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这件事对于赵之禾来说属实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但他却从来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
毕竟以他的习惯,实在做不出被人“打”了左脸,还要乖乖伸过去给人打右脸的事。
及时发泄是一件很爽的事,一直及时发泄当然就一直爽。
不过说到底,他用拳头解决问题这事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原因的,世界上也没谁天生爱打架。
在他五岁的时候,苏雁琬刚怀上妹妹一个月,就被翁岚报复弄丢了研究所的工作。
那个时候易家还并没有找上门,而导致这一切的便宜爹面对翁岚的怒火,更是半个屁也不敢放,连电话都不敢再给苏雁琬打一个。
无奈之下,怀了孩子的苏雁琬只能牵着赵之禾逃离了那个房租贵得吃人的地方,搬去了靠近费尔曼区的一片较为混乱的黑街,在房东太太鄙夷的目光里走进了那间泛着酸抹布味的阁楼。
黑街的位置偏,由于靠近费尔曼区这个“废城”的缘故,治安乱得出奇。
赵之禾甚至隔三岔五就能看见由于服药过量而死在楼下的流浪汉,或者是半夜因为醉酒而大打出手的混混。
纠察队除了在那种大型斗殴的场所会露露面之外,在平常的日子里则根本就不会见到这些穿着红蓝制服,带着倒三角军帽的队员们
而面对苏雁琬不安的询问时,房东太太也只会放下鼻烟壶,任由烟雾从她鼻孔里钻出来的同时,哼笑道。
“这地屁都捞不着,耗子都不惜得来打洞,你还想见官老爷啊?”
窗外不间断的打杂声和卡里越来越少的余额让苏雁琬变得越发惶恐,在食物告罄的威胁下,她也只能挺着大肚子去找了份洗碗工的工作。
而她在烟雾缭绕的酒馆里洗盘子的时候,就把赵之禾锁在阁楼里,以免他出去遇到什么麻烦。
即使那时的赵之禾有着成年人的记忆,但他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踩着椅子都不一定能够够到灶台上的破锅。
除了给被孕吐折磨的厉害的苏雁琬倒杯水之外,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赵之禾就只能看着她每天面色麻木地前往那间鱼龙混杂的酒馆,在零下二十度的冷气里将手泡在冷冰冰的脏水里,日渐枯萎下去。
这种日子过了很久,就在赵之禾和往常一样,干着唇将最后一杯热水留给苏雁琬回来时,却并未在十点见到对方。
随着街道上的灯光越来越暗,赵之禾只能用铁丝别开了门锁,跑去了那间苏雁琬只带他去过一次的酒馆。
他穿着单薄的卫衣赶到的时候,酒馆里依旧人声鼎沸。
苏雁琬则缩在角落里捂着肚子,面色苍白地看着主管将一叠叠根本就不存在的账单扔在她面前。
“你这个月摔碎了多少的碟子,你自己看,老板查账你让我怎么办?自己想办法赔钱,要不然这个月工资就别要了。”
那是酒馆这群人拖欠工资的常用手段,赵之禾偶尔会听到苏雁琬一个人对着窗外的雪低声呢喃、斥骂着这群黑心烂肺的蛀虫。
但那晚的主管似乎还抱了些别的目的,眼神一直黏在女人的脸,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肥满的鱼,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赵之禾不知道对方已经和苏雁琬僵持了多久,他只知道在他进门的那一刻,苏雁琬似乎已经打算张口说些什么了。
只不过赵之禾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他像只灵巧的小豹,在主管诧异的眼神中,攥着手里捡来的叉子就迅速插进了对方的手背。
在主管杀猪般的尖叫声中,便拉着苏雁琬在雪天里狂奔,两个人一路逃回了那间窄小的阁楼里。
苏雁琬全程并没有说话,只是仍由五岁的孩童拉着自己在漆黑的大街上跑。
即使是在打开灯,看见对方脸上被男人捆出的一道通红的掌印时。
她也只是呆呆地望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若有若无地叹道。
“妈妈得换份工作了,阿禾。”
那个通红的掌印在赵之禾的脸上停留了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发了一场将近四十度的高烧。
苏雁琬则是除了给他喂水之外什么也没做,只是一直呆呆地坐在窗边。
而在他自愈的那天,苏雁琬却突然望了过来,目光很空。
“那个人死了,房东太太说是在酒馆斗殴的时候他上去拦,被人捅到了心脏,当场就没了气。”
说完,女人看了眼躺在小床上脸色通红的赵之禾,似是在自言自语。
“这里每天都在死人啊...死很多很多人。”
“不会的。”
和水龙头漏水的滴答声同时响起的,是一道稚嫩沙哑的声音。
那声“不会”轻到让苏雁琬以为是幻觉,当她再次抬头望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孩的眼里透着倔强的光,他顶着那张被烧到红润的脸,对她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死的不会是我们的...妈妈。”
“不用怕。”
*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吧...
