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夫妇是老顾客,还是花过钱的大顾客。
都说顾客是上帝,上帝亲自来砸门,不是为了恐吓谁,只是因为上帝的宝贵儿子突然找不见了。
事情是这样的:洪家夫妇有一个儿子,名叫洪万珠。
前一阵子洪万珠不知道碰上了什么脏东西,总是看见些他们看不见的东西,给孩子吓得精神有点失常,家门都不敢出,连睡觉都在喊“救命”。
洪家夫妇很担心,各种驱魔的小道具大人物都使了个遍,孩子的病依旧一筹莫展,成天顶着两大黑眼圈,游魂似的飘在家里,倒把洪家夫妇给吓得半死。
就在他们怀疑问题可能不在自己,也不怪儿子,分明是出厂设置的锅,正当要将儿子返厂重修一下时,洪万珠收到了一只荷包,病好了。
这荷包是洪万珠的高中班长送的,说是去什么地方的什么庙请来的,这不重要,反正效果卓然。
为了防止这病卷土重来,家里老人说最好去诚心还个愿,赶在全家移民前,洪万珠去了。
但没回来。
电话不接,行踪不知,就在洪家夫妇要报警找人时,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来电。
这陌生人姓冯,名叫冯裕,自称是一位神调官。
鸡公公跑得炸了毛,花衣裳都吓褪了色:“今天凌晨冯神官接到了一枚五角钱的铃子,是从姱姮山八乙湖那片的一座神主亭传来的,敲铃的人好像叫陈、陈生什么来着……反正那人应该是和洪少爷一起进的山。
冯神官说他受了重伤,丢下了句胡话人就晕死了过去。
可我的老佛爷啊,那可不是重伤啊!他竟然说‘岛上死了人,救救我’……这真的不是疯了吗?!”
这话说罢,宫殿内一片死寂,连龙卷风都忘了掉眼泪,痴呆似的站在原地。
确实像疯了。
不是疯在“死了人”,而是疯在“岛上死了人”。
姱姮山是有一名叫八乙的湖,可问题就在于,八乙湖哪里来的岛???
这景区又不是什么新鲜物件,八乙湖虽然占地辽阔,可接待过的客人也算得上是从古到今了,别说是岛,就算是有块显眼的石头,也早都渲染成什么“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然后进化成“八乙湖必去的十大景点之一”了,还轮得到他们在这面面相觑,一副“你在讲什么鬼话”的模样?
虞冠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才看向了那大公鸡,说:“然后呢?冯神官怎么看。”
他能看和我看能有啥区别?
鸡公公说:“冯神官自然是啥也没看出来。”
“他租了艘小船,在八乙湖游了大半天,方才刚回城,就被洪家夫妇给捉了。”似乎怕老佛爷担心,它又添了句:“白雨神官正在劝,暂时还死不了。”
果然如此。
其实从那枚“五角钱的铃子”开始,虞冠行就知道,这事一定成不了。
毕竟铃子挂在神主亭内,而神主亭需要供奉才能敲得响,并且供奉越多,铃声越响,前去的神调官自然也是量多且精——至于为什么没人敢一个去,独吞了这笔横财,原因也很简单,俗话说“不是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解铃是很凶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折在里面,人财两空,不是谁都乐意以这种方式去死的。
这铃子敲在发愿的地点,响在右角门的办事大厅处。
一般来说,事情越大,供奉才会越多。五角钱的铃子,出的声估计还没大厅里神官嗑瓜子的动静大呢,谁听得见?
再者,拿着这点钱发愿,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一是事情并不大。这好办,五角钱的事情约等于没有,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二是事情大,但没钱。这更好办,没钱你办什么事?
何况五角钱打发乞丐人家都闲你磕碜呢,谁会为了这点钱去卖命?所以同理,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但冯裕不一样。
冯裕是五大家中冯家老爷子的大孙子,今年大学刚毕业,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好好找工作,偏要凭借那三脚猫功夫来当神调官,说是要振兴家族事业,给老祖宗争光。
冯老爷子很绝望,心说你那点本事还争光呢……各位列祖列宗没半夜显灵给你两嘴巴,都是多亏了老爷子我天天烧钱积来的德,能别作了不?
大孙子不同意。
一哭二闹三上吊每样来了一遍,给冯老爷子都玩出神经衰弱了。他死了心,捐了一大笔钱给涤虚城。
冯裕最终得偿所愿。
因为是走后门进的,所以这倒霉孩子特殊点——
他不缺钱,也没本事。
因为没本事,所以找上门的活有0件。
冯裕很闲,还有不如没有的一腔热血。
五角钱的铃子?没人去?!太好了,我去!
