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眼皮都没抬,甚至还推了推宋伯元:“公子站远点儿,挡着俺了。”
宋伯元翘起唇后退了一步,眯起眼睛问他:“你们背着我在做什么事?”
老师傅停下手,无奈的看向她:“俺不知道你在说啥,你们是花银子请俺来修龙舟的,剩下的俺一概不知。”
宋伯元见老人家套不出话,只得点了点头,“那就请老师傅帮我修一个全汴京城最气派的龙舟,一定要像你们那儿的花马一样漂亮。”
老师傅偷偷白了一眼宋伯元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那边的宋佰叶沐浴过后去了厨房,皱着眉头亲自将自己换下的衣服扔进了灶膛里。等到火舌将那黑漆漆的衣裳吞没后,才转身对厨房里吓到的大娘们笑。
走出厨房,才想着出院门去看看宋伯元的龙舟。
踏过圆月拱门,就看到宋伯元长身玉立的站在池边认真思考着什么。
宋佰叶走到她身边,伴着老师傅“叮叮当当”的凿木头声,率先坦荡的开了口:“你别猜了,我直接告诉你。我把张员外骗出城,就在城外的破道观边把他杀了。你要是现在去,还能看到他没被野兽啃食的尸体,晚了怕是就见不到了。”
宋伯元立刻抬起手捂紧了自己的腮帮子,“你别告诉我;你真把他那玩意儿给剁了?”
宋佰叶迎着宋伯元的好奇眼神点了点头,还眯起眼睛凑到宋伯元面前小声吓唬她:“不止剁了,还剁得特别碎。诶,宋伯元,你别跑,我再给你讲讲细节。”
宋伯元确实是个胆小的,几息的瞬间,早跑的没了影儿。
宋佰叶不紧不慢的踱步到那龙舟前,摆弄了几下龙头后开口:“先生没暴露吧?宋伯元可是个聪明的。”
那老伯听过这话慢慢放下手里的凿子,又伸出手看了眼手里的茧子,随后递过去给宋佰叶看了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看着漂漂亮亮的小郎君,怎生得个如此七巧玲珑心?”是一点儿口音都不带的正经汴京官话。
宋佰叶没紧张倒还像放下什么事似的轻笑:“整个汴京城,可再没有我‘兄长’这般通透的人儿了。”
“那,将殿下的大计也告知宋公子如何?”那老伯兴奋的用手里的凿子敲了敲船体。
宋佰叶立刻转过身,“不可。我‘哥哥’她,我‘哥哥’和我不一样。这事还是得慢慢图之,不急,万不可鲁莽。”
作为宋伯元的双生子妹妹,她可以确信自己是最了解她的人。宋伯元虽在外的名声不好,但她知道宋伯元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也是个天生就应该沐浴在爱和阳光里的人,作为妹妹的自己都不忍心宋伯元那张脸上出现一丝一毫的破败难过,所以她刻意逃避被宋伯元知道镇国公府荣耀背后的真相。
父亲和祖父的死,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不可言说害的,伴着荣耀与期待降生的宋伯元没必要知道。
.
丑时,整个王府渐渐归于平静。
迷糊又忐忑的进入了睡眠,二半夜宫里突然来人请二姐姐。
宋伯元耳朵灵,第一时间翻身下了床。
随手拿过衣架上的飞鱼服,边往身上套边往外跑,半路上正好碰到急匆匆过来的宋佰叶。
她白着脸不发一言的跟着宋伯元往二姐姐的院子里跑。
还未入屋,二姐姐就穿着一身素缟一脸悲痛的走出门来。
宋伯元快步向前扶了下二姐姐的手腕,小心翼翼的问她:“二姐姐这身;是为哪位穿的?”