也或许是第一次见到翁明旭往赵之媛摇篮里放老鼠的时候...
总之,赵之禾觉得在这个鬼地方,如果在没钱没实势的时候,拳头还不硬点,估计什么时候尸.体喂狗了都不知道。
鉴于他有一颗寿终正寝的心,就只能在没钱没权的时候先把拳头磨得硬一些。
所以他打的架也越来越多,早期和那些会偷苏雁琬腰包的小乞丐打,和满嘴喷粪的翁明旭打,后来进了易家又和易铮打。
赢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输的次数和身上的淤青也不少。
可那些伤口就像五岁那场高烧一样,即使没有谁的照顾也会自然而然地痊愈。
而在十六岁之后,他就几乎不怎么受伤了,偶尔几次在昆勒的拳场带着伤回来后,也总是会被眼尖的易铮发现。
然后被不说人话的少年和米莉亚小姐一起按着,拖去家庭医生那里上药。
“你还疼吗?”这种正经的关心人的话,赵之禾没怎么听过。
所以当林瑜要拉着他的手去上药的时候,他第一时间竟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是被狗咬了一口,一会就下去了。”
林瑜古怪地转头看了眼他,却是笑着指了指他的指节,那里有几处破皮了,估计是在打翁明旭的时候被他衣服上的扣子划到的。
如果对方不指出来的话,赵之禾毫不怀疑,这点破皮会在几分钟后完美愈合。
“手上的皮肤很嫩,指节那里被磨到不痛吗?如果细菌感染的话,估计会花很大一笔钱。”
赵之禾:...
“我觉得...”
他还想再挣扎几句,但是林瑜却是先一步用俏皮话打断了他。
“行了,走吧走吧——就算不上药,总不能真让我在这大热天坐在外面吧,我带你去里面凉快凉快。”
赵之禾被拉着朝着踉跄了几步,就见林瑜转头朝他眨眨眼,眼角的橘色眼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漂亮的光。
“医务室现在提供免费冰水,学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完蛋——
他觉得他说得该死的有道理...
可能是打完架后的激素还没下头的缘故,赵之禾望着那张笑脸,竟真的松了力气让他把自己从阴影处拉了出来,恍恍惚惚地就朝着医疗区所在的大楼去了。
*
医疗室。
受伤的情况就和他自己预料的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赵之禾甚至能够明显感受到医生涂碘伏时有些欲言又止,眼神总朝着旁边飘,而飘着飘着脸上的笑就越发的..恶心了?
于是,赵之禾就在这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笑中,莫名其妙地被推出来了。
他望着将自己推出来,却仍然站在医务室里的林瑜,有些疑惑。
“你..不走吗?”
她也受伤了吗?没看出来啊...
就在赵之禾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林瑜朝他笑了下,手指绕着发丝打转,十分轻松地说。
“女生总有几天不舒服的,我顺便拿点药。”
赵之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妹妹赵之媛也有这个毛病,他也知道那滋味并不好受。
而一想到对方身体不舒服,还是陪着自己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他心里就更不好意思了。
“那我在外面等你。”
这话一出口,赵之禾自己都惊了惊,眼见林瑜的表情微滞,他下意识就要收回自己的话。
可对方却是笑得更开心了些,望着他“嗯”了声,便一把关上了门。
林瑜关门的速度快,以至于赵之禾只能望见他的背影,而没有看到医务室里表情像是见了鬼的医生。
*
楼道里开着中央空调,温度很低,林瑜进去后,赵之禾就在外面靠着墙等。
脑子里晃来晃去都是林瑜那张笑脸,让他的心里有些烦,下意识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根烟。
可就在要点燃的时候,他却又停下了动作。
在女孩子面前抽烟不太好,而且一身烟味...
