上面立着呢,没得因为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起了点子龃龉,就扰了祖宗们的清静。”待景振炳还欲说什么的时候,景黛只得皱了眉弱声道:“我若是早知如此,就不该回这汴京叨扰爹娘的。”
景卓听了景黛这话,瞳孔微扩了扩,忙用膝盖滑行着到了景振炳的皂靴边:“就罚两房同断三个月的月例,并弟妇与儿这姨娘禁足一月,爹看行吗?”
景振炳听了这话,稍缓了缓脸色,景雄见此,也忙过来搭话:“兄长说的对,如果您还气着,就让儿那悍妇多禁足几月也是成的。”
张氏原还维持着跪姿,眼看着景家这兄弟俩一应一和的就把她的罪名钉死,立刻就不干了。
“景雄,鲁国公府正受宠的刘小娘可是我的亲表姑,我正经也是你们景家八抬大轿求娶进门儿的,没得让你们这种白身商贾糟践的份儿。”
景卓内心叹了口气,还是提醒道:“先不说糟践不糟践这种话,弟妇刚还言语确凿的编排我妹妹的谣言,怎么此刻你倒忘了。再者说你们家二郎去岁秋闱加科,可实打实的过了乡试,名次虽差一点,却绝不是白身。若是明年春闱中榜,咱们景家可就出了贡士了。二郎若中了,冲哥儿以后的路不也好走些。”
张大娘子张了张嘴,手立刻指向站在她斜前方的景黛:“要罚我们也行,那就一视同仁,黛儿姑娘也要罚。你们若是问心无愧,今年就把她嫁出去,媳妇儿亲自给咱们姑娘出一份儿嫁妆也是成的。”
景卓站起身,狠狠瞪了眼瑟缩在一边的始作俑者李姨娘,又走到张氏身边劝她:“黛儿刚说过的,弟妇怎么就忘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还未说完,张氏嗖的一下起身,双手紧紧钳住景黛的手腕道:“我平日里也是敬重大兄的,不妨大兄给我评评理…”还未说完,话就被景黛的咳声打断。景黛空着的那只手轻搭在张氏钳制她的手腕上,轻拍了两下后虚着声地说:“嫂嫂,轻一点。”
王姑见状,立刻就使手推了张氏。也没去管张氏倒在哪里,只紧张的去顺景黛的背。景黛的身子骨不能称之为弱,倒像是阎王爷打了个盹儿,就在指缝间漏了这该去奈何桥喝孟婆汤的人儿。每到冬季,就是景黛的渡劫期,棉褥子绒褥子皮草毯子堆了一床不说,上面还要再盖上三床的鹅绒被子,直把人捂得脱了几次水还有气儿进出才算熬过了这一冬。到了春季,那屋子里的炭炉子也是不能灭的,还要找人时时照看着,一个不注意冷意进了皮肤,那就又是一场与阎王爷的时间赛跑。
身体已是这样,自然平时就要珍着重着。就算别人不去碰都要自己生个病吓唬人的景黛,还是头一遭碰见这茬子事。
被王姑推在地的张氏震惊得忘了哭嚎,直到本是关着的沉重木门被人拉开,外头的光透过大开的门缝照进了常年乌漆麻黑的祠堂。
因腿脚不便而常年卧病在床的景老太太突然现了身,她坐精致的木制轮车,身后是景卓静雄两个的乳母赵平家的。
赵平家的慢慢推着那轮车走过几位小辈,直到到了祖宗们的牌位下方停。
张氏眨巴几下眼,立刻哭天抢地儿的往景老太太腿上扑。
景老太太不像景振炳,自打她进来就没见过笑模样,任凭张氏的眼泪哭得湿了她的裙身。
景老太太是什么人?景家从最开始的二道贩子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全靠景老太太一人操持,两兄弟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一天他们母亲的奶水。汴京外的铺面,北到幽州,南至嵊州,皆是当年景老太太独自打下的天下。因为外头的铺面多,也就让那些个想动景家的户部官员不敢轻易搬弄是非,恐外头的刺史节度使一封投书直达天听,致使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她年轻的时候太拼,到了晚年也就落了个不能直立的病,一到了阴雨天,那膝盖处就像有千百条蜈蚣在骨髓里面乱爬。她使劲儿捶了捶自己盖着毛毯子的膝盖,才虚抓了景黛的手轻拍了拍。
“我们景家确实是高攀了你们张家。”景老太太顿了一下,向赵平家的伸出手去,赵平家的立刻恭敬的递了一张叠起来的纸。
景老太太收下,只打开一条缝确定那张纸上的字是正确的后才继续道:“我们景家是个行商的,从始到终都讲个信用二字。正好大家伙儿都聚在祠堂,就请列祖列宗替咱家做个见证。今日我柳如眉就把话放这儿,只要我女黛儿在这府上一天,我就决不允许这府里有那爱嚼舌根又搬弄是非的小人。”说到此处,语句铿锵的丝毫不输年轻时的狠劲儿,“我手里这份是未签署名的和离书,不论是我儿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还是坐轿子进偏门的小娘,一个两个的我老婆子都做得了主。明日子时过后媳妇们若是无人签这和离,就意味着大家都认可我这老婆子说的话,往后犯了错自该按着家规认罚。若是媳妇们觉得我景家不好,我景家自然也不会苛待了人。”
景老太太顿了声,又看了一眼伏在她腿上停了哭声的张氏,淡了几分声音对她说道:“我也是女子,知道这世道女子不易自然也不能苛待同为女子的你们。我能向你们保证的是咱们家绝没有休出去的姑娘,只有和离。物质上的赔偿更是不用担心,景家还要脸。往后他再娶你再嫁也就两不相干,没得来这出你嫌弃我我厌烦你的戏码,好聚好散的;还当为子孙攒了几分福分。”
说罢,老太太把手里的纸“啪”的一声甩到了香案上,那高高矗立的香也跟着应声落了几点香灰。
日更,日更,以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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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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