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漫进了寺,母狼背上放着她的包袱和两只不安分的小狼崽,浅灰的毛茸茸大尾巴悠闲地扫来扫去。
然而,让人没意料到的,兰若寺中已经有了长期住户。
谢漫微微眯了眯眼,没理寺庙角落里悄悄挪动的树枝,径直转过前面的大殿,往后面寻了一间还算坚固的屋子安顿了下来。
然而,当她打扫屋子的时候,一声高亢的男性尖叫声在屋外响了起来。
谢漫把扫帚一丢,匆匆出了门,就看见原本在外面趴着晒太阳的母狼一骨碌站了起来,静静地注视着外面那个背着书箱的书生。
书生左右看看没有能当武器的东西,连忙把书箱放了下来握在手中:“我我我,我不怕你!不准过来!”
他极其谨慎地小步小步往后退,两只毛茸茸的狼崽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狼崽出生年日还短,见过的两脚兽就只谢漫,还有就是那两个机灵的牧童,从没见过这书生这样胆小的。
它们玩心大起,身体压低扑了过去:“呜!嗷呜!”
果然,书生被吓得一哆嗦,试图用尖叫声吓退狼崽:“啊啊啊啊啊不许过来!”
这时,谢漫步出房门,见此场景,眉毛一抽:“不要作弄住客,回来。”
两只小狼崽见她出来了,欢快地跑回来挨在她腿边,谢漫摸了摸他们柔软厚实的毛发代替舔舐。
在两只狼崽心中,捕猎喂养它们、保护他们的谢漫同时占据了父亲和狼王的位置,虽然长得和他们并不相似,但是幼年狼必须服从和依赖的对象。
谢漫站起来拍了拍母狼的背:“这是我的坐骑。”她示意小狼崽“这两只是我的宠物。”
最后,她看向这书生:“我把它们喂得很饱。但今日惊扰了你,实在很抱歉。”
“如果你还是害怕的话,我们可以到外面去。”
书生:……
这寺庙这么破破烂烂的,在里面还是在外面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过了最开始惊慌的劲儿之后,他发现这三只长得像狼的狗情绪非常稳定,便也不那么怕了。
哈哈,怎么可能是狼呢,应该是狼狗吧?
他拱了拱手,道:“此处也并非我一人所有,姑娘尽可自便。”他想了想,又道“我刚刚进来时,看见南屋有一个住客,不如姑娘先去告知他一声。”
谢漫以为这书生胆子大,不怕和有主的狼住一间寺庙,便颔首道:“多谢提醒。”
二人通过姓名之后,便礼貌地挥手告别了。
谢漫想了想,再次把那卷绳子拿了出来,编成了一个简易的笼头,安抚道:“南屋的人,不一定像这个书生这样,我们须得做些措施叫他不要害怕。”
母狼温顺地抬起头,任由谢漫把笼头给它套上。
谢漫牵着母狼就往南屋去了,她敲了三下门,便有个人来开门了。
此人身量很高,剑眉星目的样子,面容生得还有两分秀气,像个读书的秀才。
谢漫略微放了心,将前因后果一应告知,道:“我明日便走。”
那人颔首:“天地生灵均是一样的,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他仔细端详着谢漫的面容,踌躇片刻,才道:“此地之事,你心中有数吗?”
谢漫神色微妙,点了点头:“若你说常在此处住宿的,那我知道。”
“我姓燕,名赤霞。”那人低声道“此地妖精无恶不作,我来这里便是为了铲除他的。”
燕赤霞发出了组队邀请:“要一起吗?”
谢漫没有拒绝的想法之余,还有些不解:“是因为我身边跟着狼吗?”
燕赤霞哼笑一声:“你身边的狼虽然开了灵智,比寻常的狼更厉害些,但是对于此地妖精来说,也不过是一匹普普通通的狼而已。”
“反倒是你——”
燕赤霞上下打量了她:“命格和性格都是我平生仅见,你这样的人若是没有长成还有这些妖精的想头,可你已然成人,就只有他们躲你的份儿。”
谢漫神色一动:“我的命格?有什么说法?命硬吗?”
燕赤霞身为杀妖杀鬼的剑客,四处行侠仗义之余悲剧也见的多,一看便知她遭遇了些什么,当即道:
“所谓克尽六亲,只不过是相面之士就已经发生的事实做出了阐述而已,人身为万物之灵长,难道会因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丢掉性命吗?”
他语重心长道:“我等修炼之人,与天争命。相术可以用于暂时地趋吉避凶,但难道知道凶恶就不去做了吗?”
“如若真的相信那等挂幡卖卦之人,恐怕连门也不用出了。”
燕赤霞转身进屋,从箱子里取出了一面龟甲和数个铜钱:“如若不介意的话,我倒可以为你卜之。”
姓名、八字尽数奉上,燕赤霞一看卦象,啧了一声:“那位为你取名的先生,与你无血缘之亲,你又已经成年。日后你的名字可能会在庙宇中供奉,他怎么能不受些挫折呢?”
他劝道:“你给他带来的不仅是坏事,还有好事。他与你有师生之谊,村人于你有扶养之恩,鬼邪必不敢侵犯。”
谢漫心头阴云渐散,又思及兰若寺中的妖精,问:“那今日的事情,要怎么处置?”