赵之禾抿了抿唇,就要将烟收回兜里的时候,楼道那头就响起了一道打火机的声音——“啪嗒”。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拐角处,许久未见的曲澈。
曲澈看上去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眼下坠着的黑眼圈让他这副风流的面相竟是有些阴郁。
但在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曲澈还是像以往一样,朝他绽出了一个笑,仿佛两者间的不愉快从未存在。
“你换烟了吗,阿禾?”
说完后,他像是见到了他脸上的绷带贴,眉头皱着刚要说话,赵之禾方才还纠结的脸色一下就淡了下来。
他靠在墙上叼着烟,背着光朝曲澈看了过去,不咸不淡地出声。
“有事吗。”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驱逐信号,甚至连问都没问“你怎么会在这”,连那点微不足道的关心赵之禾甚至都懒地留给他。
想到这,曲澈的心突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碾了过去,里头的血液泵开,疼得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他慢慢走了过去,在赵之禾的冷眼下张了张嘴,苦笑道。
“就是很久没见了..我有点...”
“那你见到了。”
赵之禾嗤了一声,把对方接下来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曲澈是刚入学的时候认识的赵之禾,起初两人玩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易铮。
那时的曲澈也只是抱着想要接近易铮的想法,才和赵之禾走的近,但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
自己好像无法控制地和自己这个人越走越近了。
在他发现这个现象的时候,向来聪明的曲澈第一次选择忽视了这种明显对他不利的异常。
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赵之禾掏出烟的时候,熟练地将打火机伸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赵之禾却再也没像往常一样,朝着他的方向低下头。
“我真没有了...阿禾,我向你道歉。你就..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见对方的视线朝他看过来,曲澈像是急欲证明什么似地连忙说道。
“我给了他补偿,支付了他爷爷的医疗费,我也没有再和孙林联系过,不信你可以看...”
话说到这,赵之禾却突然很是古怪地看向了他,那双眼睛依旧很好看,但是此刻却盛满了冷漠。
“那是你的事——”
他冷淡道。
“和我有什么关系。”
曲澈向前走了两步,可对方的目光却又让他的脚生生停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阿..阿禾,你不是原谅过我一次吗?我只是...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想不出什么话,只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又将“朋友”这个词钓了出来,希望能得到对方一点关注。
但是赵之禾只是望着他站直了身子,低下头着自己的衣服。
“是,第一次我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大少爷总是会有些脑子犯抽的时候,那只是蠢,不是坏。”
赵之禾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摇着啤酒瓶和朋友讨论下午去吃什么,晚上去玩什么,但是曲澈的心却是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但第二次就不是蠢了,曲澈,我说过吧,我不和烂人玩。”
“你要变烂是你的自由,我不和你玩也是我的自由。”
他向前微微倾身,像无数次从对方口袋里顺走香烟一样,将自己那支从未点燃的烟放进了对方的口袋。
“我们曾经是朋友,所以不再找你只是因为我懒得看你砸出去的石头,再朝自己砸回来时的损样,听懂了吗?”
曲澈的身子僵在原地,直到那支被赵之禾含过的香烟摩挲着他的衣料,坠进口袋时。
身旁的身影才缓缓站直,在他抬头望去的瞬间,耷拉着眼皮对他说。
“听懂了就滚,别来烦我。”
*
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林煜晟才从游戏界面退了出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看都没看身后谄媚的医生一样,调整了下面部表情,便一把推开了门。
赵之禾刚拿着水杯回来时,就对上了推门走出来的林瑜。
“你朋友走了吗?”
赵之禾愣了愣,“嗯”了一声,接着便见林瑜从里面推门走了出来。
“我看你们在聊天,就没有出来。”
“...谢谢。”
林瑜没说话,只是将包里的伞拿出来,示意赵之禾和他出去。
“你们聊得不愉快吗?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赵之禾觉得没必要将这些糟心的事情说给对方听,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问起了对方的情况。
“也没什么,你呢,现在有好点吗?”
说着他将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解释道。
“没找到红糖,我就问值班室的老师借了点蜂蜜,你要喝点吗,应该会好受些。”
似是怕对方误会什么,他又补了一句。
“杯子我洗过了,也问老师要了一次性纸杯,你...”
