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肚子饿了?”
祝难折回去把莫若丢掉的东西捡回来,站在他的影子后面走。
“没有。”他顿了顿,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侧位的祝难,“怎么了?你也害怕?”
莫若把手背过去,一小步小步地挪着走。
祝难的鼻子很灵,周遭十里的饭香他都能闻得到。
“想吃吗?”
祝难快步走到他身边,歪着头盯着他的眼睛。
眼睛不会说谎,或者至少比嘴巴要诚实。
莫若抿了抿嘴,肚子的声音比嘴巴快人一步。“你看不出来吗?”
“走。”
祝难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拉起他就跑。
“哎嘿。去哪?”
方圆十里都没找到一家饭馆,他能把自己带到哪儿。莫若手中掐着彩笔盒子,另一只手被死死抓着,从中拧出来有些费劲,万一再被拉掉就完蛋了,他可真是超级容易掉胳膊的人。「脱臼」
“你能松开我吗?”
祝难只是一只脚荡开周围杂草,双手抱起莫若的腰递了上去,“过去。”翻过去,祝难示意他,这个墙头不高,但是一般人上去还是有点费劲,他自己倒是能翻上去,毕竟自己常翻,但是小少爷看起来瘦巴巴的,应该翻不上去。
莫若被递上去,两只手只能不得已地撑着墙面,一只腿屈膝跪上墙头,身子伏低,这个高度一下子上来有点不适应,脑子在做排斥反应,身体却为了保护自己动弹不得。
祝难单手上去,骑坐在墙上,他用大手扶住莫若的腰间,两只手拉住他低头附在他耳边说,“带你去吃好吃的,虎爷做的白菜酥肉别有一番,今天我打包票他做了,管他的,进去就对了。”
凭着虎爷的性子,这次带了个陌生的客人来,肯定不能赶人。
“你说我吗?”
祝难张望,莫若则是被声音吓得一抖,他声音嘹亮,身型孔武有力,看样子绝对不像是已经到了耳顺之年的人。
“虎爷。”
祝难抿着嘴,眼睛大大亮亮的看着那个叫虎爷的脸,有点腼腆自己的所作所为。
“还挺大言不惭。”虎爷边说着边拉来了一个梯子立在墙上,“早晚摔断你狗腿,臭小子。”
“哎呦,怎么这么说嘛,给您买了点好酒,咱爷俩今晚上喝点,我都闻到了炖酥肉的味儿了,十里内都能闻到,可以开家小馆了。”
莫若呆呆地,他感觉自己有点多余了,像个乱入的异乡人。
“下来。”祝难一只脚踩着梯子,双手撑开做保护状,“下来。”他微微扬起头,示意他。
莫若只斜睨了眼祝难展开的手,双手撑起纵身一跃,连梯子都没沾就跳了下来,本来檐头就不高,他俩身量也是相当的,自矮墙上跳下来原本都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祝难这小子看人家外表白白净净,身型比他瘦上一点就自以为他干什么都要人护着扶着才行。
“谢谢。”莫若拍了拍身后的砖灰,转身就要准备离开。
“哎,走啥,不是说了带你吃晚饭的嘛。”祝难咂了声,就着身边的一个长凳顺势坐下。他两只腿分开,就这么大剌剌坐着,外套的拉链上有根红色的布条随着他的动作摇着。
虎爷在后面静静看着两个年轻人。
莫若没听,自顾自往前走着,到门口才发现这个大门结构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开。
“怎么?开不了?那就来吃饭吧。”
祝难轻嗤,他长腿一迈,转过身跟虎爷说,“爷,行行好,我第一次带客人来,人都快饿死了,吃顿饭下回给你买排骨,说真的不诓你。”祝难一开口,虎爷就知道这小子放什么屁。
虎爷没应声,晃了晃手中的瓢,秋天的黄葫芦在烈日下暴晒的伤痕在半个瓢上开裂,归正出属于他的伤痕,却在虎爷手里爱不释手,尽管有伤痕却结实,虎爷说伤痕是上天的恩赐,他让你坚不可摧。
“帮我开一下。”莫若等着二位先说完,刚刚想动一动嘴皮子求人,说完又放下。他总觉得这样有点不礼貌,但是自己被困在这里又无计可施,肚子里叫的着急,平常画画的时候没有一点饿意,一旦这时候肚子就会跟自己较劲儿。
“快点的吧,人肚子都等饿了。”
虎爷瞧了瞧门口站着的短裤傻小子,他把水桶里的井水舀到大红鲤鱼的生锈的铁盆里,端到盖了一半的井边,慢悠悠地开了口。“小傻子,来洗手。”