宋佰枝随手点了点宋伯元身上鲜亮的颜色:“回去换身衣裳,白日里和阿娘小叶一起入宫为嘉康王爷祈福。”
大梁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死了人不说不好的字眼,一律祈福。
宋伯元的心随着这话狠狠往下坠。
嘉康王爷,在入汴京为女择婿的路上殁了。这事别人不知道,她和小叶却最是清楚明白;整个汴京城大概也只有五殿下的杀人动机最大了。
嘉康王爷殁了,安阳郡主作为嘉康王爷唯一的嫡女需要守热孝三年,也就意味着三年内她可以理直气壮的拒亲。
这是一招险棋,但却又最有效。
宋伯元冷着脸看了一眼老实跟在她身后的宋佰叶,下意识收了扶二姐姐的手回身去看她。
宋佰叶也瞄了她一眼,错身之际,她先对宋伯元小声辩驳:“不是我。”
宋伯元却伸出手狠狠牵制住宋佰叶的手肘,连话都是从牙齿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这是小事吗?到底是不是你?你和我讲实话。”
宋佰叶却只对她摇头。
宋伯元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你先回去换衣裳,我去叫阿娘。”
这一番乱乱糟糟,直把住在最里头的老太太折腾醒了。
老太太跟在打着灯笼的小厮身后焦急的寻过来,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抓着宋佰枝的手,在府门外不住的小声叮嘱。
“入了宫要紧跟着皇后娘娘,千万注意别给外人抓到什么没必要的把柄。咱们府上也就剩个名声好听,阿元不成器,就只能苦了你这孩子了。”
再是尊贵的贵女,也要老老实实的听老人家的良言,宋佰枝低眉顺眼的应着。
那头,被宋伯元叫醒的淮南王妃,也着急的寻将过来。
大梁朝唯一一个姓宇文的王爷殁了,作为宇文皇族的亲家,镇国公府的人也都跟着紧绷着皮。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就看圣人要用什么规格办这场白事了,还得看三皇子到底能不能趁着这个节骨眼儿封上亲王,出宫开府。
宋伯元趁着这时候回去换了衣裳,纯白不缀补子的圆领袍,再配一顶白唐巾。和宋佰叶碰头的时候,她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不是你?”
宋佰叶继续摇头,宋伯元姑且信了。随圣人要严查大办还是轻拿轻放,这事暂且都波及不到镇国公府就行。
宋佰枝先行回宫,随圣人和皇后一起在宣德门外接了嘉康王爷的棺椁。等宋伯元骑在马上准备入宫的时候,发现半个朱雀大街都已灯火通明。
这事发生在半夜,他们镇国公府还是因为宫里派人来寻才这么快的反应过来,但看这亮了半条街的灯,怕是各府都早早收了宫里的消息。
这事轻放不下。
宋伯元没来由的觉得紧张。
宫门破例,在夜里大开。
此刻就连守门的金吾卫,盔甲外都罩了刚分发下来的粗麻布道袍,手里举着的火把映着他们的脸,忽明忽暗的直让人心生恐惧。
宋伯元骑在马上,入宫里第一道门的当口儿,回身看了一眼笔直端坐在战马上的金吾左将肖赋。
肖赋还未弱冠,却是大梁最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
从血里泥泞中拼将出来的少年英雄,让宋伯元这种富贵草包连路过都会觉得胆颤。
宋伯元的父亲宋尹章曾是金吾上将军,那时候的金吾卫甚至可以说是“宋家军”。
但圣人推翻前朝后,曾明里暗里的抽调了不少宋尹章的老部下,以至于肖赋从北边儿横空出世的时候,金吾卫从里到外早已和镇国公府没了半分关系。圣人缺个把门的犬,就把塞北冲锋陷阵的“孤狼崽子”调了回来。
肖赋感知到了宋伯元的视线,幽幽的掉转马头看向她,只微微挑了挑右眉朝她轻轻拱了拱手,手里紧攥的是圣人亲赐的镀金狼纹马鞭柄。
宋伯元也对他礼貌的笑了一下,赶紧转回身。
肖赋不像其他的将军那样生的粗犷潦草,一双丹凤眼又亮又有精气神儿,身材也是紧实修长,唯一不好的就是身上的杀气太重。
她不明白为何世人都爱拿肖赋与自己比,又要对着显而易见的结果发表下镇国公府即将没落了的事实。就算是比,也该是少年英雄肖赋与当年意气风发的父亲比才是。毕竟他们都是靠着血里趟路才拼出的身份地位,哪是她这种承荫封的咸鱼该比的。
过了宣德门,停了马车,收了马。
剩下的路就全靠步行。
宋伯元和宋佰叶一左一右的扶着淮南王妃,前面两个小黄门儿提着灯笼帮她们照路,步子走的是又快又稳。
淮南王妃边叹气边轻声提醒宋伯元:“今日你千万不能闯祸,咱们镇国公府树大招风,你二姐姐又是高枝儿上站着的漂亮雀儿,指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等她出错呢。”
宋伯元陪着笑点头:“我省得的。”
宋佰叶探过头看了宋伯元一眼,也接了句话:“要是有人欺负你,在口头上占你便宜,你也就先忍一忍。记下了,以后我帮你收拾他们。”
是了,男人们在一起,女眷们一起。这是她束发以来,第一次入宫,作为镇国公府的“男丁”也是时候要独当一面了。
越往里走,宫里的气氛就越发肃穆空寂。
这气氛让入宫如家常便饭的宋伯元都有些心慌气短。
都到了停放棺椁的武台殿,才发现这场浩浩荡荡的白事“主人公”—安阳郡主宇文翡还未现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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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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