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从窗口飞进来,口中人语:“尊座,孙大监来了。”
傅徵捡起帕子塞进袖口,淡淡道:“请进来。”
仙鹤飞了出去,没过多久,两鬓斑白的小脚太监拎着食盒轻快地进门,恭敬行礼:“老奴参见国师。”
孙大监是嬴煜的贴身内侍,从嬴煜初登皇位时就被傅徵安排在嬴煜身边,几年来兢兢业业,将嬴煜照顾得无微不至。
“大监不必多礼。”傅徵略一抬手。
孙大监未来得及跪下的双膝被一股力量稳稳托起,他忙道:“多谢国师。”小心抬眼看向傅徵,他意外道:“陛下…不在此处吗?”
傅徵微抬下巴,示意孙大监往外看去。
望着雨中的倔强身影,孙大监心脏一跳,无奈道:“陛下又犯错了?”
“嚷嚷着要御驾亲征。”傅徵冷冷道。
孙大监担忧地皱眉:“这可使不得,先帝便是亲征途中遭遇埋伏才落下的病根,这太危险了,陛下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傅徵垂眸道:“许是…不愿受我管教,嫌我烦了罢。”
“国师何处此言?这么多年来,您对陛下的良苦用心,陛下其实都记在心里。”
傅徵不语,他自知他并非良师。
孙大监继续道:“陛下早就定好了来见您的日子,还说要同您一起用晚膳。”仿佛怕傅徵不信一般,他提起食盒放在桌上,然后打开给傅徵看,“您瞧,姜汁鱼羹,杏仁豆腐,如意卷…哦对了,还有这道油焖春笋,陛下说您喜食春笋,这可是御膳房的头一茬儿呢。”
傅徵的目光穿过雨帘,笼罩住了嬴煜的身影,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嬴煜的身影幻化成烟,将要消失在这雨幕中。
那不行,傅徵心想。
绝对不行。
傅徵打断孙大监的喋喋不休,直接问:“大监,南暨白还是陛下的伴读吗?”
孙大监老实回应:“对啊,您当年说南家公子最是博学多识,让他陪在陛下身边,有益于陛下修身养性。”
养性养出一堆臭毛病,傅徵不以为然,他道:“打发南暨白去前线,建立军功后才准回来。”
孙大监不敢揣测傅徵的心意,只能应声:“诺。”
“除此之外,劳烦大监告知请求陛下纳妃的诸位大人,”傅徵顿了下,他执笔勾勒着笔画复杂的符咒,声音四平八稳道:“陛下所练之功需得保持童子之身,不然就会前功尽弃,甚至有性命之虞,待到陛下功成,本座自会为陛下挑选妃嫔。”
孙大监愣了愣,虽然国师是陛下的师父,可这…这会不会管的太多了?
“以后若是有人往陛下宫中送画像,大监直接送到本座这里即可。”傅徵微微侧首,眼神无悲无喜地注视着孙大监,“大监可明白了?”
“老奴明白。”孙大监急忙躬身行礼。
他经常觉得平和端方的国师比脾气暴躁的陛下更加让人胆寒。
孙大监再次看向窗外,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惊呼:“国师,陛下不能淋雨!”
傅徵不悦道:“这么大点的雨,他不至于受不住,大监,有时候本座会想,陛下这般顽劣是否与你的纵容有关。”
“国师!陛下昨日与南大人去军营时遭遇行刺,如今伤势未愈,又淋了雨…老奴担心…”孙大监焦急地回身,可傅徵已经不在原处,他不知所措地再次看向窗外,发现不知所踪的傅徵已经撑伞站在了嬴煜身旁。
嬴煜缓缓抬头,他涣散的目光凝聚在傅徵身上。
眼前人神色淡漠,姿容绝世,是这世间最接近神祇之人。
“煜儿…”冷泉碎玉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又要问我知错了吗,嬴煜心想,从小到大,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
嬴煜闭上眼睛,心里有些委屈,干嘛问他是否知错?既然知道他是朽木,为何还非要雕刻他?为难自己也为难他!
他恨死傅徵了!
嬴煜脑袋懵懵的,他听不清傅徵说了什么,但无非就是那几句话。
“为何不告诉我你身上有伤?你现下感觉如何?”傅徵蹲下身来,望着嬴煜的眼睛问。
嬴煜怨怼地望着傅徵,他耳朵里嗡鸣作响,只能看到傅徵嘴巴一动一动地说着什么,嬴煜心想,他一定在骂我,他肯定又在骂我!
我要杀了他!
我一定会杀了他!
傅徵无奈抬手,摸了摸嬴煜的额头,有些烫手,“很不舒服吗?”拇指蹭过嬴煜发红的眼角。
距离很近,这句话嬴煜听清了,他约摸烧坏了脑子,因为他觉得傅徵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温柔,于是他不想杀傅徵了。
但他仍然恨傅徵!