去有啥用?一点没有。
飘了一天的八乙湖,冯裕都给看吐了,依旧一无所获,不得不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回了城。刚回城,就碰上了受害者父母,忙碌的冯师傅马不停蹄的,忙着见识到人间险恶。
这事本来也没什么的,但偏偏牵扯到了洪万珠。
洪家父母可是老佛爷的大顾客,他哪里敢得罪,何况听刚刚那描述,洪万珠可能已经死了……这会儿是更不敢去见那两位了。
现在白雨在那边,应该能挡些火力……应该不会出大事吧……他摸着手腕上的金算盘,在心中狠狠默念。
“洪家夫妇不要白雨神官。”鸡公公说。
虞冠行头皮一紧,感觉要死。
从前接待过洪家夫妇的人正是崔思灵,可崔思灵死了,现在可难办了。
“他们说白雨神官是新面孔,不肯信任。可是苗神官,沈神官,叶神官又带着人都去了月鹿那边,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来了,然后……”鸡公公有些犹豫,又有点不敢开口,好半天,才小声接了下去:“洪家夫妇说要见谢监察……”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谁都知道谢监察只抓人,从来不解铃的。
果然。
“不可能!”虞冠行变了脸,想也不想就拒绝道。
其实这话说完,有反应的不止是虞冠行,只不过没这么大动静罢了。
比如宝英。
听见谢监察,这人条件反应似的站直了些,还摸了两把脸上干了不知道多久的泪水,眼睛似乎也跟点了灯,一闪一闪的。
还有乔云林。
这人向来是张棺材脸,除了眼睫微微颤了下,几乎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觉得奇怪。
虽然不知道虞冠行突然变脸的原因,但……那人不是刍灵么……消灾解厄不去找神调官,找一个抓人的又是为了什么?
“可是……”鸡公公一脸为难:“洪家夫妇说见不到谢监察,就让您滚下去亲自和他们解释……”
岂有此理!!!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谢监察回来!”虞冠行变脸如翻书:“对了,他人呢?”
鸡公公刚要去叫人,闻言又转身,毕恭毕敬地回道:“监察去抓人了,此刻应该才回来,在春坞忙着讯问呢。”
老佛爷罕见的有些焦躁,招了招手,示意让它赶紧去。
-
阔别不过一小时,乔云林就又见了那位谢监察。
可不过一小时,那人就好像是变了个模样——大公鸡说的没错,谢山停很忙,来的风尘仆仆,还裹挟着一身潮乎乎的腥甜味,甚至连溅了血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去。
不似平时那般,总也挂着点漫不经心的闲散笑意,分不清真假,但也笑去了点无牵无挂的疏离。他眉眼间冷冷的,从远处走来,仿佛一尊染血的观音,倒和那浓重的大红很是和谐。
“师父!”宝英眼睛一亮,激动叫人道。
谢山停听见了声,才从站在莲池边的那“血人”身上挪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您有事找我。”谢山停看向老佛爷,问道。
“是有事要交给你去做。”老佛爷说:“洪家少爷的事刚刚应该也有人告诉你了吧。”
“是。”
“本来不该你去的,但崔神官刚走,有点本事分不开身,没本事的我又怎么敢让去……本该是白雨来接替小崔的活,但她是新人,洪家夫妇不肯信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佛爷叹了口气,接着说:“解铃这事肯定难不倒你,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千万要注意——”
话还没说完,虞冠行猛然一鞠躬,下巴就要磕头。
“哎呦我去——松开松开!”小老头疼得要哭,胡子要给自己儿子薅没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啊宝宝!”
宝英也要哭,撇着嘴:“我刚刚给你说啥了?我也要去!”
这怎么可能???
虞冠行刚要拒绝,突然瞥见了一旁的小鬼……
倒把他给忘了。
虞冠行求饶道:“同意同意!爸爸同意你去还不行吗!”
这回轮到宝英震惊了。
他还有十成功力没发挥?敌人就这么招了?这不对吧……
他松开了手,确认道:“真的没骗我?”
“我哪敢骗你。再说你跟着你的你师父,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虞冠行揉着下巴,眼含泪花,心说臭小子,下手也忒黑!
他确实没骗人。
宝英跟着谢山停,确实不怕丢了命。
但宝英对他来说,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他不允许有一丁点差错,本来是要拒绝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乔云林是个刍灵,这个刍灵还是被他“请”来的,不仅杀不了,还要日日常相见……
这么窝囊的日子,老佛爷从来没体验过,微微一体验,气得想咬人。
不过没关系。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
解铃,需要进“界”。“界”本就凶,吃了人的“界”就更不必多说,一个行差踏错都可能丢了命。
再别说一个宝英一个冯裕,一个是他的宝贝儿子,一个是冯老爷子的宝贝孙子,蠢得可谓是各有特色,谢山停就算本事再大,也绝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到时候就好办了,这个刍灵被崔思灵养得像个小废物,如此脆弱的东西,死在里头再简单不过。
“小谢,你此去带上宝英和小冯,叫这些年轻人多历练历练,学的东西要用得上才算作数。”老佛爷安顿道:“宝英是第一次进界,我是放心你,才肯将这孩子交给你带的。他是你的学生,你要多提点他,但界的凶险不必我多说,你一步也不许离开他身边,安全给我把人带回来……”
“还有,”老佛爷转身看向乔云林,说:“你也跟着去。”
他眯着眼,笑得很是和蔼:“合同等会儿就能签,不急。但我到底能给你安排点什么活,这可不容易……看你这回的表现吧。行吗,小乔?”
“……”我说不行你行不行。
不行[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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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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