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两道声音一齐响起，又同时顿住。
少年愣了下，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继续开口：“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这一问，时裴才迟钝的感受到背后细微的不适，酥酥麻麻的，又有股清凉感，很明显上了药，比起昏过去前已是好了太多了。
少年扶着他坐起身，时裴看了眼周围陈设，这是间像是客房的屋子，布置简单却很讲究，木料也是上好的紫檀木，很明显不在万灵山，不由得心中一动：“……好多了，是你救了我吗？”
少年在床边的凳子上重新坐下，莞尔道：“你都睡一天了，不过不用担心，中的毒已经清了，不过可能有点后遗症，这两天尽量别动用灵力。”
“谢谢你。”时裴微怔，继而感激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昏迷前的事，不成想居然睡了一天，气的牙痒痒的同时又忍不住颓然自叹，紫泉兰注定是没希望了，还是得想点别的办法。
一想到这儿，他心脏突然空了一拍，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鬓角，在意识到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好好的贴在脸上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
“不用客气。”少年注意到他的动作，歪了歪头，黑漆漆的眸子露出一抹疑惑：“怎么了吗？”
时裴干笑着摇摇头，望着少年秀美的面容，道：“对了，还不知道恩人怎么称呼？在下时姓单字裴，是……正四出游历的散修。”
少年特别热情，说话都自带一股欢乐气息：“我叫池羿，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池羿的热情格外有感染力，使得时裴本来还有些郁郁的心情都忍不住轻快了起来，就在这时，又听他接着好奇问道：“说来你去万灵山是做什么？我听说那上面已经不太平了好一阵了呢。”
时裴略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心道总不能说自己想夺宝结果翻车了：“说来惭愧，本来是想去找东西的，没想到道行太浅，吃了个亏，就……”
说到这，时裴想到当时的场景，犹豫了下：“你当时可有遇到什么吗？”他指的女鬼云娘和李姓三兄弟。
却见池羿思忖片刻：“没有啊，就只有你和一堆死尸，可恶心了。”
“这样啊。”时裴嘴上应着，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当时紫泉兰花香味如此浓郁，位置应该不会太远才是，为什么少年的表现却像是毫无所觉呢？而且似乎也没遇到女鬼云娘他们。
有点奇怪。
可惜，若不是他现在不能动用灵力，他还真想再回万灵山一趟看看。
突然，一道“咕噜”声从时裴肚子传了出来。
时裴：“……”
池羿眨眨眼，强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体贴地问道：“下去吃点东西吗？”
……
出了房间，时裴总算知道自己在哪儿了。醉乡水榭，望夕城最贵的一座茶楼，是名门子弟最常出现的地方。
听曲唱戏，斗诗作画，煮茶论道。若说上阳酒肆是平民中最繁华的酒楼，醉乡水榭就是权贵中最欣赏的圣地。
不光是因为它华美的装横，高调的做派，最重要的就是，贵。
贵到什么程度，说来惭愧，时裴全身上下所有家当加起来，可能都不够这里面的一顿饭钱。
时裴坐在隔间的餐桌前，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如坐针毡，尤其是餐食被端上来的时候，每一道放置的轻响都听得他心脏都要跟着跳一下。
“那个……池羿……”时裴颤抖着张了张口，想说要不自己还是不吃了。
白衣少年非常自然地给他夹了道菜，闻言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了，吃呀，不是饿了嘛？”
时裴：“……”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想了想，一咬牙，换了个想法：“额，没想到会这么让你破费，那个……一共多少钱啊？我会还给你的，就是可能需要点时间……”
少年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愣看了他半晌，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我说你怎么从出来就一直表情怪怪的，原来是在纠结这个？哈哈，不用你还，我有钱。”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尾音上调，带着明显的自得。
谢谢，他看的出来。时裴心道，只是他不是喜欢一味受人恩惠的人，知道对方不会说，便只得先在心里把这事记了下来。
醉乡水榭贵是有贵的道理的，这里的菜不光色香味俱全，居然还都是灵食。灵食，就是用特殊灵植制作，不含俗尘杂质的食物，对于修士来说，既能满足口腹之欲，还不用担心有碍修行。
这里的环境也是极好的，隔间与隔间之间的距离并不近，基本上只能听到中央大堂台子上，琴娘手中婉转悦耳的抚琴声。