赵之禾说着,一抬眼便看见了林瑜似笑非笑的脸。
他一咬舌头,不再说话了,手里举着的杯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来的时候,对方就接了过去。
可能是不小心的,在接过杯子的时候,赵之禾甚至感觉手背被轻轻的挠了挠,他下意识就瞪大眼睛往旁边退了几步。
“谢谢。你怎么这么好啊,之禾。”
他现在有点害怕林瑜用这个“你怎么这么”的语句造句,干脆沉默着不出声。
在对方喝完水,要开伞的时候将水杯又接了回来。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生气了?”
“嗯?”
林瑜将伞移到了他头上,见他疑惑就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我说,你的朋友怎么惹你生气了?”
女生举着伞遮阳,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
赵之禾别开视线,四下打量着外面的绿植,一边转移着话题。
“没什么,就一点小别扭。”
“那可以告诉我吗?”
对方的执着让赵之禾有些意外,他转头望去的时候,就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为什么?”
林瑜握着伞柄,无聊地将伞转了圈,不假思索地回道。
“因为我不想惹你不开心呗。”
...
在林瑜问出这句话后,赵之禾很久都没有出声。
他低着头走路,到最后甚至还主动接过了伞,说是要帮对方撑——
虽然这个请求被林瑜拒绝了。
就在林瑜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赵之禾却突然出了声。
“我讨厌别人骗我,所以不是很爽。”
他说完这句话,就见面前的人身形似乎微顿,今可当他看过去时,林瑜面上的笑又恢复了正常。
女生拉长了语调,似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会才点头附和道。
“那这人真是好烂,你讨厌他不是很正常吗?不像我...”
赵之禾见林瑜朝他弯了弯眼睛,将那把好看的伞递到了他手里,转身朝他挥手告别。
“我从来不骗人的。”
*
走到寝室门口时,赵之禾的脸还有些发烫,不过这回可能不是伤口的原因了。
他站在门口晃了晃头,像是这样就能将脑子里的泡泡甩出去似的,站定后便拿着房卡开门。
“滴——”
门没被刷开。
他再刷,门还是没开...
赵之禾抬头看了眼房牌好,在确定没走错门的时候,又将卡对了过去,而这回门口却是响起了急促的警铃声。
“叮铃铃铃——”
在工作人员匆忙跑出来的时候,赵之禾都还是满头雾水的情况,直到对方疑惑地告诉他。
“您不是今天提交了换房申请吗?”
赵之禾:?
“我没有,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工作人员又看了一眼,确定道。
“你是赵之禾吗?”
“是我。”
工作人员面上一松,朝他指了指平板里的消息,说道。
“那就没错了,是你同学易铮帮你提交的换房申请啊,现在不是早就通过了吗。”
*
在黑着脸被人领到新房间的时候,赵之禾默默地打开了易铮的聊天框,发去了一条消息。
呵:你有病?
聊天框显示他仍处于拉黑状态,赵之禾摸了摸下巴,勾着嘴角又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呵:易铮是傻逼。
[叮——您的聊天申请已通过,现在开始聊天吧^-^]
z:?
关于阿禾的过去感觉需要交代一下,不然他性格形成的原因会显得怪怪的,不过他最苦的时候只有那一年的时间,然后就过上了和易铮一起掏鸟蛋,打架吃蛋糕的快乐日子(bushi)
before:
林煜晟:别人都骗哥哥,不像我,我就从来不骗哥哥。
after:
林煜晟:阿禾!!!!!阿禾!!!!!!我错了阿禾!!!!!阿禾——————(烧开水尖叫)
阿禾:(中指)
林煜晟:(闭嘴)(脸红)(默默掏出戒指)
阿禾:我?%#β$(此处省去一万个不重复的脏话)
易铮劝了自己很久,再失眠一整晚之后,决定原谅对方(指已经帮阿禾办完手续后),通过好友申请看到的第一行字。
阿禾:易铮是傻逼。
易铮:????
PS:
对于林煜晟还没掉马的时候,当他和阿禾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写“林瑜”这个假名哦(为了不引起误会),and我又来求收藏和评论了!(滚来滚去)
(为了收藏评论,我什么都能做,我要勤奋工作,哪怕做到流血流汗,我都会坚持下去,林品如擦地jpg.)[求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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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为什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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