祝难高兴的撸起袖子,虎爷咳了一声,他转头看门口的呆头小子,紧抿着嘴看月亮和枝桠繁茂的树杈。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知道是紧张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他走过去,捞住莫若的胳膊,莫若心里颤了下,宽厚的双手抓着他的胳膊,一股暖意涵了进去,硕大的棉花里流进了温水,从此里面开始缓缓流动。
白菜熬肉,小火慢炖,粉条在里面主打一个陪衬的效果,孩子偏爱粉条,红薯粉的味道老人不爱吃,也不好消化,祝难就喜欢粉条,每次吃饭都要自己去盛饭,粉条子全归他碗里。虎爷也知道他爱吃,每次吃饭都要先等他挑完,在盛饭。
“锅里有花卷和馒头,祝难去拿过来。”虎爷腾不出手,他从橱柜里翻翻找找才找到一个大小合适的碗筷,家里平日也没人来,就一个碗一双筷子,其他碗筷在壁橱里也都落了灰,好容易来人还要在收拾。
莫若第一次去别人家,在那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想搭把手也不知道干什么,他在原地挪了几步,之后又挪回原地。
“呆娃看到外面的盆子了喔?你刚才洗手的那个,把水泼了带一盆冷水进来,我把你们的碗筷洗一下。”虎爷指着外面的位置,莫若点了点头,出去学着虎爷的样子舀水倒进盆子里,虎爷把积了灰的碗筷放进去涮了下,上面的灰尘就掉个干净,虽然许久没用上面都是灰尘,但是一碰水就掉了个干净,他把水泼了,把锅一摆,开始盛饭。
祝难抱了个黄色的筐子,里面两个馒头两个花卷,还有俩咸鸭蛋。莫若看着这种陌生却不失违和的场景,点头应和着虎爷的招呼落座。
少爷第一次吃这种农家伙食,说不惊讶那是假的,但是也没嫌这嫌那,总归是能吃口饭,在这儿也算是生地,两个也说不上熟人,就这样一口一口地把盛完的大碗菜全吃了,吃完之后没尽兴,也没好意思再向主人家要,就谎称自己吃饱了。祝难倒是没把自己当作外人,吃了一碗又要一碗,知道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儿,才放下手中的碗筷。
“去跳吧。”
虎爷饭后收拾了碗筷,泡在了自己打得冷水里。
他只是简单的招呼了一声,一只大黑狗就从远处叫唤着跑来,合着刚刚不在是玩去了,祝难挠了挠头,把锅里的饭根儿盛出来再把剩下半个花卷掰了掰,倒进了虎子跟前的狗盆里。
“合着最近没偷狗的了,你也敢把虎子放出去了?”
虎爷摸了摸正在吃食的虎子,说道,“这狗啊,本来跟人就不一样,他愿意守宅是因为本分在,主人就是狗子的本分,要有一天我走了,人去宅空,虎子本来就是该归山野。你说的那事儿我也想过,但是不舍得他一天天就在家中,那不适合他也不适合我,我俩就约好了,我叫他他就回来,要有一天我叫不动了,便放他走。至于偷狗的,一般人还真拿捏不了虎子,周围人都知道虎子是我的狗,他身上有鬼,若是吃了它神灵也救不了,这是个理儿,没人敢对他下手,真有人我肯定会劈了他。”老爷子说话把回答的问题放在最后,是生怕人不听他说前面话,好赖他说的都在理,方圆几十里,但凡知道点的都不敢动虎爷家的活物,鬼灵在侧,活物都是被赋予另一种说法的,真的被染上,后怕都来不及。
“村里几十户,也全靠您和虎子张罗捉鬼的事儿,他们信点什么也是情有可原。”祝难不好说推辞的话,也就是这样虎爷心里才能得到点安慰。
“呆娃且看着,祝难虽说爱吃话多,还是有两把刷子能拿呢。”虎爷连着支架子点火,等到莫若出门去瞧,才看到稻草起了火,凳子上长了刀。
“我可以给你口饭吃,但是师傅切勿再叫,若是还想叫得着,就把这儿刀山火海过了,我就再收你一回。”虎爷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坐在门前的凳子上喝着,祝难压了口气,脱了鞋子在地上压着。
“师傅。”他一拜,双脚登在冰凉的井石上,沿着黄色的火焰踏了进去。
莫若心里一怔,他刚刚还在想着到底是什么本事,现在头脑里都是可怕的阴影,那人尚且还是好人,进了火里没有烧死也要脱层皮,他有那份心进去要是出不来怎么办,这难道不算是恶习吗?