不过这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本来时裴也没有动不动偷听别人说话的癖好，只是他听力本就比较好，即便没有刻意去听，还是会有几个残缺的词汇落在耳中。
本是不在意的，直到一句“傅公子”飘了过来，不知怎的，他下意识竖了下耳朵。
“你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找些靠谱的人！”
“哎呦我的傅公子，我真的尽力在找了，但是……”
“别给我说什么但是！我傅家花了那么多钱！去了那么多人！结果呢？云娘那个贱人还是没除掉！”
“这……我也没想到啊，这次找来的都是金丹修为的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件事已经拖的够久的了，那贱人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如果除不掉那贱人，咱俩都得死！”
话落，旁侧角落的一间厢房猛地被人打开，一位青年满脸怒气的走了出来，摔门而去。
“哎！”借着门开合间露出的缝隙，隐约能看到里面还站着一个男子，垂着头沉沉叹了口气。不一会儿，那男子也离开了。
时裴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动静，少年也跟着看了一眼：“你认识？”
“不认识。”时裴摇摇头，想了想，道：“但是听说过。”
见少年一副洗耳恭听，兴味盎然的做派，时裴犹豫了下，还是把从李姓三兄弟口中听说的传闻和在万灵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
“啊，原来是这件事。”池羿恍然道。
时裴见他这副反应，好奇道：“你知道？”
“这事在望夕城不算什么秘事了。”池羿撑着头，随手拿了一个果子，边吃边道：“你听到的，只是个起首，后面还有个尾部，你知道那云娘为何会化为厉鬼么？”
时裴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少年哼笑一声，带着点讥讽，悠悠道来。
原来，云娘并不是傅家郎君娶的正妻，只是一房妾室。原因也简单，云娘本家只是普通的贫寒农户，傅家却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巨贾，两家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二人相识于一次庙会之上，云娘虽出身贫寒，却生的一副好相貌，傅识可算是对其一见钟情，于是频频示好。
云娘本来有个同青梅竹马的相好，两家家境相当，结果意外得傅家郎君青睐，便开始嫌弃自己的旧相好穷酸，理所当然的，就把人给踢了，进了傅家做了一房美娇妾。
只可惜福薄，嫁进去才一个月，居然就因急病病逝了，望夕城人人都说是这是其贪图富贵的报应。后来抬棺下葬，再生事端，闹得人心惶惶，都说是云娘去的突然，不甘心，所以徘徊山头，不愿入轮回。
说完，少年手中的浆果也吃完了，他取了一方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笑道：“这算是明面上流传的版本。”
时裴听的认真，还在想其中因果缘由，闻言微微一怔，“有内幕？”
“嗯哼。”池羿应了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眼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全是探寻意味：“哥哥，你不会想去参合一下吧？”
这一声“哥哥”和反问来的突然，却又十分合理。时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世间纷扰千千万，他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哪有闲心管别人如何？若不是因为紫泉兰凑巧参合了一脚，可能直到他离开这望夕城，都不会知道这档子事。
可如今听这几句对话，他却从中抓住了几分不对劲出来。
按傅识所言，他们的个中恩怨尚且不谈，云娘居然没有被李狮他们除去？当时云娘明明被他重伤，绝不会是李狮的对手，可如今听来，似乎出现了什么变故，导致这事并没有结束。
他又想起池羿说的救他时的状况，种种异状叠在一起，确实让他有些在意。
“我觉得，你还是别管比较好。”这头时裴还在沉思，那边池羿便直接截过他的念头：“那傅家纯粹是自找的苦吃，怨不得别人，即便没有云娘，也会有其他的东西找上门的。”
时裴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选了个自认为比较含蓄的方法：“你和那傅家可是有过、嗯……摩擦？”
池羿一愣，有点莫名其妙：“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时裴挠了挠头，老实道：“感觉你好像有点讨厌他们。”
少年眉目高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用感觉，我确实很讨厌他们。”
时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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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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