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铁板烧的烟火气里继续流淌。
乔奢费依旧是“欢欢铁板烧”最忠实（也最能吃）的顾客。并且非常良好地接受了“小乔”——这个由于与地球上三国时期某位绝色美人同名——以致下意识会觉得娇娇弱弱的称呼。
某个秋意渐浓的傍晚，他照例来用晚餐。店里暖黄的灯光驱散了外面的凉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从当季新上的板栗聊到附近新开的书店，气氛轻松。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半，准备打烊。
欢迎起身收拾，习惯性地去检查冰箱储备明天的食材。手刚打开冰箱门，心里就咯噔一下——里面本该凉飕飕的空气，此刻却只有一点微弱的冷感。灯是亮的，冷气全无。
“糟了！”欢迎哀叹一声，赶紧翻出维修电话拨过去。电话那头的客服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疲惫：“现在太晚了师傅过不去，最早也得明早八点以后了，您看……”
还能怎么看？欢迎无奈地挂了电话，对着罢工的冰箱发愁。里面还有不少鲜肉和蔬菜，这一晚上过去怕是要坏掉大半。她心疼地皱着小脸。
乔奢费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懊恼的样子，深色的眼眸里闪过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快得像错觉。
第二天早上八点刚过，维修师傅如约而至。欢迎一边心疼着可能报废的食材，一边给师傅指位置。
师傅围着冰箱一通检查，插头拔了又插，线路测了又测，最后直起身，一脸狐疑地看向欢迎：“小姑娘，你不是耍我吧？你这冰箱运行得好得很啊！压缩机正常，制冷剂也没问题，一点毛病都没有嘛！”
欢迎彻底懵了：“啊？不可能啊！昨晚明明……”
“估计就是接触不良，虚惊一场！”师傅摆摆手，利索地收拾工具准备去下一家，“不过上门费八十块还是要收的哈，这大老远跑一趟。”
欢迎看着完好如初、重新开始嗡嗡制冷的冰箱，又看看那张八十块的收费单，真是哭笑不得。
等乔奢费中午准时出现时，她忍不住把早上的“奇遇”当笑话吐槽给他听：“……你说气不气人？害我白担心一场，还白白交了八十块上门费！早知道就像你说的，别这么担心！”她想起昨晚他离开前似乎欲言又止。
乔奢费安静地听着她絮叨，眼神温和。等她说完，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认真地、带着点不确定的安慰口吻说：“也许……以后再有东西坏了，可以等一等？”这话配上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透出种奇特的冷幽默感。
欢迎先是一愣，随即“噗”地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等什么？等它自己好吗？哈哈，小乔，你这话说的……”第一次觉得他这种“科学怪人”式的安慰还挺可爱。
乔奢费看着她明朗的笑容，唇角也微微勾起，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笑。
*
秋意越来越深。
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温，让欢迎中了招。早上起来，嗓子又干又疼，说话声音沙哑得像只小鸭子。她蔫蔫地开了店，精神头明显不足。
乔奢费来时，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他坐在老位置，听着她沙哑地报了两个今天推荐的菜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全程安静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完了饭，很快出门去了。欢迎正琢磨着他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大约半小时后又见对方去而复返。
风铃叮叮当当响动，他匆匆走进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包装很普通的金属小盒子（像那种高级薄荷糖的盒子），轻轻放在吧台上。
“朋友……给的。”他声音依旧低沉，但语速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点，目光落在糖盒上，没有看欢迎，“说对嗓子好。”说完，不等欢迎反应，又转身离开了，好像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欢迎好奇地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是几颗淡蓝色、半透明的、像小水晶一样的“糖果”，散发着极淡的、清冽的植物香气。
她犹豫了下，含了一颗在嘴里。
有股奇异的冰凉感瞬间包裹了咽喉，火烧火燎的痛感奇迹般地迅速消退，嗓子眼像是被一股清泉温柔地浸润过。到了下午，她的声音就恢复了七八成清亮！
“这什么神药啊？”欢迎捏着那颗神奇的“糖果”左看右看，包装上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她心里嘀咕：小乔这朋友……真够厉害的。
*
那张储值卡，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纽带。欢迎的小账本记得清清楚楚，乔奢费存的钱数目可观，并且总是没降多少就猛涨一大截。
虽然他食量惊人，但铁板烧的单价毕竟有限，就算他时不时还会打包些新品回去（欢迎觉得他可能是带给朋友），卡里的钱还是消耗得比预想中慢很多。
这天，乔奢费又掏出钱包准备续存一笔。
欢迎看着账本上依旧丰厚的余额，连忙摆着手婉拒：“哎，小乔，真不用再存了！你看这余额，再这么存下去，都够你在我这儿吃五年十年了！”她本是带着点调侃的语气，来推辞他过于“豪横”的支持。
乔奢费拿着钱的手顿在半空。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欢迎，没有笑意，也没有调侃，只有一种纯粹的、认真的专注。他非常郑重地点了下头，清晰地说道：“嗯，好。”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欢迎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她看着他认真的神情，那句“五年十年”仿佛不再是玩笑，而是一个被他郑重应允的未来。
莫名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撞上心口，让她一时忘了言语，脸颊悄悄热了起来。
几秒的沉默后，欢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语调听起来轻松又充满干劲：“那……那我一定努力把‘欢欢铁板烧’做大做强，争取开成百年老店！可不能让你这个‘编外股东’赔钱！”