“别进去。”莫若大喊一声,前面的人听到却没有停下脚步,火焰在脚底生出,莫若的眼睛眼花缭乱。他想跑过去一桶水浇了,虎爷站起来抓住了他的肩膀,手掌的力气传来骨头响了几下却没感到疼痛,震慑之感油然而生,他没说话莫若知道虎爷不让他过去。
“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偏偏做这种游戏,这不是害人吗?”
虎爷没答他的话,只是轻声说:“你看他。”
祝难的身影在火中旋转着,摇晃着,短短几步路,他走着还转着,嘴里念叨着什么,手上摇晃着,活脱脱像个炼狱中的阴鬼。
“他现在就是鬼,是真正的鬼。”虎爷说道。
祝难皱眉,心想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人分善恶,鬼分好坏,鬼的对应词不是神,好鬼对恶鬼,你见过坏人真的会有天收吗?不过是人收人,鬼收鬼罢了。”
虎爷继续坐下,“你现在若是还想去,那便去。”
他看着火光明媚之中的少年噤声抿唇,手脚并舞,在烈火中踏出,站在平地的石头上欣赏自己热烈的汗水,他没有等人鼓掌,也无鲜花相称,只是捏着脚走下一步。摆放在院中的木凳直立起来,上面都是刚刃。
祝难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截,一声不吭的踏了上去,顿时鲜血在脚掌溢出,几滴血红相交在空地,身边的人抖了抖,莫若看到了虎爷眼中的心疼,只是没等他站起来,祝难就接着踏了上去,在华丽的旋转中取下高处的黑白旗,他将手中的旗子丢入火海。他喊着,“火海祸害,踏平苦难;刀山道山,倒旗而筑,灭奸除恶,百病全消。鬼阵破,恶鬼死。”
夏天带着风,风吹起有他的味道儿,莫若就怔怔站那儿看着他,他的汗津和笑容,连带着潮湿的晚风气息,吹进他的肺里。
小雨淅淅沥沥,那真火在雨中浇灭,虎爷带着虎子睡觉,台阶上两个少年盘着腿交谈。
“你不害怕吗?那么大的火。”莫若问他。
祝难笑了笑,眼神飘忽。“怕啊,谁不怕,但是我第一次学的就是这个,我以为自己能做一辈子。”
“怎么做一辈子?你现在不是在做吗?”
“你父母会让你跳大神一辈子?”
“这不是传统吗?你们村子外面的大牌匾上不是写着非遗村落?难道不是这个。”
“是,当地人称傩戏。但是虎爷不叫他傩戏,叫鬼戏。正统的被授予叫做傩戏的传承人在村后,他家有个白胡子老头,他是国家非遗传承人。虎爷嘛。”祝难回头看着虎爷熄灭灯的屋子,放低了声音,“虎爷他不是。”
“为什么?这个也分源流?还是虎爷得罪了谁?”莫若对着他,直勾勾看着他问。
“这件事说来话长,说实在的虎爷的父亲是上一代傩戏传人,其中遇到了很多困难,虎爷才回来的。”屋里细细微微传来了动静,祝难站了起来。“走吧,挺晚了,我刚搜了下你住的那家宾馆,离村里挺远的,不知道你多大毅力走了多久才摸到的。去我家凑合一晚吧,我爸妈都没在家。”
“可我父母说留宿在别人家不好。”莫若站了起来,小雨后的一阵风有点儿冷,他打了个哆嗦。
“给这个。”祝难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套在了他身上。
“乡下还是冷的,特别是下雨之后,晚上尽量别穿着短裤出来。”祝难下巴顶了下,示意他穿上。“借一下虎爷的八大杠,我带你走。”
祝难一声,没等莫若反应拒绝,拽着他的衣袖,转身朝虎爷的那辆老旧的快散架的自行车走去。
先完成再完美,先完成再完美,先完成再完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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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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