燕赤霞微微一笑:“此妖精于我不是一合之敌,只是颇为滑头,便要请你将它赶到这里来。”
他指了指外面:“那妖精是一棵树,靠着吸人精血、食人心肝修炼。若是寻常地界,它见了你我就跑了,但死人的阴煞之气蒙蔽了她的神智。”
“你是老道的猎户,自然知道怎么在森林里面把人找到。”
树?
谢漫的猜测落实,她留下了小狼崽给燕赤霞照看,拍了拍母狼的头:“走吧,狼。”
她回了屋子,从包袱里把自己的唐横刀和火折子取了出来,径直往寺庙前院走。树枝已经挪了位置,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没有改变。
谢漫环顾四周,轻而易举地寻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树枝,她按住刀,谨慎地靠近,随即一刀斩了下去!
树枝被她一切两半,绿色的汁液咕嘟嘟地冒了出来,一股腐烂的味道散了出来,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似乎已经死了。
谢漫收起刀,半跪下来面对母狼的嘴筒,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围脖:“去吧,去森林里打猎。”
母狼低低地呜了一声,耳朵敏感地一抖,湿润的鼻子嗅着空气里的气味,转身就往寺庙外走。
大山竹一样的淡灰爪爪无声无息地踩在地上,目标明确地直奔一个方向。
谢漫似乎回了房间继续自己被打断的洒扫,过了良久,那根被一斩两段的树枝散发着淡淡地绿光,蠕动着靠近彼此,慢慢地融合到一起。
最后心有余悸似的张望了一下谢漫离开的方向,便钻进了地下,不见了。
谢漫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看着被翻出来的新鲜泥土,顺着浅浅凸起的土道往前走。
树林里面的树枝更多,谢漫谨慎地避开了那些让她感觉厌恶的地方。
当她发现粗壮得不像样的树根拱出地面,越来越多的人骨被跟着浮现出地面,周围的树越来越少时。
谢漫知道,她找对地方了。
她越发谨慎,屏气敛息地小心靠近,那树妖或许没有发现她来了,或许发现了。
但就像燕赤霞说的那样,这种东西已经被死人的阴煞之气迷了眼,不知道来的到底是食物、诱饵、还是能要她命的阎王爷。
森林景色变化,越发幽深晦暗。
终于,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赫然出现在谢漫面前,她谨慎地没有靠近,而是仔细地观察。
这棵树通体泛着不详的幽幽绿色,树根庞大狰狞,弯弯曲曲地浮在地面上,其中若隐若现的是几具娇小的白骨。
那想必就是燕赤霞所说的,被裹挟了尸身不得不屈从的女子。
不能轻举妄动。
谢漫默念,她静静地等待,终于,一抹浅灰的雾奔跑了过来。
母狼仰头长嚎,敏捷地跳了过去,一爪子挥断了一根较细的树根,其中卷着的尸骨哗啦一声全部掉了下来。
母狼用爪子扒拉扒拉,把骨头都扒拉到自己身体底下,又对着那棵树嗷了一声。
如此挑衅,就是性格良善的妖精也不能忍,更何况树妖吃人,性格残暴凶恶之极呢?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回荡在树林里,一根墨绿色的树枝从母狼身后缓缓升起,树枝尖端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芒。
这根树枝瞄准了母狼的后心就猝然扎了下去。
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母狼扒拉着骨头轻巧地避开,它把这些骨头甩到一边,再次挑衅地呜呜叫。
谢漫半闭着眼,头也不回地一刀把背后偷袭的树枝挑断,她三两下跃至战场中心,和母狼站在一起:“一堆烂木头,倒是狡猾。”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谢漫给树妖的感觉很不妙,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妙。
它借助所有的树枝,从各个角度观察谢漫,两方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那种被窥视感增强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谢漫冷冰冰地警告:“杂种,再看我就把你的树根都拔出来当柴烧。”
树妖被激怒了,树枝树根飞舞,对着狼和那个不知好歹的女子狠狠扎了下去。
谢漫和母狼敏捷地跳跃闪躲,所到之处,树根纷纷追击,白骨落了一地也顾不上去捡一捡。
女猎户余光瞟到了白骨几乎全部被放开了,一把抓住狼的后脖颈,嗖地一下扔出了包围圈。
她自己则是站在原地面对漫天树枝,唇瓣微微上扬,还有闲心耍了个刀花。
树枝树根几乎包成了墨绿色的球,但带着血色的刀光轰然破开树球,滋滋的腐蚀和烧灼声把来不及防备的树妖拉入剧痛之中。
一刀、两刀、三刀……谢漫的刀太快了,快到树妖来不及反应,就被剖开了所有的枝叶根茎。
那姑娘轻轻松松地跳了出去,落在把尸骨都扒拉到自己身体底下的母狼身边。
满脸嘲讽:“就这?还精怪呢?我之前碰见的狼群都比你厉害。”
“你也就能欺负欺负那些可怜的小丫头。”
今天的阿漫:耍帅的一天。
我们的阿漫要皮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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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聂女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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