乔奢费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染上红晕的脸颊，唇边缓缓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又轻轻应道：“嗯。”
他在她面前总是应允，好像不会拒绝。
*
国庆黄金周到了。
外婆兴致勃勃地和几个老姐妹报了个短途旅行团，临行前还劝欢迎：“丫头，别整天闷在店里，跟外婆出去散散心？热闹热闹！”
欢迎心里确实有点蠢蠢欲动，但想到新闻里各大景点人山人海的画面，再想到假期高昂的住宿和消费，还是摇了摇头，挽着外婆的胳膊撒娇：“哎呀外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怕挤了！出去看人头还不如在家舒服呢。我就附近逛逛书店，看看电影，挺好的！您玩得开心点，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电话！”
外婆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了然，突然语重心长地说：“国庆假期啊，咱们这几条街的生意都淡，平时常来的客人，说不定也出门玩去了，不一定来店里呢。”
这话像根小针，轻轻戳中了欢迎心底那点隐秘的期待和忐忑。
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还笑了笑：“您这话倒提醒我了！干脆我也歇业几天好了，省得人家白跑一趟饿肚子。待会儿我就在门口贴个公告。”她故作轻松地说着，仿佛真的下了决心。
然而，第二天送走外婆后，欢迎在空荡荡的店里转悠了好几圈，手里捏着那张写好的“国庆歇业”公告，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没有贴出去。
她把公告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深处。
正如外婆所料，这一整天，店里冷清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欢迎百无聊赖地擦着早已锃亮的铁板，心里那点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了下去，甚至生出点莫名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怨念——尤其是想到某个固定会出现的“大胃王”今天也缺席了。
到了傍晚，天色渐暗，街灯亮起。就在欢迎准备提前打烊，收拾心情时，店门被轻轻推开了。
乔奢费走了进来。他穿着那件常穿的米白色风衣，带着一身微凉的秋意。
欢迎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随即涌上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混合着“你怎么才来”的微恼和“你终于来了”的欣喜。她掩饰性地低下头整理抹布。
其实他一般都是固定会在午餐和晚餐时间段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欢迎总觉得他今天是“姗姗来迟”，以致有些怨念。
乔奢费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兴致不高。
降临蓝白星至今，他依然觉得人类女性的心思比星舰的跃迁方程还难解。他研究过许多地球的书籍和影视，上面都说：女孩子不开心时，直接问原因是最蠢的，需要真心和浪漫才能哄好。
他不想显得蠢笨，更不想让她不高兴。之前的相处中，他就常常担心自己不符合本土常识常理的言语会惹她不快——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旁敲侧击去询问赤冥分队的库拉……但想来，以这种外表女性实则比安迷修还铁血的生物为参考，也是没有用的。
为此宁可寡言少语。
其实只是安静注视就很愉悦。
他安静地坐下，像往常一样点单、用餐，只是速度比平时更慢了些，仿佛在给大脑留出充足的计算时间。
外面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城市亮起万家灯火。他终于放下了筷子，酝酿许久的问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心翼翼地抛出：“欢迎，你喜欢看流星吗？”
欢迎正托着腮走神，闻言眨了眨眼睛：“嗯……不清楚，没真正看过。以前上学忙，新闻说有流星雨的时候，总不是周末。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早熟的务实，“我也不太信对着流星许愿就能成真那一套。”跟外婆相依为命长大，她习惯了脚踏实地。
乔奢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喜，觉得又找到了两人的共同点（虽然他都已经让下属准备好了许多小型推进器，等候指令便陆续投入蓝白星的大气层。）随即认真地点点头：“这样的传说我也不信。”
他语气笃定：“宇宙里发光的尘埃太多了，根本毫无意义。”完全是基于事实的陈述。
欢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腹诽：小乔真是毫无浪漫细胞，都不像是会去逛艺术馆的样子！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他无趣，反而有种奇特的真实感。
“其实……”欢迎叹了口气，把玩着桌上的调味瓶，“这次假期我还挺想出去逛逛的。可一个人……”
她声音低了些，“虽然一个人也没什么，但吃饭、看电影、逛街……别人听起来好像总觉得挺惨似的。”她有自己的朋友，只是不习惯主动邀约，更喜欢在店里招待大家的热闹。
乔奢费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欢迎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彻底冷却，涌上了丝难言的挫败和尴尬……她是不是暗示得太明显了？他是不是根本没听懂？或者……根本不愿意？
就在她有些难堪地抿紧唇，想要岔开话题缓解气氛时，她发现乔奢费已经慢慢走到了料理台前。两人之间隔着不算宽的吧台。
欢迎第一次在乔奢费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俊脸上，看到了如此复杂纠结的表情。他的眉头紧锁，嘴唇微抿，那双映着店内暖光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惶恐和一种豁出去的决心。
“欢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我……我、真的不够聪明……所以想直接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千万不要生气……”他深吸了口气，仿佛用尽全部勇气，目光紧紧锁住她：
“你刚才的意思，是否能算作是——邀请我陪伴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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