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外面多冷，先回去吧。”
美惠子将身上的外衫脱下，轻罩在男人的身上。
“不过是一点微风罢了，左右你也不来见我，吹吹风总比待在屋里等死强。”
男人本冷着脸，却在感受到那温暖时微微扬起了唇角。
“呸呸呸，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还是我存着心思不肯见你吗？最近事儿这么多，你不体谅人家就罢了，如今还要埋怨人家，真是……”
“打扰了。”
两人正说笑着，远处突然传来了男子沉稳的声音。
“药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回过头，正巧与那中年男子对上视线。
“他是……”
“一个臭庸医罢了。”
虽是这么说，可若是离开，也没别的医生可以依靠了。
“不如试试看，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回到房间中，美惠子本想起身离开，却被一股力道牵绊，她皱眉回过头，刚好瞧见自己冷淡的哥哥正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盯着她。
对上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眸子，美惠子便好像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轻轻地叹口气，俯身跪坐在他的身边。
男人捧着那小小的药碗，碗中的味道很是难闻，比他吃过的任何的一种药都要苦些。他的眉心几乎要拧成一团，又是抬起眸，冷冷地瞧着面前的医生。
“喝了这之后，我会怎样？”
医生略一沉吟，便规规矩矩地答道。
“如您所知，您的性命在二十岁前便可能会走到尽头。在下费尽苦心，也只是为了能让您活得久些……”
“所以，喝下去会怎么样？”
美惠子冷声打断医生的滔滔不绝，她如同一只毒蛇般，满是敌意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是对这目光感到畏惧，医生垂下头，连同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
“这……”
“好了，够了，我喝便是。”
美惠子错愕地抬起头，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
“哥？”
“反正也不会再糟糕到哪去。”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美惠子蹙眉瞧着，又仿佛警告一般瞪了一眼面前的医生。片刻后她轻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屋外却正好传来侍女的通报声。
“小姐，老爷说有要事找您。”
“……知道了。”
美惠子强制自己无视掉哥哥愈发哀怨的眼神，又指了指一边正收拾着器具的医生。
“你，跟我出来。”
“是。”
身后的目光更加哀怨了，美惠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快步走了出去。在医生跟出来后便哗地一下拉上了门。
“你这药，究竟是什么功效？”
待走到一处僻静之地，美惠子便直截了当地询问起来。医生似是思索了片刻，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在下费尽苦心，也不过是为了令兄能够多活一段时日……”
“好了闭嘴。”
美惠子眯起眼睛，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间笑了。
“阁下可知，您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她眨了眨眼，笑容灿烂无比，竟是叫那医生都愣怔了片刻。
“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治好哥哥的病，但是您猜他们现在都在哪？”
“什么？”
美惠子的笑容几乎在一瞬间消失，她没有医生高，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她缓缓开口，似乎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威胁。
“园中的樱花已到了开放的时候，阁下何不亲眼去瞧瞧呢？”
远处传来了侍女的呼喊声，美惠子又换上一副笑容，她拍拍医生的肩，明明是温和的声音，却无端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姑且信你一回，别让我失望呀。”
她笑着，仿佛真的好像一位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小姐，一边笑着挥着手一边小碎步地向前跑去。
“来啦，抱歉久等了，父亲大人没等急吧～”
“小姐，仪态！仪态啊！”
“诶——可是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嘛——”
空旷的房间中，男子将自己藏入被褥中。屋外是春光明媚，可他却病殃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
他不想死，可是病情却是恶化了。之前他还能走进院子里晒晒太阳，然后在妹妹的怒吼声中狼狈地逃窜回房间中。虽然喘得厉害，但是心情却是无比的愉悦。
可如今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连坐起身子都好像要花尽全身的气力。终日只能躺在榻上，瞧着医生日复一日地磨药。虚弱的身体似乎令他认识到了某些现实，无论问多少次诊，吃多少的药，他都无法阻止病情的恶化。
他突然想起来，在某一次，他高烧不退，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好像有一滴水落在他的脸上，冷得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好像被捧了起来，放在一张冰凉的，满是水痕的脸上。他睁不开眼睛，意识却意外地清醒。他细细地描摹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隐隐感到些许满足。
有人会担心他，为他的痛苦而哭泣啊……
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如果他死去了，她会哭成什么样呢？她会永远记着他吗？她会不会随他而去？
这么想着，他极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间，他终于是瞧见了那张被糊满鼻涕眼泪的脸。
一点都不好看，丑死了。
他努力地伸出手，在少女愕然又惊喜的眼神下抚上了她的面颊。
“别哭了……丑……”
少女愣怔，她似乎是想笑，可是却露出了一副又哭又笑的窘态。她似乎有些生气，可是声音却断断续续，带着些哽咽。
“我，我哭的这么伤心……你就说这个？你……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讨厌……”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瞧着也不由自主地难过起来，可也无力起来为她擦泪。
太丑了，就算和他的脸几乎一模一样，他也完全无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他不想再看见妹妹为了他变得这么丑。
他得活下去。
可是越是这么想着，他心中的怒意却是更盛。
喝下的药物不仅没能治好他的病症，却反而让病情更加严重了。
仿佛是被什么操控了身体，他艰难地从塌上爬了起来。他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地走在廊上，周围干活的侍从虽是疑惑，却并无阻拦的意思。
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把锋利的柴刀，往日里沉重的刀刃却在此刻宛如失去了重量。他紧紧地握着刀，医生还在磨着药，似乎陷入了一种无我的境界，完全感知不到危险的到来。
咚
医生的头颅重重地砸在地上，那把柴刀正插在他的头上。血液混合着脑浆淌了出来，染红了地上刚刚研磨好的药粉。
在将刀刃插进医生头颅之后，巨大的疲惫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他剧烈地喘息着。即便如此，他也大声地咒骂着。
“死了也是你活该！”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具逐渐失温的身体。
“臭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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