“抱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傅徵眸中闪过自责,他揽住嬴煜的后背,带着人从地上起来,“先进去,我给你医治。”
嬴煜的恨意随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的消失而消失,他一手搭在傅徵肩上,强迫自己必须恨起来。
“傅徵…”嬴煜另一只手摸上傅徵的下巴,用力使劲捏住,放下狠话:“我绝不会听话!”
傅徵凝眸:“……”
下巴上的力道实在是微不足道。
对上傅徵不赞同的眼神,嬴煜气得想跳脚,可发烫的身体实在不允许,如何才能报复傅徵?
如何?
嬴煜的目光落在傅徵浅粉色的双唇上,他恶向胆边生,心想直接咬上去算了!他要把傅徵疼死!
“煜儿。”傅徵垂眸,轻声问:“你在想什么?”虚无缥缈的眼神可以穿透人的心底,直视人心中最直白的**。
嬴煜兴奋得气血上涌,他对着傅徵的嘴巴凑过去,可情绪太过大起大落,还没碰上傅徵的嘴巴,他就直接晕了过去,徒留唇畔若有若无地蹭过傅徵的下巴。
傅徵一动不动,他仍旧望着怀里软得跟摊烂泥似的人,为了让嬴煜躺得更舒服,他抬手抚摸过嬴煜发烫的脸颊,像是在调整嬴煜的睡姿。
最后的动作停在嬴煜下巴上,准确的说是嬴煜的唇上,傅徵用力按了一下。
很烫,很软。
但为何总是说出那些让他不悦的话!
傅徵眸光微暗,神色愈发冷淡,然后他低头,印上了那片柔软。
眼睫翕动,眼皮蓦地掀开,白瞳中闪烁着错愕的情绪。
傅徵呼吸急促,从昏睡中苏醒,梦中的柔软触感还残留在嘴唇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整个人淹没在水中,傅徵下意识屏住呼吸。
直到看到在水中摆动的尾巴,傅徵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用力向上游去,身体探出水面的同时惊起了满池水花,衣物和鬈发在他出水后恢复了轻盈干燥。
傅徵仰脸看向空中,如释负重地呼吸着空气,平复着心中的躁动。
那是梦?还是他忘掉的曾经?
荒谬!
他如何会亵渎自己的小徒弟?
一定是被嬴煜的瞎说八道影响了,他想报复回来,所以才在梦中那样。
“少君!你终于醒了!”不黑划拉着四条小腿,往傅徵的方向游来。
傅徵撑着水池边沿,轻轻一跃,坐在了岸边的石头上,华丽的蓝色鱼尾随着主人的心情不安地摆动着。
不黑游到傅徵身边,关切道:“少君可有好些了?”
月白色的尾鳍停止摆动,傅徵垂眸望着水面,缓缓开口:“水中灵力充沛。”
不黑说:“陛下将青龙丹放到了月华池,不仅水池中灵力充沛,整个甘泉宫内都有青龙丹的灵力。”
“……”傅徵心情微妙:“陛下做的?”
不黑回答:“嗯,他将你抱了回来,丢到水中后就离开了,谁知道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他要将我抓走呢,但他只是将青龙丹丢到了水中。”
听到前殿传来人的交谈声,傅徵寻声望去,奇怪道:“谁在那里?”
“陛下啊。”不黑回答:“你昏迷的这两天,陛下一直在甘泉宫处理政事。”
傅徵微怔。
前殿
帝煜长腿交叠,支颐望着前方,他的目光百无聊赖地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处,有几分半梦半醒的困倦。
殿内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正在禀报着近日事宜,终于,已经听了两天政事的陛下耐心告罄,不容置疑地出声:“退下。”
其他人噤若寒蝉,用眼神向九方黎询问:“陛下,方才所说…”
“你看着办就好,都退下。”帝煜冷淡出声,殿内的空气也随之一冷。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帝煜保持着支颐的姿态,依在靠榻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帝煜感觉到手背处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脚边蹲着一只乖巧可爱的赤狐。
帝煜随手挠过赤狐的下巴,打趣道:“又与彩鸡发生争执了?你们俩闹了近百年,你未曾将她吃了,她也不曾将你尾巴给叨秃,依朕之见,不如握手言和罢。”
赤狐又小心地舔了下帝煜的手背,上面的细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帝煜无所谓地笑了笑,很快,他敛起笑意,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森然危险的气息,帝煜警惕而又审视地回身,对上一双仿若淬着无限寒冰的白瞳。
傅徵从赤狐刚到帝煜身边时就站在帝煜身后了,他姿态倨傲地注视着毛茸茸的赤狐,赤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迈着小碎步躲到了帝煜身后。
帝煜收起将要喷薄而出的浊气,淡定地望着傅徵,戏谑道:“朕以为你要睡上百来年,真是无用,不过一个小小的守护阵,竟能耗尽你所有的力气。”
傅徵的目光从那只伤痕逐渐痊愈的手上略过,微微颔首,客气而疏离道:“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你当真感激朕?”帝煜饶有兴致地起身,他勾起唇角,“为何朕看你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朕?”
傅徵:喜欢毛茸茸是吗[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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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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